踉踉跄跄的晃了一阵儿,我被放了下来,然后便听到右侧吱呀一声缓慢的开门声,紧接着一声:
“公子,请下来吧。”
我没附和他,心里奇怪着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公子?公子请出轿。”
又唤了一遍,我不好再这么待着,便慢慢掀开右侧的小窗帘,向外瞄了一眼,一身灰色衣衫的少童站在厢门的一侧,他颔首看着轿门的方向,没有发觉我正在偷望他,我认真瞧了瞧他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印像,这声音耳熟也怕是我多想了。
我轻咳了一声,他立刻抬头看向我:
“公子。”
我招呼他往前一步,小声问他:
“你怎么知道这轿子里做的不是小姐?”
“公子还是下来说话吧,人多眼杂,不宜在门外呆太久。”
他不回答,只是招呼我下轿,进厢房。
其实打头前儿,我是没太在意这出闹剧,可到了这一刻,我还是有些不情愿的,若是进了这厢房,那我的男儿身怎么想也都会变的莫名奇怪起来。
可架不住我有个不仁义的娘亲,卖绣片,卖衣衫,卖古玩,卖烟草,我是帮她卖过所有能想到的东西,到头来却没想到她卖的最惊奇的东西居然会是我。
“咳咳,老五娘呢?”我问着少童。
“老五娘吩咐过了,公子上楼之后要速速回房,公子还是不要难为六儿了,待会被人看见怕是要出大事的。”
我见他神色开始焦急起来,多的话也不好再问,还是先落下脚再做打算吧。
我伸手掀开轿帘,一只脚刚迈出去,只觉刺辣辣的酥麻感从脚底直接窜进我的头皮。
“麻,麻。”我紧忙招呼少童上前搀扶我。
一瘸一拐的迈进了门坎,他扶我在贵妃椅上坐下,转身关了厢房的门,又接着沏了杯茶递到我手中。
“公子请用茶。”
“好,你叫六儿?我先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想起他刚刚在门外自称六儿,心里不由琢磨起来,六儿和五婶,这关系?不过看他一身俾人的习仪,也像是没什么血亲关系。
“回公子,六儿确是第一次来仁悦门,老五娘这次招呼我过来是专程来接公子您的。”
他这一句倒是把我说的有些糊涂了,我这不是已经落入这深闺中了吗?还往哪接?
六儿见我若有思索的看着他,轻笑一声,接着道:
“老五娘怕是忘了告诉公子了,公子只是暂住仁悦门,待揭魁宴之后,公子就要随六儿前往京城。”
我一口大气没缓上来,心头的闷雷轰隆隆的作响。她哪是忘了告诉我,她是压根就不打算告诉我。这老妇人,真是演的一手好戏,戏班子里唱旦的角儿怕是都没一人能胜了她,也不晓得阿娘知不知道我要被卖到京城去了。
“你去把老五娘叫来,我有几门账要和她算算明白。”
“怕是不行,五娘这会儿功夫应该是不在门里了。”
“又去哪家拐孩子去了,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她拐进来的?”
六儿连连摇头。
“公子误会了,五娘是我的恩人,要是没有五娘,六儿怕早化作黄泉路上的游魂了。”
听他这么说,我来了兴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六儿年方14,家父本是外地一盐商,在商官两届小有名气,10岁那年,家乡的地方官员陷害我父亲勾结外党被判了死罪,娘亲和我也要一同拉去问斩,娘亲把我送到镇外让我逃命,我连夜郊外的野山里,碰巧被五娘救下,她便把我带回了京城,取名六儿,虽是做了俾童,但这四年也没让我受过半点委屈。”
我边听他诉说自己悲切的身世,边起身在房里笃步,青纱配粉帘,好一套青楼独有的魅色装饰,看的我走路都想小步扭一扭。
“把这青纱,窗帘,还有这灯,能换的都给我换了。”我打断他的话,随手指着房内的摆设。
六儿愣了一下。
“公子是不喜欢吗?”
“极其不喜欢,统统给我换了,灰色黑色都行。”我想了想又叫住他:
“朱红色,都换成朱红色。”
我是偏爱朱红的,但等房内的摆设都换完之后,我又……
“这,颇有一番洞房花烛夜的……算了算了,看着喜庆。”
“公子要不要休息,折腾的也有一会了,想必也该累了。”六儿收拾着桌子上的剪子布匹,示意我去床榻上休息。
“也好,那你收拾完之后就别进来了,我睡眠喜静。”
“六儿知道了。”
等他收拾完走后,我脱了外袍上床躺下,脑子里浑浑噩噩放了会景象,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揭魁宴前的这几日,我不被允许跨出后院那道拱门,整日待在房里,时而喊着六儿一同下楼在院子里下下棋,品品茶。
我隔壁的厢房终日大门紧闭,却又不是从外锁起来的模样,我闲来无事时侧耳细听过几次,里面是有动静的,只不过是猫还是老鼠,不好判别。
“那屋,住的是谁?”我和六儿坐在楼下花坛边的石凳上晒太阳。
“老五娘不让问,六儿也不知道。”六儿摇摇头。
我怀疑的看着他。
“六儿真的不知道。”他还是摇头。
这时从身后穿来了老五娘的声音。
“怎么样啊儿~可还住的惯?”她从拱门外走进来,捧了一堆花红柳绿的衣衫。
“五娘,这其他姑娘们你按规矩叫她们女儿也就算了,但我可不能做你儿啊,被我那亲娘听见了,还不得又撒泼。”
我盯着她怀里捧着的花绿绿的衣衫,心里突然开始觉得有些不安。
“这衣服,是给那屋的姑娘穿的吧?”我伸手指向楼上那紧闭着的房门。
老五娘痴痴一笑。
“哪还有什么姑娘,六儿,快把这衣服拿回房,明日揭魁宴上给公子好好梳洗一下啊。”
六儿赶忙接过衣服,没敢出声,快步跑回了房里,紧接着我便听到房里传来了“悦耳的潮笑声”。
我那一张脸胀的由红到绿,由绿到紫,由紫到黑。
还没等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老五娘先开口了。
“明日呀,就好好待在房里别下来了,刚刚那几身衣服,挑挑看哪个更合适,都是娘我特地给你定做的。”
她不等我开口又接着道:
“既来之则安之,你得为我想想,这青楼哪有让男子做头牌的,所以衣服你就乖乖换上,明日让我省心,也让那些奴才们省省力,这不前几天刚刚打残一个,他们也累。”
南无观世音菩萨!!我要被逼良为娼了?
“不过你放心,娘不会对你下毒手的,不过这小六儿嘛,既然他做了你的奴才,那你要是有什么过错,罪自然是要带你受过,肯定免不了一顿打啊,骂啊什么的,你说是吧?”
听了老五娘的这话,六儿突然从栏杆上探出头,委屈的小模样看着我:
“公子,不要!”
我好气亦好笑。
“你们这一帮帮的,个个都会唱角儿!我一点都不心疼,你爱怎么打怎么骂都行啊,我不心疼。”
说罢我便坐下继续品我的茶,不再作声,这已经写好的曲儿,无论我怎么唱也唱不出我自己调儿来不是?
老五娘见我不买账,不好自讨没趣,拍了下我的肩膀,又冲楼上的六儿点了下头,笑的意味深长的走了。
这老狐狸,准没好事。
“六儿!你到底站哪边。”我放下茶杯,昂起头问他。
“我,站上边呢啊,公子的意思,是让我下楼吗?”这家伙,关键时候是会装傻。
“得得得,你上边待着吧!”
“嘿嘿,公子你也上来吧,咱们试试衣服!”
我自然是不理他的,回屋之后我都没同他再讲一句话,我们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个晚上,他不肯出我房门,我也怕他半夜扒光了我给我换上那女人的衣服,就这样,我俩坐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