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被阿娘的琴声叫醒。
她在屋外的一颗长的最茂盛的柳树下支了桌椅,我穿着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倚在门框上看她。
除了阿娘的琴声外,远处隐约还传来丁咚锵锵的戏子声,看来这次宴席不只是请了阿娘助兴。
一曲终,我走近她身旁。
“昨夜那首词,今夜你来唱吧。”
“为何?”
“王爷有意让小皇上见见你,我们一介草民,不好私下做介绍,最合适的就是你跟着我一块儿唱曲儿了。”
“我为何非要让皇上瞧见。”我执拗着。
“小皇上脾性很好,你不用怕,要是命好还能在宫里某个封号立足,也总比一辈子跟着我待在青楼强。”
“待在青楼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嘛……你怎么也和五奶奶一样,总是婚嫁婚嫁的,嫁人真那么好,娘怎么不嫁。”
我开始耍起小性子,阿娘有些生气。
“我没那好命!去洗漱更衣!然后过来和我一起练曲儿!”
人心肉长,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忤逆我娘,只好照她说的做。
江山望
若水茫茫
君则天下
无世无双
……
……
……
……
……
云霄之上
龙颜正望
寄君一曲
莫为我容颜所动
我唱曲儿的功力确实非同一般,这点我是自信的。
练了几遍之后我就乏了,阿娘准我休息,丫鬟们冲了壶润喉的茶给我。
歇息了大半晌,丫鬟们开始了挑衣服搭配饰的环节,阿娘坐在铜镜前梳妆,凤眼细眉,朱红的唇让我想起上一世的接魁宴那日,我也是这般模样,粉墨登场。
想到这儿我又忆起六儿,若他还活着今夕也该二十四五了,肯定也长成了他年少时最仰慕的仙风居士那样,或许也已有了家室。
“川儿,过来我给你画眉。”阿娘招呼我。
我乖乖过去,她拿着竹炭在我眉上轻描。
“川儿长的真是好看极了。”
“娘,我好想快点长大。”
“呵呵,快了快了,四五年一晃就过去了,到时只怕你就后悔长大了。”
我定是不会后悔的,憋在这么个小孩子的身体里,我着实是不乐意的。
描完眉阿娘转身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我照了照镜子,用小指蘸了些朱沙泥,点在了眉心。
阿娘换好裙子出来,看见我眉心的朱砂痔,愣了一愣。我知道她在愣什么,我的模样还和前世一样,虽然十岁的样子还显稚嫩,但是大致的雏形还是看得出我像死去的忘川。
“娘,我穿什么衣服?”
“碧儿,给川儿找见花裙。”阿娘吩咐着其中一个丫鬟。
“我不要花裙,我要红色的裙子。”
我的喜好没有变,依旧是偏爱大红,不喜牡丹。
丫鬟只好找了件红裙帮我换上。
我又重新照了照镜子,像,像极了揭魁宴那日的我。
我是有心要这幅扮相的,我想看看那人会不会记得当年和他对饮的“忘川姑娘”。
阿娘不知我就是死了的忘川,自然不多想,只当是缘分使然,我和他极像罢了。
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开始往宴席场地移步。
宴席的台子搭在了离柳荫居不远的《落水台》。
落水台有个庞大的假山和落水瀑布,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人造风景,一草一木都建造的恍如天成。
我们在台下的椅凳上坐着等小皇帝,宫女和太监们前前后后的忙着摆放茶点,贵族和臣子们也陆陆续续的入座,我略微数了数,有差不多百八十宾客。
舞台的对面搭建了高出地面半米的观赏台,上面放了五把座椅,中间那个我认得出是龙椅,纯金色的椅子靠背上盘着条威龙。
宫女们已经候在了每把椅子后面,双手攒在身前,低着头。
“娘,我有点害怕。”
我有点慌,毕竟这是我第一次面见圣上。
阿娘把我脑袋往她怀里一按,轻声安慰道:
“没事的,你把曲子唱好了就行,小皇帝很开明的,没那么可怕,记住叫我无为姑姑,别再喊娘了啊。”
“好。”
正说着,一声尖锐的男声高喊着:
“皇上驾到!”
我从阿娘怀里探出一只眼睛,看着一群人走上对面的高台上。
领头的那个应该就是皇上没错,头发高高竖起,带着金色的皇冠,穿着黄色的龙袍。
这哪里是小皇帝,看起来起码也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了,我一直以为娘亲口里的小皇帝最多也就十岁罢了。
不过模样倒是生得不错,脸部轮廓分明,鼻子长的我很是喜欢。
他落座龙椅,边上候着个贴身的公公,我接着开始观察其他人。
皇上右边坐着的应该就是太后了,丰韵的体型,着枣红色的华服,头顶凤冠,要用词来形容她的话,那雍容华贵这四个字再合适不过了。
太后再往右坐着位二十出头模样的姑娘,按规矩来看,这位应该是公主之类的身份了,她穿着玉色的长衫配素色的裙,相称这个场面显得有些平淡了,相貌姣好,右眼角下有一颗淡淡的泪痣。
我又把目光移向了皇上的左侧,他左侧坐着的,是承王爷,与以往不同,他褪去了那一身白衣,今日着的同太后一般,也是枣色装扮,发丝还同前两次见他一样,随意的绑在身后,我盯着他看时他就像感觉到一般,也看向我,唉!还是不争气的脸红了,我尴尬的笑了下便把目光移开了。
王爷左侧坐着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身小王爷着装的打扮让人一瞧就知道身份不一般,我想大概不是皇上的兄弟就是王爷的兄弟了。
等大家都坐定,太后起身说话了。
“今日!是皇上的16岁生辰,哀家特别设宴招待群臣们在此为皇上的生辰祝乐!大家不必太过拘谨,要玩的尽兴!”
说罢,群臣们纷纷从凳子上起身跪下,阿娘也拧着我一同跪下。
“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情节,同戏里唱的一样,我不禁有些想笑。
随后一声锣鼓声响起,戏子们把着刀枪剑戟开始唱了起来。
我不爱听戏,便不怎么关注戏台,左顾右盼的看着周围人,阿娘总不忘小声嘀咕着让我老实点。
过了半晌,从戏台后跑出个小宫女朝我和阿娘这边来。
“无为姑娘,这出戏完了之后就该您了,先和我上后面去候着吧。”
阿娘应允了她,右手抱着琴,左手牵着我。
走向戏台边儿。
我对戏曲儿不熟,台子上唱着的这是哪出儿我并不晓得,只是快结束时那女花脸嘴里呀呀的那句: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深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