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浅云心下不安,披上棉衣棉裤就匆匆忙忙的拍着公公的房间大门。欧阳霆锋早就在第一声马蹄踏进幽云村时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了屋子里的小孔雀上面,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沐浅云走进屋子:“公公,您是不是也听见了哭喊声了,听吓人的,夫君早已进村子里去看了!现在还很早,您就再躺着睡一下吧!”
欧阳老父亲摇了摇头,不赞同的说:“幽云村这几十年来安稳平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大帮人齐哭喊的例子,而且还有一群马蹄的声音,现在半夜三更的,又是除夕夜,恐怕大乱在即!你快点去把渐离与天穹喊醒!彤儿太小,就让她休息着吧,别吵醒了她!”
沐浅云的双眼里也充满的担心,她现在心里总是有一些特别不安的感觉,好像立刻就会有灾难出现在他们家里!她听从公公的吩咐将渐离与天穹都喊醒了,两个人再怎么说也还是小孩子,碰到这样的事情仍会有一些慌乱无措。
两个小时渐渐过去,村庄里面仍然断断续续有一些哭喊的声响,还有成群的马叫唤的声音。沐浅云的小心脏全都放在了自家夫君那里,心中着急得扑通扑通的乱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最终仍是待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不行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村子里瞧瞧!这个样子等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程天穹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站在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坐下来过,听见沐浅云这样说着,抢先走过来赞同着说:“行,我跟你一起去!”
欧阳老父亲劝阻不住,就连平常最沉稳的渐离也都不听劝的跟随着沐浅云往村子赶去。
哭诉声断断续续的,沐浅云他们三个人越是向村子西边走就越是胆战心惊。他们好像听见有什么人大声喊些什么,可是到处都是杂乱声响,他们实在是听不明白。
沐浅云行走的步伐从来没有这么的轻巧快速,心里充满了担心害怕,她这个时候就像个盲头苍蝇一般。
三个人快步走到一颗老杨树的背后,前面的声响逐渐能够听清楚了,一排一排身着军装战服的男人跨骑在高壮的马匹上面,表情深沉,甚至狠戾。村子西边的几百人,老人,小孩,农妇,全都紧抱着相公哭喊,气氛混乱不堪。
沐浅云忽然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她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的危机了。他们是士兵,这个时候士兵赶来村庄里面肯定有问题。他们又向前面行走了几步,停留在了人群的后面。沐浅云的双眼不停的在人群里面搜索着夫君的背影,他身上穿的是她给他缝制的灰白色棉衣,这里周围士兵举着火把,十分的亮堂,要找出来没什么难题。
欧阳宸这个时候正双手放在背后站立在一位看着像是头目的士兵眼前,神情肃然,英姿挺拔。
沐浅云刚想上去叫自家夫君,只听见那个骑坐在马匹上的头目用强硬的嗓音说着:“轩王早已下达命令,除了身体残疾、患病不可以下床的,只要年纪在十五至四十之间的男人今天晚上必须要去军营里面充军!凡违抗命令的人,株连九族!”
那个头目的尾音还没有传达出,百姓们又是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更甚者,有的人叫喊道:“凭什么!我们不去!”可是那个面带头盔的头目并没有一点的同情心。
沐浅云这时候就好像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全身上下软弱无力,差点儿一下子瘫软倒地,幸亏程天穹敏捷,出手扶住了她。
哭喊声一片,马匹嘶吼不断。沐浅云着急的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又转,硬是没让它们落下来,只是紧盯着站在人群中的夫君,一句话不说。
被困在那里的百姓中又有一个人问道:“以往到这里来征兵的全是自愿报名参军,若有足够的银两,就可以免去这个充军的缺位!这除夕夜的,为什么要强行要求我们去战地上送命?你们眼里到底还有国法没有?”
头目冷酷的笑了笑:“国法?这个是轩王亲自下达的命令!反抗这也是要诛灭九族的!再者说了,我们北方的轩王在区域里向来粮食税务收得很少,到军队里当兵也多半是自愿,老百姓们全都可以平安度日,本来就要感激不尽了。难不成你们是想要等着那个昏君攻打进我们的居所,让我们的后代子嗣全都遭罪吗?”
百姓们陷入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询问:“这不是还没有开始打吗?为什么要我们这么匆忙,就连与亲人道别的时间也不给!”
头目冷冷的回答说:“道别?等到奸人拿着刀枪攻破你们家的房门时,那个时候你就清楚到底什么才是道别了!”
沐浅云顾及不了那么长远的事情,那些抵抗外敌的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想要陪伴心头上的人安稳生活。可是那个头目说的话句句逼进她的心窝,字字相扣。
她注视着自家夫君看不太清的脸颊。夫君当真要离开她了吗?再怎么强悍的人怎么和官兵斗?
沐浅云独自流着眼泪,她期盼这件事情忽然能有个转圜的余地,这个是她在这里差不多四年里最悲伤无助的时候。她的手掐着程天穹的手臂,劲道在不停的加重,最终居然深深的嵌进了他细嫩的皮肤里面去了。程天穹的手臂疼痛难忍,但是他却没有生气,他初次看见这个彪悍的女人这么脆弱的一个方面,好像一捏就碎了一般,尚小的年龄就萌发了一颗想去守护陪伴的心。
幽云村的老弱妇孺少女青年大多数还是比较懂道理的男子汉,他们心里也清楚,如今的安稳日子是漠北轩王带给他们的。他们这个村庄里面的人也有很多是从南边避难逃过来的老百姓,互相打过交道以后才清楚,在那边的百姓都过着连猪狗都不如的日子。他们还告知幽云村的人们,家破人亡,邻居惨死街头是怎么样的一种伤感情景。人们的性命就如地上的蚂蚁,随随便便就被捏死。
南边的百姓逃进了漠北境内还好能够有个安生之地,可是如果连漠北也成为了那个昏君能够随便糟蹋的领地,那么世世代代居住在这天灵山的他们又能到何处去过活?他们不愿意过那中衣不蔽体的生活,那就要坚定的站起来与敌人拼搏以保护自己的家园。
带头的官员接着说:“大家伙儿,我明白你们都不愿意远离自家的村庄,远离自家温和贤惠的妻子,还有可爱懂事的孩儿,更甚者,不愿意远离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可是这一场战争不是我们漠北的人挑起来的,我们的家园无缘无故的被他人挑衅!有奸人抢占我们的土地,我想问一句,难道不可以举起锄头把他们打回去吗?只有这个样子才可以守护家人的平安,生活才可以平平静静的!我罗家岩本来也就是一个农家汉子,久经战场只是为了守护一处安稳,我自己也有妻子孩儿,老小一家,可是如果每个人都如你们一般只愿守护着妻子儿女暖被褥!那么哪个来保护我们?”
马匹上强壮的男子一席铿锵有力的言辞,叫当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奇怪的是就连刚才被吓哭的小孩子们,全都瞪大了双眼纯真的盯着他看。
沐浅云心下了然,从这里看得出来,男子上沙场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不可能有转变。她炽热的双眼又一次紧闭着,两行眼泪顺着脸孔流下。既然已经是注定的,有何必再多说,她不可能只是做一个让夫君忧心的小娘子。夫君在,她能够顺其自然的栖息在他的保护伞下面,夫君不在,她得站得稳稳的,支撑起这个家,等待夫君平安归来。
欧阳宸立在一边一句话没说,大局当前他就不是一位注重男女情深的人,可是这个时候让他毫无音信的离开,又怎么会放得下家里的小娇妻,还有身受旧病又看不见的爹爹。暂且不提还有那才刚临近的其他危机。
他的脸颊上写满了凝重,这一场战争比他们预想的到来的时间要短。从轩王急切招募士兵的军令中看得出来,恐怕是当任的昏君开始琢磨着向漠北进军了。他期盼能够再延迟几个月的时间,让他把一件一件的事儿全都安排好了,这个样子的话也能走得安心一点。
他低哑的嗓音在寂静的人群中响了起来:“这一位军爷,请问什么时候带我们赶路?”
头目仔细的大量了一下欧阳宸,男人长得是特别壮实强壮,当真比较引人注目。他张开嘴巴,一字一句的说着:“今天晚上!明天辰时华锦镇里所有符合要求的男子一起赶去浅水镇的军队所在地!”
欧阳宸抱拳行了一个礼,说:“今天晚上是除夕夜,离辰时还有几个小时,军爷可不可以宽松一点,同意全部入军队的人回去拾掇一下日常用品,和家里的年老的爹娘道个别?”
马匹上的男人罗家岩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着:“那么就按他说的,你们先回家里收拾一下东西,辰时的时候全部到村子西边来集合,本将军会带领你们去浅水镇!若是有妄想逃跑者,家里的妻儿老小一同问斩!本将军最看不得那些胆小怕死的小人的!”
大家听见将军说了毫无退路的话,就算有逃跑的念头,也在刚刚发芽时,一把扼杀在了摇篮里。每家每户,老少妇孺全都离开。沐浅云刚想跑上前去抱住欧阳宸,徐友良就带着徐大姐几个人朝着他走了过去,刚刚自个儿一心都牵挂着自家夫君,并没察觉到他们一家人也够来了。但是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多么有价值了,无论有没有出来,明天辰时全都要跟随着军官离开的。
徐友良的脸颊上是少见的沉重,佯装轻咳了两句说:“欧阳兄弟,我们真的全都要去当兵,这里一大家子的老人妇孺该怎么安顿啊?田地里的活儿她们肯定是做不来的!她们日后的生活该怎么维持啊!”
徐大姐在一边拽着衣袖轻声哭泣。两个小孩子拉扯着母亲的衣服满脸的疑惑。
欧阳宸哀叹了一句:“现在这刀已经架在脖间了,恐怕不走也得走了!”
徐宜轻听见说父亲要离开,急忙跑上前来拉扯着他的手,大声哭着说:“父亲,宜轻要和你在一起,宜轻不要父亲离去!”
徐友良无可奈何的将小女儿抱了起来,黑黑的脸孔贴上小宜轻的小脸,说:“父亲也不忍心离开宜轻,不忍心离开你大哥和你母亲!但是父亲也没有别的办法啊,你日后在家里一定要听母亲和大哥的话,必定不能再与以前一样任性不懂事了!宜轻是大姑娘了,明白吗?”
徐宜轻接着哭着问道:“以前保证听母亲和大哥的话,父亲别走行不行?”
当场的人听着全是眼里泛酸,如果有那个可能性,哪一个男人愿意离开家,离开妻儿的身旁远赴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