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媳妇被欺负了,那可是一个多让人害怕的场景啊!那就如同是面对深不见底的水渊、面对一望无际的荒原、面对这世界的末日、也是面对着屠宰场!他不由的有。他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思想的准备。即使新闻单位每隔两三天都会披露一下这方面的事情,他也觉得那是人家,这种无妄之灾不会都不该发生在学识渊博、善良温柔、为人友好的肖明强身上。
每次吃完饭后两口子双双在看电视和谈及这样新闻的时候,他总会说上一句:“这样的女人,自身不怎么检点。”王梅就插上一句:“怎么能怪女人?”“如果自身不妖里妖气的,那些坏人怎样会盯上你啊?”“这样子说来的话,还是那些女人家错了?”“某篇文章这样说过的,女人家穿着太妖冶,是最容易发生性犯罪的!”“要是哪一天,我变成了受害人,那个……”肖明强没等到她讲完,就接过她的话:“你瞎讲些什么!”一双大眼睛睁得像牛眼睛似的锁定在王梅脸上,“莫非你还想要呀?”……
此时此刻,李王梅又望见了自己丈夫的那种神情,禁不住打了一个颤。她开始犹豫了,而且矛盾,是不该说么!说了之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她完全不敢去想像。要是不说的话?不能行,能忍过这初一,不能忍不过十五。那纸会包得住大火吗?贼人也已被警方抓住,各大报纸就会登出来了,能瞒住几时了?既然是两夫妻之间就要相互信任,遇上此种大事情不能瞒着。现在说比以后说好。是世界末日、是晴天霹雳、是狂风暴雨、是万钧雷霆,都通通过来吧,我是豁出去说了!她看着丈夫又重复一遍道:“我被贼人糟践了。”
肖明强静静地看着王梅,就像没认识过她一样。房间内霎时一派安静,静得都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两个人的心跳声。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就像整整的过去了一年的时候,从他的紧闭着嘴唇里面吐出了两个颤抖的字:“真的?”
看见老公这种样子,李王梅心里难过得快死了,脸也突然间变得惨白,牙齿已把下嘴唇咬出了丝丝的血印。但是她仍然没有退缩,没有犹豫,一对盛满了泪水的仍旧是那么漂亮的眼睛看向丈夫,郑重地点下头。伴随着她的点头,那早就已盈满眶的泪珠从眼里撒落出来了,就像断了线的明珠,一粒一粒地打在房间的地上。
“你、那!”肖明强不相信地大叫着,“这都是假的!你乱讲!你骗我的!王梅,老婆,你快点讲啊,这都是假的!你有意骗我的!”他伸出自己的手抓住王梅的双肩,用力地摇着,“梅,你快讲、快点讲呀!”
李王梅任由泪水往脚下掉,轻轻地说:“明,你轻声些,不要吵醒了晓晓。”
肖明强缓缓出了一大口气,渐渐平静,拥着王梅,温柔地问:“梅,你是骗我的吧?”
她眨眨明亮的大眼睛,嘴巴动了动,缓慢地说:“明,真的是这样!”
“昂!”这个凝重的字从肖明强喉咙里边冒出,仿佛一个惊雷滑过天际,同时间,也收回拥着王梅的手,跌坐到小沙发上边,之后,把手支撑着快要落下来的脑袋,就这样子定格了,变成一座冰雕。
“肖明强、明,你不要这样嘛,”她拿手去晃他,“都是我的错!”
“你没错!”从沉默里钻出这句话,尖锐而冷硬,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掷来的尖刀。
“我……”她用纸巾抹了抹脸,把埋在心里面想了很久的那句话讲出来了,“我对不住你!”
“让你平时不要太妖冶、太妖气,你不相信!”
“但是……”
“但是什么啊?”他匆匆地打断妻子的话道,“现在变成这样了!”
“我,要去找他算算!”李王梅恨恨地说,“我要把他送进去!”
“亡羊补牢,还有什么作用?”
“要让其他人不再受害。”
“你还有点雷锋的精神呢。”
“你!”李王梅睁大了眼睛看着肖明强,好像陌生人似的。她晓得他受到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严重伤害,知道不能太过去刺激他,最终没有让已经到嘴边的那句“你太过分了”冒出来,硬是地把它们给压制了下去,咽进了胸腔里,房间又恢复了寂静。肖明强仍是一尊冰雕。卫生间里边冒出了李王梅洗澡的声音。如果在以前,肖明强听见这声音又能唤起自己的欲望、刺激到感官的洗澡声,老早推门冲进去。这个时候,他好似没听见似的,仍像冰雕般动也不动。“啾啾——”窗外面,不知道是晚归的鸟儿还是那些早起来寻食的鸟儿发出的动静,刺破了寂然的夜空。
早晨起来的时候,肖明强和以前一样,为晓晓做早餐。去到厨房里一看,王梅已经做好了:温好的鲜奶、滚烫的蛋、热好的糯米糕。才醒来的晓晓翻身趴在床上,娇声娇气地说,“我同爸爸昨天晚等你哦、你没有回来,都没有吹生日蜡烛呢……”
前几天,就同肖明强商量过了,要为晓晓的生日做一次庆祝。两口子在本市里边没有什么亲戚。仅仅一个亲嘁——肖明强的妹妹肖明明本来在市里的机关里工作,前几年又同丈夫一起儿去美国新泽西留学了。只有三个人,不过吹蜡烛和吃蛋糕,真是其乐融融!再一天,就到“三·八”妇女节,放半天假,就带着晓晓去植物园。要让自己的女儿小小的就能生活在无忧无虑里、生活在春天里、生活在阳光里、生活在甜蜜里。奶奶、爷爷,姥姥、姥爷都在别的地方,过不来,但是他们都有寄来了自己的礼物,但是,还没来得及送给晓晓,要等吹蜡烛之后,才能送给她。但是,昨天晚上……
李王梅一阵心绞,几滴热泪就从眼睛里撒出来可。她用力吸吸鼻头,僵硬着说:“晓晓,都怪妈妈!今晚妈妈为你点生日蜡烛给你呼呼,爸爸帮你切生日蛋糕。帮你再过一次生日。”
“妈妈,我们班里有个男生,他的爸爸妈妈,从来都不去接他。小朋友们说,他没有爸爸妈妈!”
“别去管他,你有爸爸妈妈的。”
几年前的时候,也就是现在这种季节,不是,还得早一些。她同肖明强一起去到他的家。他的家是一个经典的位于长江旁边的小镇。一条歪歪扭扭的的一块块的石头早已被磨成小馒头状的古旧青石板的街道连着镇的头一直通到镇的尾端,当地居民戏称为“泥鳅场”,意思就是没有其他的分支、也没有叉开的小巷子。
小镇两旁是起伏不定的小山坡,小镇尾端的北面有一片梅子林,分布在起起伏伏的丘陵上。在开放以后,小镇里也开始要发展地方的经济。肖明强的父亲重操旧业,又西下黄县买来纯良的桐子秧,种在了当年曾经被红卫兵糟蹋过的的那一片土上边。勤劳的汗水终于换来了丰厚的报酬,他们这一家大大小小的生活,肖明强的学费,也都是这片桐子林给提供出来的。
支干一般的桐子枝举起来一朵朵刚刚开了没多久的乳白色的、粉红色的桐子花,花蕊慢慢飘出了淡淡的桐子香。在花的后边已经吐出一片片青绿色的像卵形或者阔卵形状的叶子。这些小花,还有小叶子,交汇在一起,从远远的望去,仿佛是给这起伏不定的丘陵披上一块巨大而又轻柔的薄纱。
李王梅就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一样,猛然扑向桐子林、扑向桐子花、扑向了她在寒冷的北方那边从来没看过的这样真实的画面。她不顾及有点湿滑的山路,不顾及从北方吹过来的还冰冷刺骨的冷风、不顾及从天上边一直落下来的如同大米般的雨,在坑坑洼洼的桐子林里面走来走去,看上看下,闻左闻右。看不够的粉嫩的花,也闻不够四处满溢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