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强放下电话,回过头去一看,晓晓已经背靠电视柜,怀中抱玩具熊睡着了,粉嫩的双唇上附着星星点点白色的仿佛奶油一般的物体,左手的食指、无名指上也都沾上了这样的物体,还有一点点乳黄色的糕点屑。肖明强抬起眼睛看小桌子上的小蛋糕,已经被小东西戳了一个小小的洞洞。恐怕是她等不来妈妈,同样等不到一起吹生日蜡烛,便先自己吃了,然后就酣然入梦了。
肖明强的心一阵阵的心疼,不知道为何,童年时候的记忆突然间打开了大门,让肖明强不由自己地又回到了小时艰苦的年代。
那个时候,他和晓晓同样大。“有理造反”的声音震彻九州的上空,那些个“红卫兵”的足迹遍及祖国的大地神州。肖明强家的那个小镇——那么一个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心的世外桃源般的家园也瞬间也跟上了时代奋进的步履,在串通起来的所谓“红卫兵”的煽动下,一支支喊着造反队伍在鲜艳的旗帜下顺利诞生了。那些人和中央、各个城市的造反队伍没有什么不同,砸当地的庙宇、销毁名人碑刻,焚烧旧书、烧文物,那段时间小镇被搞得沸反盈天。
这些都整完毕了,那些人如狼一般的眼神又盯上群众家的庄稼、菜畦、果子园和家里的山林:这些都是落后主.义的尾巴,必须把它割掉。说是社会国家的土地里,怎么可以长出这种东西?可怜了肖明强的父亲种植的那片桐子树啊,一日之内就那些人被齐根的斩断或被残忍的连着根拔起来。那是他的父亲辞掉银行里的工作,种植的贷款从珠江借来的啊!
这简直是要了父亲的半条命,被气得卧床不起,整天就躺在床上愁苦满面。家里面一穷二白了,每天就是稀稀的野菜稀饭,床上的那个人在喝,家里同样有人喝着。喝得人面带菜绿双眼都凹陷了下去,喝得人都骨头显现四肢没力。可怜了躺在床上的重病人,可怜了正在咿咿呀呀的幼儿!
母亲的心里面更痛!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在了这个瘦弱的女子的肩膀上。那一天,她辛苦的从自己娘家那边要来几斤哥哥从东北带回来的荞麦粉,给在重病里的丈夫做了好一大碗面条,自己都只剩了一碗面汤,面汤里有几颗面条。她自己舍不得吃掉,全都喂了肖明强。
好香啊、好糯啊!肖明强还想再吃,趁着母亲去厨房里了,就偷偷溜进了父亲的床边,看着刚才母亲端进来了还放在柜子上的那碗面条,他伸出自己的小手就朝碗去里面抓。父亲正在靠着床头,蠕动着的嘴里边吧唧吧唧地嚼着,木然的看着顶上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的,他余光瞄到小孩子就在一边,扭过头去看,果然这样,他一边提高音量说:“烫手!”一边要抓住肖明强的手。但是,已经晚了。小肖明强的手都已经放进了滚烫的面条汤里面,就在他想要缩手去的那瞬间,父亲大声的声音让他害怕,小手瞬间失去了平衡,将汤碗给拉倒了。烫烫的面汤、那些面条倒在他稚嫩的脖子、腿、还有手。这个家传的青瓷碗也摔到地上,摔碎了。
母亲一面哭泣着一面抱着肖明强朝着医院里面跑。烫伤当时是治好了,但是肖明强的手上和他的脖子上永远的留下难看的疤痕。这刺眼的疤痕和心里的疤痕连结在一起,成了他无法释怀的痛:“我一定要让自己的小孩永远地免除艰难,不要再重复先人的脚印!”
现在,时代改变了,同时环境改变了,似乎一切都改变了。但是,今天似乎又是在重复着昨天的印记。这样一个和睦温馨、其乐融融、让人羡慕的家,这种时候却……看见独生女晓晓竟然偷吃了蛋糕!肖明强的心不断在紧缩:真是,为何今天偏偏要找李王梅加班?昨天怎么不找?明天找就不行?
“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肖明强抬头看看墙上面的时钟,23点56分了。王梅应该回来啦。是她。那她为什么没能打电话给自己?说好的啊,要去路上去接啊,那一片树林太晚了也不安全啊。她人比较的任性、还有脾气也犟,或许是写好了就自己回来了。但是她是有钥匙的,为什么不开门?
“砰砰砰……”声音重而急。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问:“谁啊?”
“是我,”王梅带有些许哭腔细细的声音,“肖明强……”
肖明强全身明显一震:“到底怎么啦?”
“快开门!”
门被拉开。李王梅和一个男人站在楼道的过道里。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发白,并且右边脸还有伤,衣服的扣子掉落的,裙子也都是破破的……
他心里一沉,还没有说话,她就大叫一声:“肖明强……”一头就扑进他的怀里。
王薇从冰箱里边拿出一盒牛奶,和几块奥利奥饼干吃了,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下楼,来接她的车早早就候在楼下了。车安静行驶了一会儿,开始磨磨蹭蹭。一打听才知,前边的公路断了。原来是因为社区改造的民众因为赔偿太低而和开发公司发生冲突,一起到政府的门口抗议。这也已经是好几次了。
总是得不到有效的解决,他们就只好静坐在主要路段上,把事态弄大,引起市里领导的重视。这样一来可害惨了上班的人们!无论是公交车、电动车、还是轿车,总之一切的车统统过不去。这是一条主要的道路,不久,车就自动排起了队。上班族都十万火急,赶着下车,穿过路上的重重人墙,去寻找在另外一个地方掉头的公交车。王薇看了下首表,对着司机说:“咱们倒车回去吧,走中华路,再绕行公园路。上机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做。”
总算赶到了公司,也是九点了。开了办公室的门,房间灯熄着,桌灯也熄着。她瞬间火了,一反常态,急切的叫道:“马涛,马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