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竟然没继续追问,也没强迫,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也许,他也是想起了什么?
许久,才暗自叹息了一声。
假期过了七八天了。
那时候,甘甜的肺炎几乎痊愈了。
某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穿了厚厚的狐裘,坐在大客厅里,看外面早开的腊梅。娟娟几个侍女很兴奋,等大雪稍稍小了,就冲出去,嘻嘻哈哈地剪了几支回来插在大花瓶里,顿时满屋子都香了起来。
甘甜也兴致大好,干脆趴在火炉边的地毯上,悠闲自得地躺着看一副画。是王府里的收藏的,但是,作者是无名氏。看不出文物的价值,但能看出艺术的精妙之处。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在于他多么能干——而是看他得到了多大的吹捧。
同样道理,一本书好不好看,一个作者出不出名,往往跟他的真实水平相去甚远——得看对他的包装程度到底如何。所以,这世界上才有造星运动和广告宣传这么一回事情,酒好不怕巷子深,从来不是成功的关键,要赢得市场,从来都只能靠不遗余力地广告轰炸,否则,几毛钱成本的脑XX金,怎么可能卖到那么风靡天下,包治百病,老少咸宜?
群众都是盲从的,所以,这世界上,才有流行这么一回事情。
但凡新奇事物出来,振臂一呼,从者云集。
不然,哪里来的粉丝?
可怜的无名氏们,则只能哀叹运气不济了。
琅邪王静悄悄地进来。
侍女们在外面,他挥手,然后,站在窗棂旁边。
窗子是开着的,上面细细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黄花梨木,小桥流水,有风雪的沉静,却没有寒冷的气息。
看到她趴在厚厚的熊皮地毯上面,双手托着腮帮子,聚精会神地看着地上的画卷。
她穿大大的狐裘,头上戴着雪白的狐裘帽子,脸色也是雪一样的白,因为病了这么些日子,更显得眼珠子又黑又大,下巴也变成了尖尖的样子。
她那么认真,他的脚步又是那么轻,甚至停滞不前,以至于,她没察觉有人在靠近。
看得高兴时,脸上便露出笑意。
因为不知道有人在靠近,所以也不知道防备。
那种笑容是纯粹的,干净的,就连嘴唇也弯弯地翘起来,再也没有任何的刻薄,也没有任何的精明,一切的算计都消失了……
那时候。她笑得像一个白痴。
一个真正的政治白痴。
琅邪王看得分明,那是素女!
因为,这一生,他只在一个女人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白痴一般的笑容——
白痴并不是总是痴痴呆呆地流着哈喇子,目光散乱,臃肿呆滞……不是这样!很多白痴她们只是针对文明社会而言——
不见得不进入文明的就是白痴——也不见得没有学到什么所谓的知识之人,不会念几句悲秋伤春,诗词歌赋,子曰诗云的……就是山野樵夫,野人无见识……
这世界上,大自然,往往比书本更加能引导一个人的健康向上的心灵。
传统并不意味着良好,往往可能是僵化和培养奴隶的最佳武器。
她们的心灵,才更加地接近大自然和一个人本来生而具有的本真。
就像那样肆无忌惮的笑容。
不是奸笑,不是媚笑,不是强笑,更不是皮笑肉不笑。
就是单纯的笑容。
开心了,自然了。
就像哭泣,也不是假装哭泣。
…………
这时候,她比任何一刻都像素女——不是像,而是本来就是。
琅邪王忽然激动莫名,一种无法压抑的内心的激情澎湃和汹涌暗流。这一辈子,他极少如此的失控过。
疾步过去,将她的肩头牢牢地搂住:“素女……素女……我们和好吧……我们和好,行不行?”
这话在心底,他并未说出来。
嘴唇,却在颤抖。
差点将这一切暴露。
可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将她抓得那么牢固,丝毫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甘甜吃了一惊,坐起来。
过大的帽子掉下来,遮挡她的视线。
一只大手伸出,将帽子拉住。
露出的,正好是她的嘴唇。
那时候,他的嘴唇已经贴在她的唇上。
不给她任何的机会,就那么重重地压下去了。
地上的毯子铺得很厚。
是她这些日子生病以来,琅邪王才吩咐人里里外外重新换过的,尤其是她病愈之后,为了让空气更加洁净,又里里外外打扫熏香过一次。
此时,人躺在上面,舒适而温暖。
但是,这些根本不是吸引琅邪王的主要的,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这一辈子,何等的荣华富贵不曾见识过?
可是,身下那具软绵绵的身子,实在是带着太巨大的诱惑和致命的吸引力了。
就像一种暗夜的香甜,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开放的花朵,甚至窗外孤独的玉兰,第一簇那种小小的花枝……冰天雪地,连花都是苍白而寂寞的,可是,它是花!是鲜花,就和白雪有巨大的区别,她一开放了,就意味着,春天要来了。
那时候,琅邪王感觉到的便是春天到来时候的躁动。
这是一个奇怪的季节,大自然孕育万物,所以,特意赏赐给他们这样的本性,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为了繁衍后代,种族延续,每每到了春天,就连狗都会发情,鲜花本身也是吸引异性的一种生殖器而已……
就像“鲜花”这个词,无论文人墨客用了多少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它,赞扬她,把她装扮得如何的婀娜多姿,可是,翻开词典看看,“花”的本义,无非是一种生殖器而已。
花是种子植物的有性繁殖器官。具有繁殖功能的变态短枝。典型的花,在一个有限生长的短轴上,着生花萼、花瓣和产生生殖细胞的雄蕊与雌蕊。花由花冠、花萼、花托、花蕊组成,有各种颜色,有的长得很艳丽,有香味。花的结构
有些学者认为裸子植物的孢子叶球也是“花”,而多数人则认为被子植物才有真正的花,所以被子植物也称为有花植物。花的各部分不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变化较小,所以长期以来,人们都以花的形态结构,作为被子植物分类鉴定和系统演化的主要依据。
…………
瞧瞧,如果用词典上的解释来对照文人们的阐述和赞扬,难道不是很讽刺和滑稽?
植物的生殖器,可以肆无忌惮地裸露在外,招蜂引蝶——收获的却是人们的大力赞扬。
可是人呢?
人若是把那啥裸露在外,那是什么?
是耍流氓。
人招蜂引蝶那是什么?
男的那是风流,女的那是淫荡。
……
琅邪王,此时变得异常淫荡。
就像他不可抑止的蓬勃的春情。
她身上不发烧了,可是,另有一种软绵绵的温暖,尤其是那略略有点冰凉的嘴唇,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不见天日,在苍白之中,开始变得温暖而湿润……
一接触的时候,那样的感觉,几乎令人崩溃了。
多好!
就像他无数次渴望过的那样……在琅邪王府的时候,在逃亡的路上,在互相冷战的时候,在发下毒誓的时候,在和解温存的时候,在夕阳晚照的时候……
虽然是皇子,从小锦衣玉食,可是,自从15岁起,他的人生,便是和战场,厮杀,北方的寒冬,匈奴的兵马联系在一起……铁骑,刀枪,铠甲,天下……这些才是他的生活!
而温柔缠绵,风花雪月,这些哪里是我们所需要的呢?
一度,他以为自己是从不需要的。
一度,他以为自己是从不需要的。
二者从来不会兼容。他也从未有过什么渴望。
无论是段雪梅也罢,其他的美貌妻妾也罢,甚至是当初的素女,就算是偶尔的心动,偶尔生活的调剂,作为麻痹恒文帝的一种手段,也无非是短暂的一个记忆,一晃而过……都比不得现在,如此的渴望,如此的强烈!
此时,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京城的春天,南方的朝阳,渔舟唱晚,小桥流水,绿树红花,一株杨柳一株桃。
丝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西湖莼菜西藕粉
超山梅子富春江鲥鱼
西湖桂花杭州蜜梨
…………
从来春色就醉人,何况西子三月中!
这才知道,江山如此多娇!
真正娇艳的主角,却是人。
如果没有了人,再美丽的风景,又怎么欣赏呢?
…………
琅邪王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沉醉。
…………
甘甜遭受了这样的突然袭击,身子忽然软下来。
但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被一种陌生的狂野所禁锢。
那双手臂,就像是一圈巨大的铁箍,牢牢地把人所禁锢,束缚,就像是牢狱里粗大的钢筋,关押在里面的囚犯,再也没有逃走的可能。
琅邪王,他和夏原吉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此时,就连亲吻都不同。
他没有夏原吉身上的那种香味——他不能令人沉醉!
可是,他令人疯狂,令人害怕——就像是远古时代那些蛮荒的野人,一旦看上了异性,就会毫不犹豫的一棒子打晕了,扛进去藏着。
…………
亲吻,变成了这样的霸道和蛮横。
就如他想得到的那一片锦绣前程。
许久许久……
她呆呆地睁大眼睛,想要推开他,可是,浑身上下,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逐渐地,脸色都憋得紫红了。
等稍微能呼吸的时候,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气在胸口,仿佛落不下去了。
琅邪王见她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几乎要断气一般,脸色也紫得吓人,立即抱住她的肩头,在她背心上拍了几下。
又端给她一杯水,甘甜喝了几小口,才缓过气来,怒瞪着他。
这家伙,是想要人的性命啊?
“王爷,你忘了你的……誓言……”
誓言二字被封住。
他的手指遮挡在她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