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天打马来到赵府,却听守门人说赵葵出门了,扬天一看那人的表情就知道是赵葵在有意避开他,也不敢鲁莽造次,就在外面等。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赵葵出来。
扬天在这里等了一阵,明知赵葵在府中却不能相见,若依他的性子,对别人早就耐不住了,而赵葵,此人行伍出身,在这个文人当政的朝廷里坐到了文人们都没有坐到的位子,为大宋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当时大宋王朝中惟一的一根顶梁柱,扬天对他敬佩有加,是以无论如何他都忍着。
一直等到午夜过半,对颦儿道:“颦儿,你先回去吧。别在这儿冻坏了。”颦儿道:“我就在这儿陪你。”扬天再三相劝,颦儿犹豫一阵,才应了声,勉强回去了。
扬天见她走远,忍不住蹲下身子,擦了把手心的虚汗,运功调息,他失血过多,刚才又跟那几个人对了掌,加上心力焦瘁,早已不支,运了一会儿功更觉得身体疲惫,不知不觉地打起盹来。那些守门的人认识他,知道他们父子是赵葵最器重的大将,不敢惫慢,但赵葵有命,他们也不敢违抗,只是从里面拿出板凳来让他坐着。又过了不知多久,那些守门的人也进院子里睡觉去了。
夏晓菲来到临安天牢,见杨立正衣不解带地守着,向他问了声好,杨立在家里见过她,不冷不热地哼一声,道:“姑娘,刚才的事,没有下回了。”夏晓菲不料他居然知道是自己派人去的,但又怕他是诈自己的,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地道:“将军可否让小女子进去探望一下朋友?”
杨立道:“最好别使花样,否则只会害了他们。”夏晓菲忙应下,心里却嘀咕道:“果然是儿子机灵老子贼,很厉害不成?”杨立一看她那眼神便知她在想什么,道:“再暗地里骂人可就不让进了。”夏晓菲一惊,忙着搪塞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进去了。
梁成见了夏晓菲,淡淡道:“夏姑娘,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夏晓菲向梁荣行了个礼,转而向梁成道:“你还叫我夏姑娘吗?”梁成仍是叫夏姑娘。夏晓菲有些生气了。这许多人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一会儿,夏晓菲告辞,对梁荣道:“梁先生,我一直都当自己是梁家的人的。”梁荣叹了口气,道:“丫头,告诉夏衍兄,他得了个好女儿。”夏晓菲点头不语,偏头向梁成看去,见他木然不动,一把将圣旨扔给他,“嗯”了声便转身出牢门去了。
外面一阵春雷响起,不大一会儿便开始稀稀沥沥起来,杨立仍是守在牢外,一干守卫有的开始东倒西歪地睡起睡来。这时林红樱赶来,见他一个人还在雨中,忙将他拉到檐下,道:“立哥,下雨了。”杨立勉强笑道:“我又不傻,当然知道下雨了。”林红樱道:“我看你就像个大傻子。”杨立叹了口气,道:“他人呢?”林红樱道:“让颦儿看着呢,放心吧,这孩子比你机灵,不会淋到的。”
杨立道:“还是去看看吧。”林红樱无所谓地顿了一顿,道:“知道了,立哥。”说完声音一沉,又道:“立哥,你用不着自责,我们当差的,总是身不由己的,再说了,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他去求赵大人了,只要赵大人肯出面的话,事情多半有救。”杨立仍是叹了口气,道:“不会有转机了。赵大人正忙着‘二十年攻守防御体系’计划的实施,如今是最后的关头,家国事大,个人事小,赵大人是不会为了这件事去触犯皇上的。”林红樱刚才本是安慰他的话,但听了他这么一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两人正说着,雨中一人穿着个破蓑衣,拄着根枯竹棍大步而来,还没到门前,林红樱见他身上已经湿了个透,雨水顺着他的额头一股股地流下,道:“这位老先生,到这里来躲一躲,你那蓑衣挡不了雨了。”那人瞥了她一眼,道:“反正都湿了,躲有什么用?”林红樱一愣,道:“这个……”杨立见大半夜的突然出现个江湖术士打扮的人,而且直冲牢门来,见他装得可怜兮兮的,走起路来却是大刀阔步,一副瘦竹杆模样的身板却浑不怕雨水冻着,心知有异,冷冷道:“既然都湿了,那还穿着蓑衣干什么?”
那人哈哈一笑,道:“畅快。”说着手不动脚不动,身上的蓑衣突然“噗哧”一声裂作数块,“啪”地一声,掉到地上的水里,露出一副瘦巴巴的模样儿,道:“既然被你看了出来,这行头也用不着了。”林红樱急道:“老先生是你?你这是干嘛……”此人正是那日和她试过功夫的老人,她还说此人是上清教的道爷。
杨立一把将他拉到身子后面,道:“小心。”那人并不动手,向杨立笑道:“不错不错,丫头心地不错,你很聪明。”杨立道:“不笨而已。”林红樱咦道:“你们说什么?”杨立摇头不语,道:“你退开。”林红樱仍是不明白,那人道:“他说我是来劫牢的。你还不让开吗?”林红樱一听猛得拨剑,刚一拨了个口子,那人右手轻轻一拂,剑又“铿锵”一声回了鞘,林红樱再去抽剑,可剑像被粘上了一样,连拨了三下都是纹丝不动,不由向那人看去。那人笑道:“还不杀我吗?”林红樱听了知是他使了什么邪法,不由惊呆了,忙把杨立往后拉,瞪着眼睛看着那人,说不出话来。
杨立见状脸色微变,拉住林红樱的手,道:“红樱,让他进去。”那人笑道:“儒子可教。”再一看周围的弓箭手,道:“你叫他们出来。”杨立知道这些弓箭手伤不了他,挥手示意撤了,道:“你自己去叫吧。”那人咦了一下,道:“你好像不怕我去救他们?”杨立道:“你先问问他们跟不跟你出去?”那人疑惑地看了一下,一抓探向杨立,道:“你跟我进去。”
杨立见他的抓来身子一斜欲避开,却不知怎么的竟然迎着撞在他手里,顿时胸口一紧,膻中受阻,浑身便动不了了。心里叫道:“见鬼了。分明躲开了,怎么反而落在他手里?”林红樱的剑拨不出来,当下丢开一掌向那人攻来,那人左手一伸,向她肩头按来,道:“你坐下。”林红樱应声在石凳上坐下,像是用汉白玉雕的一般,一动不动地瞪着那人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士兵有的才醒,见了顿时将家伙端起,不敢上来,见杨立被制,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身前的杨夫人,见林红樱一言不发,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凳之上不说话,只好任由那人进去了。
梁成抱着侄女向梁屏道:“姐姐,馨儿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梁屏仍是不语。这时牢门一响,进来两人,梁成见了惊道:“元先生?杨将军。”那人道:“他真是你们的朋友?”梁成道:“元先生可别伤了这位。”那人道:“既然是朋友,那就放了。”说着手一松,杨立疾忙后退,可脚下刚一意动,那人右手一指,凌空点出,杨立身子一硬,又动不了了。那人一招制住杨立,向梁成道:“我姓纳兰,名元淳。”
梁成淡淡地哦了一声,道:“先生怎么到这儿来了?”纳兰元淳是天下顶尖的武学高人,本以为梁成会惊讶,岂知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禁有些失望,哈哈笑道:“你两天都不来看我,我就来看你了。”梁成十分谦意地道:“对不住,先生,我们被抓了,你的伤好了吗?”
纳兰元淳和陆一止斗后,落入江心被钱塘潮卷走,但他武功早已臻化境,在浪潮中也逃得性命,他躲进了三才书院,梁成照顾了他一段日子,他怕别人知道,嘱咐梁成对什么人都不说,是以连梁荣都不知道。梁荣问梁成道:“这位先生是谁?”梁成也只知道他姓元,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经梁荣一问,道:“我也不知道。”
纳兰元淳对梁成道:“想不想走?”梁成不答。梁屏却猛地抬头,看了那人一下,向梁荣道:“爹爹!”
梁荣道:“我不走。”梁屏又向梁成道:“弟弟。”梁成也道:“我不走。”梁屏道:“我是让你劝劝爹爹。”梁成向梁荣道:“爹爹……”梁荣打断道:“我不会走的。”梁成道:“我知道,爹爹。让姐姐姐夫和馨儿走吧。”梁荣背过身去,挥手示意他们走。梁屏又道:“爹爹!”梁荣道:“屏儿,爹爹不怕死,就怕死得不值得。馨儿还小,你们走吧。”
梁屏道:“爹爹我们一起回紫金山去。”梁荣摇摇头道:“走吧,走吧。成儿,你也走吧。”梁成淡淡一笑,道:“爹爹不必多言。我知爹爹定然不肯走的,事是孩儿惹下的,孩儿不会走。”说完对梁屏道:“姐姐,你和姐夫走吧。”梁屏拉着苏鸿跪下道:“爹爹不走我们也不走。”说着向纳兰元淳道:“老先生,小女子求您一件事。”纳兰元淳道:“小娃娃吗?”梁屏看了馨儿一下,点点头道:“我求您将他们父女俩救出去,覆巢无完卵,小女子愿随父亲左右。”
纳兰元淳听了突然哈哈地笑起来,笑得好不凄凉,众人听了耳朵皆是一麻,疼痛欲裂。他笑了一下,既而道:“想当年,我大金纳兰部被蒙古人杀戮得没留下几个,我也仅带走侄儿孙女二人,有那么多的人本来可以走的,却因为一时的意气,都留了下来殉葬,最终人丁单薄,任人欺辱,你们愿不愿走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