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天见润儿走远了,问道:“李大哥,润儿姑娘的喉咙不治了吗?”李天历叹了口气,道:“本来开喉的话就有希望,不过连御医都没有把握,她也不敢让人在身上动刀子。御医说有秘方,可是连吃了一个月了一点儿作用都没有,瞧她喝药喝得我心疼,就不喝了。”扬天暗叫可惜。
李天历暗自叹了口气,对扬天道:“快去吧,再不去她又要生气了。”说着叫了艘小船,不由分说地将他送了上去。
扬天来到七号船,楚狂生四人见扬天上去,顿时像门神一般拦住。扬天火道:“走之前还要挨一顿打吗?”他故意说大点儿声音,可是夏晓菲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楚狂生叫嚣道:“臭小子,害得我们小姐不快活,她刚一好你就又来。“扬天扫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墨卷搭腔道:“我们小姐说了,叫你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想见到你。”朱大力也道:“我们小姐已经说好了,她是梁家的媳妇儿,你最好不要来惹她。”扬天木然不动,望了郝景山一眼,道:“你不说上一句吗?”郝景山道:“你还是走吧。”四人在他手里吃了大亏,对他大有意见,生怕他当了姑爷,自己哥儿几个的日子就难过了,此时那还不捡要紧的说,怎么难听怎么说。
扬天吃了闭门羹神情黯然,站了好大一会儿,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听见郝、朱、墨、楚四人在窃窃偷笑,心下大怒,返身过去,四人又拦了上来,扬天不理会,径直往前走。楚狂生性子最激烈,右手似抖绸缎一般闪了一下就是一掌,喝道:“叫你停下你聋了吗?”出手就是一招“鸣凤掌”,此时陆长平已经知道了真相,就没有必要再隐藏了,四人可以开始用功夫,正愁没人放对,加上手里的活被压得久了,现在陡然没了禁忌,就像烈马突然失了辔头,自然要狂飙上一段日子。
扬天见他使“鸣凤掌”,自己心不在武功上,想也不想就也是一招“鸣凤掌”,一样的招,扬天却后发先至,功力又较楚狂生强出许多,楚狂生一下子被推出丈余,重重地撞在柱子上。另外三人一见顿时都出手了,墨卷飞起就是一脚,扬天识得是“灵蛇千变”中和变化,逆着他的走势也是一脚,两脚相交,墨卷也一下子来了个倒劈叉,仰天摔在地上。扬天这一招比之刚才那一下还要快上三分,朱大力和郝景山两人还招没成招就被扬天抢了先机。扬天一把锁住朱大力的琵琶骨,另一只脚在地上挽了个花,拌了郝景山一个大跟头,脚下一晃,已经重重压在了郝景山的胸口剑突之上。
扬天一下子将四人尽数制住,大步上前去。他也觉得奇怪,刚才自己还有些情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夏晓菲,此时打赢了四人心就放开了,此事虽与打斗无关,却又莫名其妙地推着他进了房间。
夏晓菲在房里休息,早知扬天来了却故意不去理会,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跟烙烧饼一般,哪里睡得着。扬天见她在生气,也不敢地去触她的眉头,站着干耗。这时四人又赶了进来,横挑鼻子竖瞪眼的,将扬天拦在了后来。扬天道:“夏小姐,你明日要走?”过了一会儿夏晓菲没有反应,四人又在相赶。扬天老着脸挨着骂来见她是破天荒头一遭,见她仍是不理不睬,慢慢地走了出去,暗想:“热脸贴了冷屁股,再留也无趣。”
四人见他走了,大吁了一口气,楚狂生扶起夏晓菲,乐道:“小姐,我帮你把他赶走了。”夏晓菲怒道:“谁要你多事?”说着起身扶着门轴出来,扬天的步子又缓了下来,颤着声音道:“扬天,你当真非要逼着我么?”扬天转过身来,道:“你肯理我了?”夏晓菲一听,又忿然转过身进去。扬天不自觉地跟进去。
这时四个人心知情况变了不敢再拦他,纷纷让出道来,一脸不快地看着他。这时夏晓菲楞楞地看着扬天,眼里的神情闪烁不定,嘴角微动,似怒似怨。四人一见这个架势,心知自己这位小姐要“打雷下雨”了,有自己四人在此,这“雷雨”多半打不到杨小子身上去,肯定又会没来由地落在自己哥儿几个身上,四人对望一下,赶紧悄悄地抽身出来,溜之大吉。
夏晓菲看了他一会儿,道:“君子先生来了。”扬天淡淡道:“我不是。”夏晓菲挖苦道:“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义字当头的赤诚君子,你不是谁是?”扬天讪讪一笑,强自打趣道:“这么说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夏晓菲本来是想窘他一番,谁知此人脸皮比自己想象的要厚,你打他他却以为在摸他,不禁怒道:“呸,有打别人妻子主意的正人君子么?”扬天听得心里一痛,嘴上却死咬着不肯放,道:“世人都只恨牛抵人,却不知是人先惹了牛。”夏晓菲一听气更是一涌,恼:“你是说我勾引……”说到这儿实在说不下去,气鼓鼓地道:“好啊,你疯狗乱咬人,轻薄了我倒是我的不是了!”
扬天没什么好辩的,道:“你怎么说都行。如果我当时就抱着你亲嘴摸手的,别说你瞧不起我,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夏晓菲脸上一红,气道:“呸,我是你想搂就搂想抱就抱,想不要就不要的么?”
扬天见她气消了不少,强笑道:“自然不是。你么,是我想搂搂不着,想抱抱不到,想要要不成的……”
夏晓菲一怒拍了他一巴掌,气道:“你又耍流氓么?”一打着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地按在了脸上,怎么挣也挣不脱,急道:“你总爱胡说,我不喜欢。”扬天仍是不放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夏晓菲见他这般模样,气一会儿消于无形,也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一道清泪划破白晰的面颊,似夏日清晨里的一颗露珠儿。扬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语。
夏晓菲哭了出来这才自觉,使劲挣了出来,又给扬天一顿粉拳,颤着声音道:“我都说了要等他三年,你还来干什么?”扬天听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我来看看你。”夏晓菲轻轻捶了他一拳,转过身去,道:“我有什么好看的。”扬天从后抱住她,道:“自然好看。”
夏晓菲全身一颤,又要挣开,窘迫道:“让他们看见很丢人的,会说我们……”扬天道:“他们说什么?”夏晓菲一窘,改口道:“说你大学士其实是小流氓。”扬天附耳轻声道:“那你是要大学士还是要小流氓?”夏晓菲道:“都不要。你放开我,那四个混蛋在外面。”
扬天道:“我们跳出去,外面有小船。”两人脑子慒了,还真以为是个好主意,其实只要一会儿外面四人见里面没有了人,就知道两人偷跑出去了。既然要偷跑,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扬天带着她从船窗中跳了出去,从大船上取下一叶用来救生和临时运货用的小舟,两人上去,扬天将她放下,划着就走。这里的船只成百上千,一叶小舟进去就没有了踪影。
此时夕阳早沉,船只都倒了桅抛了锚,人声却吵得多了,他们多是赶明日一早的船工,正忙着装货,吆喝声、叫唤声、摇橹声响作一片。扬天划了一会儿,渐渐听不见这些声音了,夏晓菲在他身后侧着身子倚在一边,一手托腮,软着声音道:“杨大学士,你要带我到哪儿去?”扬天笑道:“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耕田种地,你洗衣做饭去。”
夏晓菲眉目含情,道:“胡说八道。我与你说好了,我有‘三不会’。一不会洗衣做饭;二不会织布绣花;三不会吟诗作对。你可要想清楚。”扬天笑道:“你们生意人就是奸诈,明明是‘六不会’,经你嘴里边儿一转,出来就成了‘三不会’了。”夏晓菲呸了一声,并不说话。扬天转而含笑道:“既然三不会,那捶捶背,捏捏腰总该会吧?”夏晓菲窘得在他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道:“这样算不算?”扬天痛得哼了一声。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乳白色的月光洗得湖水如鉴,微风拂过,带起一掬春水,清波和着水纹,激得月华如练。这时潮水渐起,月华滟滟然随波荡开,激得满湖碎白,远处隐隐有了潮声,和着月光,像是个吟游诗人在浅吟低唱,小舟在湖水中任意飘荡摆动,似婴儿的摇床。
扬天感到一切都不那么真实,看着水中之月,经微风一吹,立时化成一团碎玉。
他心中一乱,道:“你的三年之约呢?”夏晓菲顿了一下,道:“我说过了,要等三年的。”扬天淡淡道:“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这是《诗经卷耳》中的古文,夏晓菲道:“什么意思?”扬天锁眉道:“那我也等三年。”说到这儿又惨笑一下,道:“那时你若还要嫁给他,我就递了光头当和尚去。”夏晓菲见他胡说,道:“就你这样的花和尚,迟早要被你的和尚师叔师伯们一阵乱棒打出来。”
说到这儿,两人大笑,既而又都不言不语。夏晓菲低着头,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句,扬天虽然知是高丽话,却不知是什么意思,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夏晓菲扬头看着他,道:“你倒是猜猜看。”扬天笑道:“一定是说‘谁稀罕你等了。’”夏晓菲知他开玩笑,呸了一声,神情又一黯,道:“明天我就回高丽了。”扬天道:“我这几天也就要离开临安去川蜀,那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一去也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但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的。”夏晓菲道:“那你会经常记起我吗?”扬天笑道:“不会经常,想几次罢了。”夏晓菲一愣,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淡淡道:“想几次?”扬天盯着她的眼睛道:“六次,每次想半年。”
夏晓菲被他耍了一次,心里不服气,道:“那你不想那个小狐狸吗?”扬天不由一愣,心想那小狐狸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见她满天价地找醋吃,便道:“想。”夏晓菲顿时生气了,道:“这狐媚子有什么好想的?”扬天道:“也想六次。”夏晓菲越发气了,道:“你去想吧,想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