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如狮,狡如狼,盘踞若虎跃山岗,出动胜龙腾巨浪,这应该是一支上了规模军队的作战方式,或者可称之为性格,这种性格,是由这支军队的将领领导,由全军将士奋死血战而形成,由敌人的累累白骨,还要自己的斑斑血肉凝聚而成。
陷阵营,前身是凌云深入草原百战余生的十七锐士,后面加入的,又都是右北平军中的出名勇士,个个奋不顾身能竭力死战不休,虽然距离凌云心目中那呼号大风所向披靡的陷阵营不能相比,却若论捉对儿厮杀,尽管面对的是数倍于己的东胡人,也突袭加之有凌云英布等人骁勇在前,无不纵马或跟随众将身后捡便宜,或三三两两组成大秦专用的小阵,互相帮衬着乱马踏过。
有人说,草原民族如果下了马背,就什么都不是,那也却是相对的。地处贫寒之地的匈奴人,东胡人,这些民族的人们生存在恶劣的环境之中,个个养成了悍不畏死好勇斗狠的性子,加之每天要面对生存的压力,跟成群野兽的较量中,他们的身体素质绝不是仅仅能容忍他们在马背上才能笑傲苍穹。
目下,凌云心里面便对这个说法很是怀疑。东胡人突然之间给季心与周勃两人百人队乱箭攒射了一个没头没脑,自己带骑兵冲上山坡树林时候,他们也慌乱了一下,但便在自己从南杀到北转身来时候,东胡人已觉醒过来,明白他们遇到突然袭击了,可能也有人明白己方的那个诱敌出击的“计策”很愚笨而给大秦人察觉,却但见他们中间有千伏长百夫长吼了几嗓子之后,眼见不能急忙中去解开马缰绳的东胡人,索性舍弃了战马怒吼着挥动弯刀抢上前来与陷阵营锐士步战对骑兵。
树林茂密,却这些东胡人也许是打着援兵到来时候方便冲击,或者自己这两千人不能抵挡时候挥军突围,东南西北中三个方面都砍伐掉了大量树木去,三条通往东西南方向的大道,交汇处也就是这些东胡人拴马休息的地方,更是宽阔一片,近三千人在这儿厮杀,一点也不显出拥挤来。
趁着东胡人发懵的机会,陷阵营已杀了一个通穿,便是周勃手下百人队,也趁乱抢了马匹翻身上去,凌云回头时候,八百人马齐齐整整便都到了他身边。
“列阵,长矛骑士在前,长剑骑士紧随,杀!”
哗啦,皮甲上面零星铁叶互相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颤动,仿佛两支数十万大军交战前的金鼓隆隆。
长矛平端在手,滴血的长剑骑兵迅速退后,八百双眼睛,无声笼罩住对面几十步开外终于反应过来叫嚷着向一块儿聚拢的东胡人。
马蹄轻轻敲在地面上,偶尔有战马正踩在伐倒的木桩上,敲出沉闷的响声,凌云长矛略略下指朝向地面,小红马打出几个响鼻,在森森如林的铁矛丛中突出半个身子,却也不甩开身边的骑兵,左右满脸兴奋的季心和英布,一刀一矛相映生辉,牢牢将凌云护在中央。
“哈——”前面的长矛骑兵一声大吼,东胡人从来与大秦锐士交战都是骑兵对步兵,哪里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要以失去战马不得不凭着双腿来面对大秦这样阵势的骑兵,胡乱将弯刀在面前挥动成一片雪花,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塔一般大秦骑兵黑幽幽的面孔在眼前放大,那手中罪恶的长矛瞬间击碎了弯刀的花团,狠狠撞进自己的胸口。
噗——
沉闷的嗓音,带着涌起的血气,一起从喉咙里冒出来,前排的几百东胡人,便在铁矛森林面前,不能置信看着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耳边的树木不断倒退,而同伴的鲜血,却喷了自己一身。
“杀——”
铁矛齐动,甩脱挂在矛尖上的敌人尸体——有冲击地狠的,目标的尸体给长矛洞穿之后直直穿过矛身向马头扑来,见血之后,每个人的神经都激动起来,但见这些大秦的锐士,凶性大起不管扑面而来那死不瞑目的尸体,单手持矛嘿呀一声吼叫,另一只手从腰间拽出长剑,劈头向尸体便劈下去,嘶啦声响,东胡人的死尸已成为了两半。
呸——
长剑顾不得回鞘,顺手往地上一扔,锐士吐出喷进嘴里的鲜血,长矛再次平端,喀喇正撞上第二排东胡人。
骨头碎裂的响声不断在林间响起,长埋骑兵嘿然奋进,战马连行三步,带着千钧力量击破三层东胡人群。
“真他娘的残忍!”彭越没有长矛,所以只好与周勃季布等人策马跟在第二波长剑骑兵群中,却这厮耳听骨头断裂的脆响,眼见猩红的鲜血飞溅,却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动手,心下郁结便挥剑将一个前面骑兵正好遗落过来的完整东胡人尸体劈为两半,愤愤低声骂道。
季布莞尔,他擅长的正是铁矛,却自己临行前没有带一支来,同样给激起血气的他只能近乎无聊紧握手中长剑寻找漏网之鱼。
“长剑骑兵,向前!长矛骑兵,散开后撤!”凌云忽然向后叫道,登时彭越几人的血液便沸腾起来。
长矛兵这时候已经给东胡人层层的死尸和拼死拦截的弯刀阻住了前进步伐,凌云知道,长矛骑兵的最佳冲杀方式,便是借助战马奔腾起来的惯性凭借长矛的长度洞穿敌人胸膛,一旦马速降下来甚至不能奔腾起来,便是该收手的时候了,现在面前层层相抵密密麻麻的东胡人,便似洋葱,要一层层剥开才可以的,这正是长剑兵的优势。
吼——
眼看着同伴浑身浴血,而自己却只能郁闷跟在后面收尾,长剑兵早憋了一肚子气,凌云军令发出,长矛兵也不敢怠慢违抗,呼啸一声挥动长矛荡开眼前的弯刀,向后一退时候,长剑兵狼嚎声音正响起,空挡中未见人马,但见霍霍森森的长剑划破林间傍晚瑰丽的颜色,正掩护了长矛兵的撤退。
“哈哈,老子可给憋坏了!杀!”大秦的长剑,是青铜混合精铁铸造而成的,不但沉重而且长宽,彭越这厮胜任百将之后,便不知去了哪儿寻了一把更加沉重更加粗长的长剑,这时候正是他凶性大起当儿,眼瞅两个长矛兵刚退后一步漏出空位,便大叫一声策马从那空挡中挤上前去,两个看着长矛兵退后正露出后背大喜抢上前的东胡人,便给这厮一剑拦腰斩作四截。
要说长矛兵突进杀敌,站在高空去看便会发现他们像是野牛撞墙,猛烈冲击出来,猛烈碰撞敌人阵型,猛烈将敌人洞穿甚至撕碎,气势凶猛而惨烈;但要看随后而上的长剑兵,却似乎是看着农田里面挥动镰刀收割稻麦的人群,一起一落整整齐齐,寒光一闪,便是一层敌人倒地,他们不在乎战马时候在奔腾,不在乎前面还会有多少敌人,低着头,就是面前这一层敌人,凌云带领长矛兵返身回到百步之外回头时候,便见东胡人似给风吹动的麦浪,遇到“镰刀阵”的,便要顺势倒下,层层不绝。
“呵,排枪阵,镰刀阵,应该叫什么好呢。”凌云摸摸下巴,欣赏着自己根据后世诸兵种配合而运用在古老年代的剑矛配合阵型,看见威力时候便有些喜悦想道。
“长矛突刺,长剑滚进,主上得兵法甚矣!”英布厮杀中没有功夫去看效果,这时候站在圈外观战,便给这确威力非凡的小小阵型骇了一愣,转而向凌云笑道。
“这种阵型,若千军万马对战时候,骇要作出一些变动,关键在于配合默契,但在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应付骇没有进化完全的胡人,却也是够了!”凌云也有些欣喜,认真看了一会儿彭越激情澎湃的“表演”,又观察了一会儿长剑兵的战斗效果,有些满意点点头。
“呵呵,要配合默契,还是往后有时间训练了再说。不过,主上说的那个什么……进化,是啥意思?”
“嘿嘿,就是从不是人到人的一个过程。”
“哦……”
“嘿嘿,不必多想,咱没多少时间了,还要接着杀!”
英布皱眉,偃月血淋淋倒拖手中,却忽然笑道:“这帮蠢蛋,才想起吹号角求援!”
凌云半眯眼睛,也不去管几个已经呜嘟嘟将号角吹响的东胡人,跳下马趴在地上细细倾听一下抬头道:“有马蹄声,应该在十里开外,咱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了!”
英布眼中闪过惊奇光芒,他没想到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便能听敌人动静的技术,当下暗暗记在心里,决心要找机会向凌云请教,却他哪里知道,凌云在这方面也是一个半吊子,只是看过的一本书上这么说过,也仅仅勉强能懂一点而已。
翻身上马,凌云高喝一声杀,长矛森林再一次形成,战马唏哕哕嘶鸣,骑兵们脸色再一次从欣赏同伴厮杀状态转为临战的凝重,齐齐暴喝一声,便再一次两马相距四尺留下长剑兵从容撤退的空间,狂飙又一次向东胡人冲杀过去。
噗——
噗——
长矛兵来了,却长剑兵此时也挥动长剑的手臂有些酸麻,但他们也不肯见得同伴到来便撂下挑子,在长矛兵怒喝声中铁矛捅进东胡人胸膛同时,他们奋力也将第一次杀敌的最后一剑横斩过去,将慌乱抵挡长矛不及防备长剑的敌人斩杀两截。
“娘的,咋都喜欢把人砍成两半啊!”庄山虎也是长剑兵,他只顾着自己爽快,没想到别人心里的感受,破口便埋怨手下的“残忍”。
“这些胡人,侵入我大秦这一次,不知有多少兄弟父老惨死在他们手中,不碎尸万段,便是很给他们好处了!”季布吐出一口混合了血水的浊气,恨恨不已向后退出,听见庄山虎声音时候扭头说道。
“长剑兵,不必后退,注意与长矛兵配合,这一次,咱要凿穿出去!”凌云方才看见长矛兵第二波冲击的第一矛与长剑兵后撤的最后一矛配合,心下一动大声叫道。
“嘿嘿,这好,咱谁也不会眼馋喽!”彭越正闷闷要退回,听见凌云大喝之后,立马便大喜,双脚轻磕马腹,再一次扑进长矛森林空间中露出来的东胡人群中。
“娘的,谁抢老子生意?”却在他一剑挥出要将迎面两人斩作两截时候,冷不防左边一把长兵器带起呼呼风声,抢在他牵头将那两人杀死,当下不及去看是谁,彭越便怒声大骂。
“再啰嗦,老子一刀斩了你!”冰冷而血腥的回答,在他身后头顶响起。
彭越越发大怒,却这人也是好汉,眼前有敌人便不再拌嘴,挥剑斩杀两个靠近的敌人之后,抽空扭头去看,正是满脸鲜血狰狞若厉鬼的英布。
“娘的,晦气!”彭越缩缩脑袋,低声嘀咕一句,却他也只是不服英布,两人没有深仇大恨,又想着今后在凌云帐下听令,不必关系搞得很僵硬,便他再也不多说,扭头将一腔郁结之气向敌人泼出。
却说来也怪,这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却这时候在厮杀中,英布偃月刀横扫之后,由于刀身太长而空白出来的空挡,彭越的长剑便适时赶到那空挡之中,却彭越长剑相对较短,不能横扫出大片空间,便在他长剑回手时候,英布的偃月正好赶到,正给他荡开足够厮杀的空白。
数次配合下来,两人心头忽然都升起奇怪的感觉来,英布偃月刀荡开敌人弯刀之后,不能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回手抵挡突进来的东胡人弯刀,却他一点儿也不劳神,品位呢个月的长剑,随时都会出现在给自己补档的地点;彭越也全然不会去担心敌人许多人围拢上来的贴身厮杀,有英布偃月刀在前面,一个可能威胁自己的敌人都不可能放进来。
瞅着一个空挡,两人相视而笑,一切不快,都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随着这一笑泯去无踪。
凌云与季心搭档,季心直觉自己便是处身在凌云铁矛翻滚圈起来的影子空间里,自己杀到哪儿,凌云的铁矛便能前一步赶到那儿将可能威胁到他前进步伐的敌人都扫荡开来。凌云却也心下惊讶,这季心不愧是霸王项羽都赞扬勇力的好汉,自己的铁矛,卷起一团黑色光影,却远距离上能够造成巨大无比的杀伤,但近距离有漏过而突进到自己马前的敌人,他却不得不收大开大合之势而缩小攻击圈子。现在,有季心在马前,但见他低俯身子在马背上,左右开弓一把剑一把刀,纷纷扬扬将自己近距离上的敌人都包圆了。
百战老兵,最刁毒的不仅仅是身手,观察战场空间分析敌我优劣的能力,每一个百战老兵都已将这个能力形成本能。
眼下,他们是第一次形成长矛兵与长剑兵的配合,但效果便是凌云也称赞不已。一个长矛兵,三个长剑兵,长矛扫荡出空间,长剑补进前行,战马中速前进中,不过片刻便又一次凿穿东胡人的阵型,杀到了南边树林与缓坡的交界处。
“痛快,真痛快!”彭越倒提长剑,坐在马上放声大笑,却凌云笑道,“这一次不过是开始,更痛快的,便在今夜!”
“还有时间,在凿穿一次?”季心呼呼喘出一口浊气,狠狠擦去一脸的鲜血,扭头向凌云兴奋问道。
“不,抢马!”凌云摇摇头,努嘴向东胡人阵型道。
众人抬头去看,东胡人给两波致命冲杀,少说也折去了一半人来,剩下的骑兵,忽然在两个百夫长模样人的带领下,迅速划开成两队,一队拼命撒腿向树上拴着嘶鸣不知的战马方向冲去,一队却凄厉大叫着向陷阵营杀来。
“壮士断腕,不得不说,胡人,也是好汉子!“凌云慨然一叹,却双眼射出冰冷的光芒,铁矛缓缓抬起,一言不发率先向杀过来的东胡人阵中冲去,英布喝道,“季布,成皋,庄山虎,带长矛兵抢马,要多不要少,其他人,跟我杀!”
“嗨!”
“嗨!”
成皋与季布大声应诺便带人要走,庄山虎早已一马当先绕过杀过来的东胡人向冲向战马的那一队杀去。
“壮士不惧死,勇士不避战,我等大秦锐士也,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困顿何所惧,生死何足惜?杀将过去,马踏东胡王帐,生擒匈奴单于!”英布偃月挥杀,只似书法中撇捺娘个动作,却胜在快速而力沉,无人能逃过他刀下亡魂的结局,彭越紧随他身后,忽然季心在乱军中厮杀正奋烈,一剑一个东胡人倒下,眼看到了敌阵中央时候,他双臂给两把临死前东胡人掷出来的弯刀划破,血流如注正有骑兵要去帮助时候,他大声便叫道。
“杀将过去,杀将过去,杀将过去!”彭越纵声怒吼。
“马踏东胡王帐,生擒匈奴单于!”锐士们慷慨大笑,相互和声如雷,有人杀地兴起,便在高声呼号声中,无视扑向自己的飞刀,让开重要部位,在自己受伤时候也将敌人斩落尘埃。
“八百好汉,可纵横东胡草原也!”凌云哈哈大笑,长矛接连将敌人挑起,双臂较劲奋力一扬,便见树林中,残阳下,乱军里,空中惨叫声伴随着东胡人横飞的尸体,血肉模糊。
呜——呜——呜——
北边如天边雷声滚动般,马蹄声轰隆隆而来,号角连起时候,树林里剩下不到五六百人的东胡人,放声大叫拼死来要将陷阵营将士缠住。
“哈哈,走!”凌云横扫铁矛,一马当先清理出马前的空间,身后英布驻马断后,八百骑兵,汇合抢了战马唿哨来而来的周勃等人,狂飙突出树林时候,东胡人不能抵挡,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飞跃下坡,向着东方,一溜烟去了,东胡援兵到来时候,只能见残阳斜照处,天边一支血色大旗,渐渐掩隐在地平线上。
“追!”带队的东胡万夫长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来,留下大队人马驻守,自己亲自带着两千精锐,向东方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