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熟睡的脸,我不忍心叫醒。
尽管他现在比我要脆弱许多,可我一旦感到无助,我还是会想投靠他的胸怀。我不愿就现在宣判了他的末路,会让自己觉得很可恶。
“可是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突然十分怀念雪仙山的那段日子,如果这时候能回去该多好。至少,我可以无视这种逃避的方式。
呵…不过这种梦想离现实太遥远了。要是子歌还有那个能力,我根本不必如此犯愁。
“聘礼…聘礼…”丫头有些鲁莽的撞进门,花容失色。
我看到子歌挪了挪眼皮,然后缓缓睁开,立马回头给丫头使了一个冷厉的眼色,轻声道:“别喊了。”,紧接着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珠,心里微微着急。
“小姐。聘礼…”这丫头的脾气有些倔。
子歌示意我过去,我滚动轮椅离开床榻,一脸严肃道:“你知道这明明是触犯了家规。”
“紫儿…”我正准备说家法伺候的时候,子歌唤了一声,“不碍事,我已入睡多时,她这一叫反叫我精神抖擞。”
就冲这句话,我的气也稍稍下去,心里估计自己是提早到更年期了。“扶子君一把。”
丫头忙点头道:“是小姐。”
看着屋外阴晴不定的天空,心里更是纳闷,总觉得不安心。“你刚才说什么聘礼?”
“宫里下了聘礼,说要明日迎娶宝莹小姐。”
我和子歌异口同声道:“什么?”,面容失色。
“什么时候的事?”子歌赶在我前问话道,我感觉自己两腿发软。
“就刚才,这会儿估计正在下聘礼,所以我才急着找小姐。”丫头低着头诺诺道。
可恶,我的第一反应。罗氏的人总是如此强行行事。
我推着轮椅,急冲冲的走进大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鲜红如火的嫁衣,与它身边的苍白人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心如绞痛。
“好妹妹。”
“紫姐姐,你说他这是做什么。”宝莹双眼无神。
“妹妹别担心,我们不收就是,让管家给送回去。”
“我们斗不过他的,不是吗?以前不能,现在还是不能。”
我曾以为她对那份感情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是从她现在的这番言语里看,恐怕爱已成恨。心酸,为何她也要遭遇这等难事。
“有一句话叫‘坚持就是胜利’,世界上没有能难倒我们的事情,只要我们意志坚定。”我多么希望此刻这句名言能带来奇迹,震撼人心的奇迹。
她懂,用苏醒的眼神告诉我。“这份早已没有了爱,却自私的要剥夺我的自由。”
是啊,自由,多少人渴望的无价珍宝。
就连我,也做梦想重获新生,重获双腿。也正是因为我无法恨莫子君,所以心里更心痛自己。所以,现在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甚至生命的代价,我都会维护她的自由之生命。
目送马车上的聘礼,我知道要等待我们的即将是悖逆之罪。可是我宁可让我们失去肉身,也不愿将灵魂推进万劫不复的火坑,麻木、愚蠢和我不沾边。
昨日、今日,判若两人。
清晨起来,我看到花园里门庭若市,才知悉门外停着凤月八抬大轿,而不是放着大虎斩。
沉重着心情移步到宝莹的闺房,便看的有些惊呆,她已换上华丽的嫁衣,酒红秀发垂到腰间。“紫姐姐吗?过来给我梳发吧。”语气出奇的平静。
我走神了好一会儿,犹豫着进了屋子,此刻不只觉得双腿麻木,连头皮也麻木得不行,好似被放干了血,身体柔软无力。“你这是做什么?”有气无力的责问道。
“等着姐姐给我做个漂亮的发髻呢!”我看到镜中的美人毫无喜悦之意,僵硬的嘴角微微上扬。
“成,不过得等到好妹妹找到如意郎君。”
我拒绝道,看着装娘给她一笔一笔画上柳眉。
“成,不过让姐姐失望的是,我就要出家门,去见我的如意郎君了。”她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妆容。
“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渐渐觉得她不是开玩笑。
“嫁人呐,要做个漂亮的新娘子。”她肯定道,第一次转过头看我一眼。黑眸子圆溜溜的,十分水灵和可人。
真美,我想说。“装娘,把装给卸了。”我命令道,毫不客气的语气,仿佛下一秒我就要爆发。
不料那女人不听从我的话,继续上装。宝莹的眼神微微颤抖。
“快停下,你听到没有。”我一边喝令,一边推动轮椅前进。
这时我才看到站在内屋里的两个彪悍男人,他们身着宫廷的服装,气势凌人。
“呵,”我冷笑一声,“难不成,今天是明目张胆要抢走我们银家的人的?”
再听一听门外传来的奏乐声,我不得不相信那明谦君是要来硬的了。“银紫小姐,嫁入宫里可是光宗耀祖的喜事,明谦君说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待金月娘娘。”
我欲开口,心里怒火膨胀。“紫姐姐,事以至此。”宝莹一句话,把我的怒气压倒了底层。
“不能这样做,姐姐不可以让你重蹈覆辙。”我怒吼道,喉咙酸痛。
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就是不能让她跟罗氏的人有任何牵连。如果她知道真正的银紫姐姐是遭谁毒手,日后她定会痛恨自己。
“娘娘,我可是金月娘娘,不会有人敢欺负我。”她安慰我道,那妆容下是怎么样的表情?我想象得到。所以,热泪不知不觉滚滚而下。
深宫宅院,不是单单‘欺负’两字能说得清楚,宝莹不知道,难倒我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深陷泥沼?“不可以,姐姐不准你去。”
“看来,姐姐连我最后的发都不愿梳。”她出奇的平静,从容的眼神。“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明明对他没有爱只有恨。”
我一针见血,那黑眸子泪光闪烁,看得我心里更是急切。
不料,她依然不接受我的意思,“装娘,梳发吧,姐姐今天是不能帮我梳发了。”
望着她的孤影,我仿佛看到了银紫的身影,表面华丽,内在却孤独而寂寞。她们都是被爱浇灌的花朵,却因脆弱更快更早的要走向凋零。
“我来。”
无力挽回,是啊我本来就是无力。
“记得要穿暖吃饱,要爱自己。”
一梳发。
“记得要照顾好自己,生病了要吃药。”
二梳发。
“记得委屈了要回家来,姐姐永远会接纳你,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三梳发。
城里的百姓因祸得福而喜悦欢呼,得知新君要迎娶娘娘更是觉得冲喜,所以这场婚礼成了普天同庆的大庆婚。罗汉城一夜之间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红火,数不尽的人护送八台大轿进入宫殿大门。
而我彻夜难眠。
一整夜,我的脑袋就像是在打斗。一面恨自己的无能,无奈于现实,一面又恨罗氏家族。
“该起床去宫里了。”
“就算不喜欢,看看宝莹也好。”
“你不能一直这么任性,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在你身边。”
任性?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词。“我任性什么了,我什么时候任性了?”我不服道。
“如果你不是任性,你现在就应该去。”他稍稍加重语气。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我倔强道。
“你不要害怕,他不会拿她怎么样,何况这没有意义。”
是这样的吗?我害怕他对她做出不利的事情,可是我有什么理由这样怀疑呢。还是我只是在害怕他的报复,报复我们。
我不由的搂紧了子歌的手臂,肚子一阵抽筋的痛,跟着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可惜时间停止不住,它只会不断的流失。
勉强的换上衣服,穿戴完毕,离开了子歌的视线。第一次心里无底,第一次如此感到害怕,第一次有了魔鬼的冲动。
如果让我看到她正在伤心落泪,如果让我发现她受欺负,如果…恐怕我真会发疯的狂抓他那张猊狞的脸。可怕的幻想被带路的小奴才打断。
“请您在此恭候,小的去禀报一声。”
“哦。”
我渐渐抬高下巴,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完全没有任何一丝亲切和熟悉感,反是令我微微难过的陌生感。我一直觉得就算一道风景不太绚丽,可是它还是总能给人有总怀旧感。可惜,这里没有。
“请您跟我来。”
小奴才又打断了我的思绪,让我好不舒服。
在踏进殿门的前一刻,我眼前有无限种的遐想,遐想会看到的情景和表情。所里心里越来越不安,身边寂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拜见明谦君,金月娘娘。”我压根没抬头正是他们一眼,只是余光看到了那几件刺眼的华丽衣裙。
我也不清楚在殿上我说了些什么,想不起来,脑袋模糊一片,然后跟着小奴才原路返回。正当我回过神时,大殿的门已关闭。我仿佛听到了里面的一声叹息,心里突然难受的要命。后悔刚才没有好好的正眼去看宝莹。
噢!可是我总是习惯逃避,请原谅我,亲爱的宝莹。
接下来,我回了银宅,回了房间,倒头就睡,一连睡了三天,没人敢叫醒我。这多好,让我暂时能脱离痛苦的煎熬,享受片刻平静。
梦中惊醒时,正是夜深。月牙封印闪着金色光芒,照耀了整间屋子。我的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的身影,好似几年不见。
我很明白,失去私塾先生对我和子歌来说都很痛心。我们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挽救这样的残局。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一天不远了,离我出嫁的那天不远了。
热泪浸湿了子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