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经过便是如此,当时情形异常,玄武不得不以武力相胁。灵月教也是觉出有异,才肯半真半假,与属下合演了那一场戏脱身。好在胡人人数占优,自觉胜券在握,乍见属下与灵月教冲突,存了好奇之念,这一着险棋才得以侥幸成功……”
夜已深了。
玄武也已将接到青龙传音,奉命往后院查看时的所见所遇,逐一禀报了完毕,最后总结道:“那幻境虽被破了一处,却仍是威力极大,否则以李小倩的身份地位,岂肯主动失礼任性,与属下演了那一场双簧?但凡此种种,只令下属更加奇怪,铁勒部这一趟来意到底属何?就当时的情形来看,很明显,只为妖魔天冰劫走的是夜名小妹,他们便打了强留下夜名的主意……”
这一夜,天心正宗并没有回筑风别馆,当然,也没有去见回纥的霍伽公主。
玄武强携那小王子同行,出奇不意地制住左叱利,小倩也就势带了夜名跟过来,藉兴师问罪为名,脱了回纥人阵法的掌控。之前与妖魔一战,灵月教属下的能力,回纥人也看得分明,有备之下,倒不虞这干胡人敢公然撕破颜面。
她自胡人出手阻了夜名离开时,便霍然惊觉不对,故意与玄武言语争执,分散回纥人对夜名的注意。但到院落这边,见了天心正宗的阵势,顿知天心正宗高层尽在,玄武只要一开口禀报,天心宗主,断不会容夜名重返灵月教中。
便索性现身,她将戏演了个十足,既要回纥人乐见两者冲突,又要帮夜名揽下晚上私自离船的事端。
既然不能带他离开,那么,便让天心正宗少怪罪于他,只当今晚的一切,都只是她这郡主任性所至吧
这些心机权谋,她一向不喜,但生长于皇室中,早见得惯了,偶尔一用,得手应心。同时,她更是料定:“夜名生长市井中,阅了不少人情百态,可心地善良,决想不到这其中的种种杯葛,必然会设法劝止,不论他用什么办法,都可以令天心正宗对他少些恶意。”
果然,她的声声指责,明明与平素性情大异,夜名全当成她真的发怒,为了他……于是,一通感动,一通焦急,一通自责,形之于色后,夜名随之而来的举动,便是匆忙挣脱制止,移话题到小雨被掳之事上,免得小倩再乱说话触怒大叔。
当然,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等,也只他有些不明就里,看不出双方神色不愉的背后,是谁也不希望生起其他的事端来。
而回纥人中,叶尔毕竟还小,除了姐姐临时的匆忙吩咐,便不知该如何自处;毕罕持重,原本就不赞成与中原术士多作冲突;至于左叱利,虽与灵月教有隙,但才犯大错,更不敢自作主张
于是夜名的一番话,一望可知的和稀泥举动,便有了异乎寻常的成功。
不久,陆家庄中,也有人赶来调停劝解,魔患消除后的一场人患,终于轻巧简单地掀了过去。只是在陆家庄的坚请之下,天心正宗与灵月教,都暂时留在庄中,分占两进院落,各安其处,免得再有妖魔来袭,祸害这一带的常人百姓。
夜名自留在天心正宗这边。金光原本面色阴沉,但步入陆家安排的院落宿地后,神色里异状一现即隐,便不再多说,问明掳走小雨的妖魔情形后,只令流云陪他退下休息,倒似极不耐他留下碍事。
而流云,在夜名出现之初,便结实吓了一跳,更何况,同时出现的小倩,说话竟那般尖锐刻薄?此时虽知各方另有隐情,终究担心夜名受累,但见了金光这般态度,他顿时大喜过望,也不管夜名还有话说,拉了人便往外走,边走边道:“行了行了,都累了一夜。夜名,你放心,小雨的事包在我身上金光若是不理会,我赵流云便决不会答应……除魔是正事,救护弱小,可也是正中之正!”
夜名忧心小雨不假,但一则当时觉出那妖魔对小雨无甚恶意,二则,也知今晚事态严重,大叔定要有所布署,自己身份尴尬,容不得在一边听着,只得顺从地随流云退去。一边走,一边想到才遇到小倩时,听天心门人提到的流云对自己的照拂,不禁觉出一阵莫名的温暖,低声说道:“谢谢你,赵流云。”
流云却未听清,道:“什么?”只当他仍在担心,便劝道,“妖怪如果要害小雨,这会早已害了,不会那么麻烦地带来带去……啊,对了,有办法了!”
这时已离了厅堂,转入树木扶疏的道路上,流云一个念头冒出,忍不住自己一声嚷出,嚷出后才知不对,他急忙掩口,四下一看,幸好未惊动别人,这才一吐舌,轻松了下来,嘿嘿笑了一声。
夜名见他神态夸张,饶是心中有事,也不禁笑出了声。流云不以为意,只凑近了向他说道:“听你们说的经过,回纥人定是知道妖怪来历。夜名,趁了天黑,我们潜过去,暗里敲晕一个,问个清楚不就成了?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夜名吓了一跳,急道:“这怎么成?大叔会生气的!”流云却摇头,原来带着玩笑的语气,变得正经起来,说道:“金光好面子,你被小倩这么诱出去,小倩又对他这般无礼,难保不会横梗于心,以至与灵月教再起冲突。解铃还须系铃人,尽早把这件事了结了,夜名,说实在的,我不大想见灵月教的人,更不想天心正宗与他们……再有冲突……”
最后几句话,突然就低了下去,压抑成一声不可闻的叹气。
但夜名并没有留意,流云的话,足以吸引他全部注意。小倩?如果真有冲突,大叔与小倩之间……他心头顿时一震,无由地,多了一阵说不出的担忧与不安。
只因他的手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小倩拉着他时,那女孩特有的那种细腻柔软,这一夜,久别后重见的种种,也恍如正在眼前。
“若除魔不顺,救不回小雨,大叔……会不会真的向小倩发作?”
原先的不赞成,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那两人,都是他最觉亲近的人,这两人之间的冲突,是他付出再大代价,也决不愿见到的。可是万一……
“是我没照顾好小雨,又自行离船,才惹出无数事端。大叔生气也是应该,可是,又怎能看着,他和小倩因此再起冲突……”
未来会如何发展,不是他能揣测的,也是他避免去琢磨的。但忧虑一旦产生,便如初生的春草,盘根错节地,悄然潜在了思绪的深处。让他不知何以自处。
但也就在这时,他听到流云在问:“你怎么看,夜名?”
于是,决心便下了,他加快脚步,陪着流云向外行去,万千思绪,化成了一声肯定的回答:“大叔最重正魔之别,若能为除魔立下功劳,看在这功劳份上,他大约……便不会太记恨小倩的不懂事,更不会……因为记恨,与灵月教多起冲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