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阵并不难,而引爆秘雷,更是易于反掌。唯一令流云想不通的,是出镇之后,几近虚脱的金光,对青龙的交待,竟是要所有门人悄然离开,而只留燕赤霞一人,潜行至监天司所在的方向,再公然现身一举平定大患。
声势惊天的爆炸声,镇外每一寸土地都在颤抖,震动百里,也震动得正清剿定公山残魔的大小门派,一瞬间惊诧莫名。
天魔星幽鬼,人数占优时,不算很难对付,而优昙圣令,威力也自奇大。海枫灵事前已有安排,并不惧启动介氏二长老的疑心。挟着这一场功绩,足以令她威压天心正宗,接手魔患的处置大权,风光等候来自京城的分坛设立皇命。
只是这番布署,却因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渐渐变得不那么风光了起来。
天心正宗退隐的一代宗师燕赤霞,在天心正宗也以为他以身殉道之后,自南郭镇中生还突围冲出,现身于监天司镇守营地,带着重伤强行施法,引爆了他预设镇中的宗门大型法器。
猛裂炸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湖南这一场莫名的大祸源头,从此连同困在镇内的众多魔物一起,化成了夕阳之下的翻滚飞灰。而天心正宗,也于第一时间,由四将之首青龙亲率弟子,赶至燕赤霞现身的所在,声势浩大地迎接宗门前辈平安归来。
消息传出,海枫灵面沉如水,连张石晨与楚略,也相视鄂然。此后不久,各派撤回驻地,湖南剌史府的公文,却一桩接一接地传来。无他,不过是天心正宗的两名国师,联合向湖南大小官员下了手札,着官府明令褒奖,言道灵月教等大小门派牵制定公山肃清魔道余孽有功,才令得天心正宗平定源头的大计全无了后顾之忧。
再一日,毁心居圣女,在国师赵流云亲自陪同下,来监天司拜会左使张石晨,转呈了另一名当朝国师金光的亲笔书札。张石晨看后,苦笑不语,着人将圣女弟子阿梓请出,对自己陪小倩闯营时的责问,却再也一字不提。
直到这时,流云才想通了何以当日,是师父而不是青龙,更不是他人去炸平了南郭镇,又何以此时,他这国师带着另一个国师的信,便能理直气壮地来监天司要人
于是,面对张石晨的强作笑颜,他也只能强笑,强笑着应对致谢,礼数周全,客客气气地自监天司告别出去。
“我要见金光!”
回到天心正宗的宿地后,他沉着脸,一肚子郁闷变成了一声怒喝,向正遇上的青龙大声嚷出。
但青龙却也正在找他,浑未顾他的态度,只拉了他向营里行去,边走边道:“回来便好,你师父燕赤霞……司马前辈要转世去了,这最后一程,她指定要你来相送,连燕前辈都不允。燕前辈极是难受,要托你转几句话给司马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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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郭镇折南大约一百来里,是湘水北下岳阳的重要码头之一九疑渡,向来是湖南境内商贾往来的集散地。但自从大祸陡生后,这码头,便相应地冷落了许多。但这一天,天方近午,三艘极具气派的楼船,便缓缓驭进了渡口,给九疑渡带了难得的生气。
不过,南郭镇之祸已平定了四日有余,这码头,也该到渐渐热闹的时候了。连码头边的茶馆都重新开张了,茶小二提着热腾腾的大茶壶,和两个多月未见的老客人们打着招呼,来回忙得足不点地。
“来了,来了!”
一阵喧哗,人人扭头向渡口看去,窃窃私语声里,夹着羡慕的惊叹。介斗小民,见到湖南自三品大员以下的各级官吏齐聚,这机会终还是极为难得的。但见旌帜飞扬,车队逶迤,鼓乐合鸣,云集渡口之前,说不出的华美壮观。
“那便是天心正宗的人?”“是啊,人家再不济事,这降妖除魔终是当行里手。”“国师亲临,难怪这些大人们如此恭敬。”“听说,有两个当朝国师……”“两个?对了,另一个,不是失踪极久了么?说部里……”
说部二字才出,便被周围人伸手掩住了口,而天心正宗的马队,也以三将为首,拥了燕赤霞和两辆极气派的马车,有条不紊地行到了渡口之前。门人各司其责,装载辎重上船,其中一辆马车里,则缓步下来了赵流云,陪同燕赤霞等人与送行的官吏们话别。
按礼一番客套,送行者别去,另一辆马车里,才有弟子用手舆抬出一人,由三将亲自护了,过跳板上了船头,直接进了第二进的舱楼。正看得热闹的茶客自是又一番议论,便有认出那人是谁的,越发指指点点起来。
流云挂着苦笑,目不斜视,与余下弟子一起登船。他以国师兼宗主的身份,与三将等人同乘一艘,辎重一艘,最后一艘,由雷战、疾风等率了普通弟子乘坐。等跳板尽数撤回船上后,青龙一声号令,楼船起锚离岸,樯帆鼓满风力,沿湘水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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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顺风,一路无话。船首轩昂,破水击浪,更见楼船气派,于华贵中,显出雄伟声势。流云便倚在船舷边,看看江心的流水,再看看船身上雍容的雕纹,伸手敲了敲了自己的前额,这近十天来,一直杂乱的思绪,终于有些清醒过来。
南郭镇。
这个几十年前初遇师妹红叶,后来又有着许多回忆的小镇,从此就再不复存在,就象二十年前,要看着师妹因天心奥妙诀死去时一样,徒然百感交集,却只有静等着结局的到来。
而且,师娘她……
他猛摇摇头,有些事,不愿再去想,便站起来迎着风一声大叫,将甲板上奔忙的船工们吓了一跳,让往这边过来的青龙也吃了一惊,不禁皱起眉头说道:“这次沿水路返回总坛,决定下得极是匆忙。宗主,你身上饕气已全部驱除,却一直不大肯管事,实在有负于一宗之主的职守……”
听了这番话,流云一回头,见是他,叫了一声:“青龙!”想一想又问道,“南郭镇里,他不是说过,要你来做宗主吗?为什么这些天都没动静?”青龙顿时拂然不悦,说道:“流云宗主,请你休要再提此事,宗主之位,非是凭一人之言便可定夺的!”
流云烦恼地摇了摇头,向舱楼上金光的居处远看了一眼,突然问道:“他今日,好些没有?”
青龙一愣,但早习惯了流云说话时的跑题,也不以为意,如实答道:“他用司马前辈的秘法强行压制伤势,所以越发元气大伤。但天心奥妙诀的大患已除,只要慢慢调治,不难恢复过来。”流云便点点头,又转过身伏在船舷上,说道:“我知道,只是想问问。没有……没有出现其他情况罢?”
青龙越发莫名其妙,道:“还能有什么情况?宗主,你放心,便是他有所决定,也仍要四将赞成,你不加以反对才是。更何况他目前,并没提什么针对你与燕前辈的相关……”话未说完便被流云打断:“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又是他要吩咐我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