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芩!!!”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我手中的镯子在最后一秒被什么东西击飞,只在胳膊划了个小口子,随即听见不弃紧张万分的惊呼。
震惊中自己竟也记得笑了笑,上次他是最后一秒过了才出现,这次终于赶到最后一秒,算进步了吧?
偏头看着满身怒气的不弃,我却已被那人当做人肉盾牌挡在胸前。莫名的笑意袭来,我把眼睛笑得弯如新月,语气真诚的劝着身后人“你调查了我两年却没有调查他?放手吧,我跟你的差距有多大,只怕你跟他的差距还多了千百倍。”
“小芩,对不起……”完全没在意把我当人质的某人,不弃只关切的看着我,湛蓝的眼里翻滚着黑色的风浪,而那心痛到无望的疼惜与歉疚,让我把唇也深深翘起。
“呵呵,王上对公——”身后人依然冰冷讥讽的话这次却没有说完,锁住我咽喉的手指却蓦地松开,随即他整个身子向后倒了下去。回头认真看着这个被复仇蒙了心魂的男子,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帮他闭上了那震惊而无生气的眼。
他是个人才,却也是个蠢材,所以至死都闭不上那死寂的眼。今日的一切从他遇见贵人那日便写好了,他却甘愿做了傀儡,早了无数年去见他黄泉下的亲人。聪明的羽大将军,对此你会做何感想?
“小芩,都过去了,我们回家的吧……”慢慢走到床边,他的表情如同受着世上最狠厉的刑罚,湛蓝的眸子只剩下无尽的悲伤。每一步他都走得小心翼翼,似乎怕自己会吓到什么,又像行在刀刃,步步见血。
“小芩,对不起,我再不会让你……”“不弃,你心中那不忍舍弃的到底是什么,你自己真的知晓吗?”眼睛仍然看着那慢慢冰冷的尸体,我缓缓开口打断他的话,没有悲,亦没有喜。
“小芩,先把伤口包一下好吗?”我出声后他静了许久,而我也不再看那人,只静静闭了眼,任手臂的伤口血流成河,把自己的清明一点点再次带回。
“小芩,我会告诉你一切,但是必须先把血止住。”他的声音再无一丝生的气息,如同即将面对宣判的死刑犯,只有黑洞般噬人的绝望,唯独语气却变得决绝起来,“不要碰我!”肩膀赤裸的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我瞬间睁了眼冷冷看着他,漠然说道:“不要碰我,我会收拾好自己。”
无喜无悲的对视了三秒,我漠然转眼,咬着牙下床把凌乱落的衣物一件件拾起。把雪白的底衣撕裂成一道道的布条,我大落把臂间的伤口包了包,开始穿衣。
“倾城的花船你知道现在何处吧,我要过去。”做好一切我走到他面前停下,冷冷出声,他也定定看着我,却似在我眼中搜寻什么。良久,终于黯然的别开眼去,轻轻道了声好。
闭着眼靠在马车的内侧试图睡一下,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放映着无声电影,我便被迫以第三者的身份,再看了遍与不弃相遇以来的种种。一切依然温情暧mei得如同上个世纪的电影,唯独的不同,却是之前那种种疑点,此刻都被摊在真相之石上。
那些隔了层薄纱的事实,让我只能叹息着默默无语。无甚想象力的我怎知那丢失的记忆,竟含着如此精彩的剧情,实在让人惊喜连连!
一路颠簸,外面的天空也早已落黑,所以我不知自己到底被关在何处,却大致猜得到,他是怎么找着我的。那个人说的一切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关于人皮面具,他却不知为何撒了个小谎。只是若他知道我神识早已恢复,并且还听了他们不少体己话,肯定就不会费这份心瞒我了。
宇文丞相我虽不识,隔着池煜书房的屏风也是见过的,所以声音算熟悉,因此之前与他对话之人,我第一时间便确定了身份。我那么问,却是因为对幽儿还存了些最后的希望。
我以为,她会害我,却怎么也不会恨上池煜与夜一,更不会走到对立的丞相阵营里去。
只是看来,自己又错了。
挑高眼角,我想狠狠大笑一番,为着这份不知何时产生的仁慈,却来不及微笑,先把眉狠狠皱了皱,然后再死死咬住下嘴唇。
“小芩?”几乎同时紧张出声,随即急促的呼吸声已在近旁,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候在身旁,而我知道为何“你怎么样了?”见我睁眼看他,他皱着眉狠声问,眼里是毁天灭地的血腥与毫无隐藏的灰败颜色“我没事,你不要碰我。”向里边再挪了挪,我淡淡望着他,声音冷清“有没有剪子?”
没有答话只定定看着我,他眼中所有情感慢慢隐迹,恢复成一派海阔天空的愉悦湛蓝,唇角也渐渐噙了份笑意,却是若有似无的清淡。
看他如此我微挑了挑眉,这般淡定自若,才是你的本性吧。只是既然如此洒脱,那么此刻你身体的僵硬又是为何,而那紧握的拳头,又想着挥向何处?
默默对峙,见他终于转身翻找剪刀,我于是把唇角翘高,暗自赞着不知何时自己也把白箫这一套清淡冷漠的恼人手法学着手,甚至很是给发扬光大了。
记得那时还幼小的白箫,每次在师傅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受了委屈,当下面上不会有任何异样,却总记得回家把这份怨气向白爸爸讨回来,也每每都能把淡定的白爸爸气的全身僵硬却又无法。
那时太小的我还不懂这荒诞的一切,只是看白爸爸绷紧的拳头,便跑上前死死抱住,生怕他会伤着白箫,却不知那拳头永远落不下来。
一直糊涂,直到那对父子在不同的时间对我说了相同的话。
他们说。
这世上若有一人会被你冷淡的言语激到极处,不是因为他极恨你,便是因为他极爱你。爱到宁愿自己承下一切,甚至转身离开,也要换你一个满足的叹息,一个胜利的微笑。
笑弯了眉眼,我的心却蓦地抽紧,突然痛的无法呼吸,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听见声响抬头,我深吸了口气看着笑得似是而非的绝世男子,亦深深挑眉,落落接下他递来的剪子,脱了外袍绞弄起来。
必须找些什么事做,不然自己不是马上疯掉,便是马上做出些傻事。
牙关越咬越紧,体内蛰伏了片刻的yu望又开始肆虐,这次我却再没有办法,只能让自己远离一切诱惑。
费了些心神把衣装改好,我从耳后拨了一缕发丝,简单编了个三股辫从额间绕了过去隐在脑后固定好,然后把散乱的头发大落整了整,让它自然的四散开来。幸而今天的发髻枝芝也是编的辫子才盘的,所以此刻本有就些自然卷的长发披下来便已有蓬松的弧度。
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唇角微翘的他,我皱了皱眉,脱下内袍,把改好的衣服换上。
自己已经食言很多次了,那么至少,今夜答应了香儿的,一定要做到。
马车终于停下,车外传来鼎沸的人声,深吸口气松开袖中紧握的双拳,我撩开了身后的窗帘,看到接踵的人群,与他们脸上满足愉悦的神色。而远处的河面上,是灯光绚烂的无数船只,其中最大的那只花船,我很熟悉。
微皱了皱眉,我在车内四下扫了眼,却失望的什么也没寻见。再把拳头握紧,我解开手臂上的绷带。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失控,却已经能摸见它的影子,那么不管今夜最后是怎样,现在我需要足够的清明把这一切结束。
而最快的途径,便是通过放血把毒素排一些出去。
“小芩!”再次截住我自残的攻势,他紧紧捏着我的手腕,脸上再无笑意,只半眯着眼阴晴不定的看我“把这个吞了,我带你过去。”反驳的话已在嘴边,听他不容置疑的语气却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把他递来的白色药丸吞了。
“不……”“不要碰你?小芩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神色莫辨的看了看我,他动手帮我把伤口再次包好,然后脱下来自己外袍裹住我,随即抱着我下了马车,越过人群掠向倾城的花船。
不让我碰,那么小芩,你心中又想着让谁来碰呢……
河面的风很大,他的速度更让耳边充盈的只有风声,所以这声叹谓,我听得不甚真切,模糊的如同风呓。
“那丹药只能支持一炷香,所以小芩最好速战速决。”把我放到船心,他突然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声音温软低沉,眼中也是一片澄清的湛蓝之色“一炷香之后,我来接你……”暧mei的笑了笑,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旋即消失。
身子离了他的怀抱被吹风得冰凉,只是也如他说的,春qing的药力已被压制住,虽是暂时,却也足够了。反正今夜……摇了摇头,我转身去找香儿。
她只是我看中运转倾城的人,所以即使我不见了,也没有一方势力会干涉到她。而她也深谙此道,绝不会多介入我生活一分。所以今夜,一定是按原计划,在这花船上大选倾城的花魁。
“小姐……?!”找到香儿时她正故作镇定的在房内指挥着各种调度,虽无重大差错,我却也知本不该是这么慌忙的样子。她暗暗准备了半个月,即使没有我,本也该是场华丽的演出。
“别说话,我没有多少时间,马上去把鼓手叫过来。”淡叹口气,我坐下喝了口清茶。那些人一定都在急着找我,只是此刻我却顾不了那么多。看她神情呆滞的出门,我把不弃的外衣脱了,顺了顺发,不知今夜这印度风的表演能否讨巧。
只是不论结果怎样,这都是最后一回了。
风肆虐在河面之上,呼啸着穿过石间罅隙,如凄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