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准备早餐,枝芝却端了碗不知道熬就的药汁给我,且满目含笑的望着深深皱眉的我,甚慈祥的等着我就范。
“枝芝……?”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虽说她拿的东西我不会太排斥,只是今天的东西实在太吓人了,隔了一间房都能闻见浓重的药味,我没办法不掂量再掂量“小姐肚子饿了吗?”微笑看我,枝芝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自觉,不仅威胁我的口腹之欲,且很享受我此刻表情的样子。
叹口气接过她手中的瓷碗,我死死盯着那黑褐色的药汁,想起所谓的长痛不如短痛,终于憋了口气猛灌了下去。
“小姐这才……小姐!”看我一口气喝完枝芝很是满意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来接我手中的碗,却在半途改成惊呼,接碗的手改搂住我的腰,终于没让我倒下“小姐,怎么了?小姐?!”皱了眉头靠在枝芝怀中,我却难受的说不出半个字,身子就像那只蓦然坠地的瓷碗,被一股力道狠狠撕裂着似乎就要碎成千片。
“小姐!小姐!?小姐……”
神智慢慢模糊起来,枝芝急切的呼唤越来越遥远,体内撕心裂肺的疼痛却来得更加汹涌,我只愿能昏过去,不用受这非人的苦痛。这些年我躲避瘟疫般躲避疾病,为的就是不受这份毁天灭地的痛苦。在现代也算受了很多苦痛,只是这样从骨髓里刺出的剧痛还从未有过。
再没理由,我必须背着这一切活下去,我想自己是想放弃了。
“啊……!!!”
在那疼痛之中已近昏厥,却被指尖尖锐的刺痛唤回神智,身子蜷成团十字握拳搂着自己,甚至脚趾也因为疼痛紧绷的弓起,终于撕心裂肺的叫了出来,眼泪瞬间迷了眼眸,全身所感只有铺天盖地的疼痛,这世间不该存在的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小姐,你要醒着,必须醒着……”
枝芝关切沉痛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想安慰却开不了口,怕松开牙关会咬断自己的舌头。第一次,我想自己知道了生生疼死是什么意思,更知道安乐死的必要。若活着必须接受这样的痛苦,我宁愿死去。
“啊……!!!”
身子条件反射的弹了一下,随即缩成更小的形状。而背部的尖锐刺痛虽然消失,全身的疼痛却来得更加急切,一点点把我逼到极限。
“小姐对不起,我必须让你醒着。”
身子被谁翻了过来,随即之前那不同于其它的尖锐刺痛不断出现,不断逼出我痛苦的呻吟,却似乎能刺激神经让我保持绝对清醒。我不知为何必须清醒,只是那情形却不是我要的!
“小姐你要坚持住,不论多久你也要坚持住……”耳边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慢慢痛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身体随着刺痛的发生不断痉挛,手脚绷直。不知具体多了多久,我开始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那恼人的刺痛淡了下去,于是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失去意识。
再醒来全身软的没有一丝力气,身子也似被雨淋过,是难受的黏腻,只是庆幸,那该死的疼痛总算是没有了。
“小姐,你总算醒了,”大虚了一口气,枝芝是一脸的欣慰,同时小心的拿了我的手开始把脉“已经准备好热水了,小姐沐浴完再吃些东西便会好很多。”把完脉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枝芝一脸歉疚的扶起我道:“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枝芝,你要拿眼泪帮我泡澡吗?”虽然虚弱笑一笑还是能做到的,向她眨了眨眼,我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小姐!”脸微红了红,枝芝扶着我起床脱了湿淋淋的衣物,“枝芝,我昏了多久?”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我舒服的只想叹息,“没多久,也不能昏太久了……”靠在桶壁眯着眼,听她感慨的声音我想笑却又觉得没有必要,终于默默叹了口气。
“枝芝,我好困,现在能眯会吗?”闭上眼睛便想睡,只是问这一句也没抱什么希望“恩,小姐睡会吧,枝芝在这陪着。”竟然爽快的答应了,甚至她的语气还很是心疼的样子。有些头疼,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安然享受了她高超的按摩技术,迅速沉入梦境。
不知是否这样睡觉特别抵用,不长的时间我醒来竟是餍足,随着精神也好了很多。心满意足的眨了眨眼,然后一丝愧疚跃上心头“枝芝,你去歇着吧,我已经没事了,再泡泡就出来。”虽然自己应该睡得不久,一直让枝芝这样伺候着也有些过了,并且我也不算喜欢被伺候的人。
只是这么说了,身后拿着绢帕慢慢帮着擦背的人却没有反应,仍一下一下力道很好的擦着。
“枝芝?”晃了晃有些僵直的脖子,我转动肩膀想看看她,因为觉得此刻的气氛莫名怪异,却被身后人一掌控在胸前,几乎同时辨出茫茫雾气中熟悉的薄荷香。
背靠在他胸前,我想笑一笑,却终于只垂了眼帘,用浓密的睫毛挡住眼内的风起云涌。而他像过去那样,只是静静抱着我,埋头在我颈间默契的亦没有言语。等了那么久,即使得到确切消息我还是放不下心,只是第一个会见到他,我却也未想过。亦或者,自己下意识里在逃避想这些。
“芜苡,谢……”长时间的静默,室内的气氛却是意料之外的温馨,让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的诡异温馨,于是终于轻启朱唇,只为打破这让自己不安的氛围,“不要说话,小芩,我只想抱抱你。”更用力的把我揽在胸前,他轻声叹了一句,扯过旁边宽大的袍子裹住我抱出浴盆。
整个过程,我如他所愿什么也没说,却发现自己身体是不可思议的柔软,完全契合他所有角度的怀抱。埋头在他胸间,我终于扬起眉角,因身体的真实反应不动声色的慌乱起来。
一报还一报,只是此刻,我能用什么来报答?
“小芩,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想,安心等着我……相信我,不会太久……”
就像做了一个梦,空气中回荡着他清浅的叹谓,人却不见了踪影,甚至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真的看到他。摇头扯了扯身上半湿的袍子,我突然怔住,然后死死盯着衣襟那个湿手印,良久终于叹了出来。
我倒宁愿这是个白日梦,因为实在不解这莫名其妙的相聚意味着什么。为何我现在觉得之所以没有‘看见’,是他故意为之?因为整个过程他都有意无意挡住了我的眼睛。若事实如此,又预示着什么?
抱了双腿倒在沙发里,我尽量向好的方面看。今日他能出现在这,至少证明墨国的事已经圆满结束,而我要做的,只是乖乖等着宇曲把仰望带回来。
早餐终于端到面前,我的肚子也已经叫嚣了很久,只是看着那餐盘上丰盛的美食,我却没有意料中的大快朵颐,只因落落端了盘子和煦微笑的某人,让我瞬间怔在当地,不知该回应怎样的表情才好。
“雪曦,”清钰笑得更加温暖明媚,放下餐盘,他把我揽在怀中,胸口是因微笑而生的酥麻震动,“两年便长成这个摸样,我都快不认识了……真可惜,我还是没能看着雪曦长大。”
“清钰,对不起,对不起……”回手抱住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中已带了份哭腔,而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对面前这个男人说什么。
虽是天定的王储,他若坚持一定还是游荡四方的医圣,却因为我的自私终于把自己困住。离开两年多,我担心最多的便是他,因为墨国这些年一直由大将军把持,即使有神谕,他想安稳拿回权势也是困难重重。更何况这几年幻世军的工作让整个世界对圣教那一套生了很多怀疑,更加大了他即位的难度。
明争暗斗两年多,他与墨国朝堂旧势力的矛盾终于来到一触即发的地步,宇曲也为着我的歉疚摊入这趟生死较量的浑水。而芜苡,我不知他在这件事上有几分作用,却也不后悔把他算计其中。
毕竟无法否认,最初会对他百般讨好,甚至故意引诱,除了探他的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期望他能插手这件事,只是最后目的达到了,过程却非自己所料。
那日被掳,意外得知墨国的局势已是千钧一发,而之后的欢好,可以说是迫不得已,但是若没这一切作为前提,自己又会如何?
逼到绝路,能做的只是装傻,当做真的什么都不知。
只是墨国的局事也算个奇迹,一个把持国政多年的将军与天定的王储,本来完全没有对抗的可能性。只可惜世界终于变了,人心的yu望便相扶相持着疯长。可能变天亦非创世神本意,但死水就要成为臭水,要么利落翻天覆地一次,要么等yu望疯长终于冲毁一切,从此世界再无平静。
生生拖了两年多,清钰如此人才,墨国那班元老的能力可见一斑。我只庆幸,终于还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劫,虽又欠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情。
“雪曦你没有对不起谁,这终究是我的责任,再说只要做得好,我一样是治病救人,并且是更好的方式。”清钰的声音很好听,暖暖的有种让人不由自主微笑的力量,我便温暖笑了出来。
太久没有像这样因喜悦而微笑,我几乎感动的落下泪来,心却暖如初夏。
“清钰,你这样过来好吗?”终于感动完了,我才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即使他已经加冕为王,刚即位的局势还是需要着力把持,更何况是生死争斗得来的王位。
“嗯,事情是多,只是我想见见雪曦,不然不知再要等多久。”他半打趣的叹了一句,然后松开手笑盈盈的看着我,“清钰,对不起,不过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名垂青史的王者,而能认识你,我很自豪。”
“原来雪曦这么看好我,但愿不会让雪曦失望……”
“当然不会!”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