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吹了一夜冷风,此时躺在舒适的床上,我当然想睡,却可惜有些事不是凭努力就能做到的。
叹口气再翻了个身,我盯着窗外低垂的天空,眼睛痛得厉害。
圣山之上我已哭得精疲力竭,芜苡无奈只得抱我下山,只是把我抱进马车,他却骑了我来时的马,扬鞭向着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
不去想他可能奔向何方,我只知道,他还是答应了自己那个要求,而即使只为它,自己也是该满足笑一笑的。
日子过得糊里糊涂,我开始混淆时间,也模糊了季节。
我只知道自己大概真的没什么时间了,倒不是说身体已经出现预兆,而是有些事,可能真的存在直觉一说。而看着窗外愈加黑沉的天空,我很是感慨,因为今晨下山时它还是一派橙明,初升的日头更是精神非常,谁知不过几个时辰便已是这幅山雨欲来的样子。
伸手揉揉额角,我坐将起来,既然无眠已是事实,便不再勉强好了。下床踱到窗边,我仰头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而后拍了拍僵硬的脸颊,又慢慢踱回床边。
床脚还是一地酒坛,芜苡似乎已经习惯,我便不说什么,再说也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盯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酒坛看了一会,我弯腰捡了坛抱在怀中,晃晃悠悠向着久未涉足的浴室走去。
在画宫已住了很有些时日,生活可算无聊,我却甚至没有向这半步之遥的地方望上一望,即使自己曾如此喜爱这处难得的好温泉。到达目的地狠狠摇了摇脑袋,我抱着酒坛立在池边看着雾气腾腾的水面,心里明明灭灭闪过的不知是什么心情。
八年时光,我经历太多,当然有喜悦幸福,更多的却是无奈。
是的,不是痛苦,不是劫难,不是外力可造就的所有,而是这般个性必将造成的无奈。
平平淡淡也好奇奇怪怪也罢,总之自己的童年不会是所有人期望的样子,于是终究,不论身边有谁,不论如何亲密,我再没办法相信,或者说即使相信,也不会允许他们干扰自己的选择。
过分独立,或说过分自信,总之自己就这样亲力亲为过完了那段人生,并且很是幸运,平顺的二十几年没有因为这性格吃过什么亏。
变幻时空,终究还是自己,于是无可奈何把那脾气带了过来。
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们,好运回到童年的自己似乎变了,骨子里的执拗却依然如故。五年幸福简单的时光,我以为自己还是好运的,直到那个秘密被揭发,人生终于因为自己的执拗走上末路。
其实一直都懂,如果自己不似这般坚持,能在最初问问芜苡,甚至在后来的任何一步问问他,都不见得一定要这么悲惨收场。可是能怎么办,这已经是刻在血脉里的记号,再一万次,自己也做不出别样的选择。
嘴角撇了撇,我松开一只手拍了拍脑袋,搂着酒坛在池边坐了下来。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反省吧,或者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暗沉许久,天空突然炸开一声惊雷,而后便是一副*之势。僵硬的身体因那雷声颤了颤,纠缠在记忆里的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也再次出现在面前,他继续狞笑,睁着空洞的眼窝瞪着我,无声诅咒。
迅雷开始接二连三,我眨了眨眼睛,第一次对着那张不甘的脸笑了笑,而后揭开酒坛封口,放肆灌起酒来。屋外继续惊雷阵阵,面前那张嵌入噩梦的脸却开始消退。
算有得有失吗?我抱着酒坛笑得欢快。
继续大口大口把自己往死里灌,我笑得流出泪来,难怪芜苡也会借酒浇愁,这黄汤还真是好东西。这世间,能让人忘怀悲苦的圣物,大概也只有它了。
晃了晃脑袋,我大笑出声,苦涩在心底迅速蔓延。
芜苡,为什么要纵容我的自私我的偏执?如你说的,你明明伸手就可以把我囚在怀中,却为何次次都如我所愿放我离开?!
你明明知道,我离开,便是真的离开,更是绝不会回头的!
脑子开始刺痛,我却懒得理会,依旧开心喝着。
为什么?因为你是芜苡吧,因为你是我爱着的芜苡吧……
最初因为这样一个你,一个会为我倾尽一切却无欲无求的你,一个会无条件支持我所有固执的你,一个我以为绝不可能遇见的你,我才别无选择只能爱上。
是的,我爱你,如此可悲,只因为我在最初便知道,你是自己再不可能遇见的唯一。而你为什么爱上我,为什么在最初便愿意对我如此这般,我却不敢想。
虽然几乎是自找没趣的无聊问题,我却被困了太久。
竟然爱上,我无话可说,我只是,真的没有信心,问自己这一句,他为何会爱上。
因为,事实如此,如上所述,我只是,真的没有信心……
突然觉得可笑,我抱起酒坛再灌了一口,却把自己呛住。拍拍胸口,我狠狠、放肆的咳嗽。而且看来真是憋了太久,此时痛快的一番咳嗽竟能让自己如此激动。
外间继续风雨雷电,我却已经全然不觉。有些阴影,不论纠结过我们多久,一旦解开,便只能是过眼烟云再无任何影响。更何况,我也不觉得自己还有精力为别的事费心,事实上我也很无奈,不知自己怎会如此无用,到此刻满颗心所想的竟只剩芜苡。
哭哭笑笑,在这种状况下自己竟然酒量大增,喝了近半坛还没有一丝醉意,当然就更没有睡意了,更当然的,脑子依然很是好使。
于是任自己在心中说了一万遍不想不想不想,我还是把一颗心系在芜苡身上,满眼都是他毅然决然挥鞭离去的背影,满心都是他去向何处的疑问。
兜兜转转,所有问题再回到最初,而我骗不了自己。
从头便没有不去想,一直一直,从他离开那刻,自己的心便乱了。我想知道,很想知道,想得几乎要疯掉。只是既然他已经给了那最想要的好字,任如何关心,我也再不会试图窥探他想要隐瞒的一切。
喝到酒坛见底,我却依然清醒,于是终于在所有疑问中把怀抱的坛子扔到了面前热气腾腾的水里,自己也随即跳了下去。
很多执着,喜爱的东西却很少,而这很少中的一样,便是把自己泡在水里。最初可能只是为了用那窒息感掩盖雷声,后来却是真心爱上,也一直纵容自己这样。可纵容那么长时间,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躲避?
认真的想,仔细的想,也终于回溯到莲池想起一切那天。
因为想起一切,我再没办法做到潇洒离去,也开始用尽手段逼走芜苡,与此同时,我也再没办法享经如此享受的一切。
就算自作自受吧,我把自己沉到水里,睁大眼睛盯着清冽的水面。
虽不会内呼吸,经过多年苦练,我闭气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雷声轰隆,水底听得分明,我却觉得世界如此安静。慢慢闭上眼睛,我在水底把自己蜷成团,伸手圆满抱住自己。
水下时间过得缓慢,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芜苡满是焦急的呼唤声,撇撇嘴角,为自己这份奢望,我除了嗤笑还是嗤笑。他这么气我,甚至不想见我,怎么还会……
笑够了极限也到了,我准备出水,芜苡却更快出现在面前。
有些错愣,我微微仰头傻傻看着他,然后笑了笑,看样子,自己终究还是醉了,却被他一把抱住带出水面。
“你疯了?真想死是不是!!”
面前的芜苡双眼赤红,语气更是从未有过的狠厉,而他抓在我手臂的手掌,用劲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只是我感受不到疼痛,我只傻傻看着他,终于确定,面前这个愤怒惊惧的男人,真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芜苡。
眼睛迅速充水,鼻子狠狠发酸,我觉得委屈,很委屈很委屈。
事实上,我可以忍受一切苦痛,却惟独不知如何对待芜苡的冷落。所以那时哭得眼泪婆娑的自己,便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受了全世界最大的委屈。
于是委屈不过,我也风度尽失,在这个如此紧张自己,却更狠心冷落了自己的男人面前,重哭得似乎再没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