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闻的薄荷香，我埋在芜苡怀中，似乎立在清新的薄荷花田，微微泛酸的眼也有了几分笑意。
“苡哥哥，既已是你的妻子，今生不论为人为鬼我都只是你的。只是有些事情我真的做不到，所以只能让你去做。”
这番话我说得理所应当，芜苡也终于给了些反应，身子略僵了僵，他回手抱住我，在我耳边狠狠叹气道：“小芩，为人妻应该宜家宜室，你却这么自私，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芜苡的人生可以说因我变得面目全非，可他的愤怒他的隐忍，却只与我一次次的自私离开有关，除了那夜酒醉，更未在我面前表露过分毫。而今天，彻底得到我，亦可能彻底失去我，他终于不动声色的方寸大乱，向我倾泻压制太久的愤怒。
只是即使这样，他还是选择把一切说得如此云淡风轻，更让我痛无可痛。
“苡哥哥，我自私，是因为我想活着，所以机会再小，过程再困难，我都一定要试一试。”
决然说出这番话，我离开芜苡的怀抱，近乎乞求的望着他。芜苡却似没听到，淡淡笑了笑，而后他伸出手贴住我的脸颊，指尖冰凉。
“是吗……陪着我一起……”
被他淡漠的语气惊得战抖起来，我用唇堵住他接下来的话，如困兽般撕咬着他冰凉的唇，却无论如何发泄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慌张。还是这样，即使已经知道他的打算，真要听他说出来，如同自己说的，有些事，我只是真的做不到。
“芜苡，我不管天荒地老还是天灾人祸，不论发生什么，你要给我好好活着，你若敢……！！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呵呵，小芩，我若敢，你又能怎样？”
似笑非笑看着我，芜苡缓缓摇了摇头，用短短几个字击碎我辛苦伪装的坚强。木然停下来，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任何可以反驳的只言片语，我找不到，我竟找不到！！！
死死看着芜苡，良久，苦涩的笑容绽放唇边，眼底却已是成灾的死寂。
“我能怎样？我确实不能怎样。终究是你的人生，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大抵再大的伤心悲苦，也痛不了很长久了。我只是有些后悔，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
“小芩！！！”
猛的一把把我拽到怀里，芜苡狠狠噬咬着我颤抖的唇，我任他发泄，只瞪大眼睛盯着他瞬间暗沉的眼，望着里边翻腾咆哮的黑云傻傻翘起唇角，终于垂下眼帘。
芜苡，真的好累，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好不好。
“苡哥哥，我舍不得你，更舍不得就这样死了。我想要活着，很想很想，所以任何机会我都不会放弃。如果终归抵不过天命，我无怨无悔，至少曾经努力过。可是如果这样的机会自己都轻易放弃了，我不会甘心，即使死了仍然不会甘心。”
不论如何，芜苡终究舍不得伤我，所以挣扎一番，他还是终止了那无望的亲吻，回手把我死死拥在怀中，却用尽气力，似乎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
静静任他抱着，身体与心同时开始窒息，我却回手亦死死抱住他，再次开口。
“苡哥哥，好不容易碰到你，好不容易被你爱上，好不容易成为你的妻子，就这样死了，我真的不甘心！所以这次，你再让我自私一次好不好。我跟你保证，不论如何，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抱着的身体冰冷僵硬，当我一字字终于说完，他微微颤了颤，却快得让我甚至来不及确定，而后芜苡说：“小芩，你知道，我输不起。”
“下注的人从来不是你，苡哥哥，输不起的只有我。”
“小芩……！！”
“苡哥哥，今生今世，我芜芩既已是你的妻，便不论死生都只是你的人。若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即使只留一丝魂魄，我也不会飘到别的地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即便结果终是死，你也陪我拼这一次好不好？我只是不想再骗你，你也不要再骗自己了好不好？我真的做不到，看着自己这样慢慢忘了你……”
终于说破一切，我闭上眼睛，只等着芜苡最后的回答。
我们心知肚明，我们惊慌失措，我们不言不语，因为我们都是天生的演员。于是我们嬉笑怒骂，我们相对无眠，我们共赴黄泉。
芜苡，你敢不敢告诉我，自从那日马车上把我唤醒，之后每夜每夜孤寂的冷月下，你究竟睡了几个时辰？你又敢不敢告诉我，每日温柔把我唤醒，你眸中徐徐暖意下掩藏了些黑色的什么？你敢不敢……
你不敢吧，你怎么会告诉我，你怎么舍得告诉我，你甚至自己都不敢想吧？
既然你不敢，那我来说好了。
自从那天终于察觉我的异常，你便再不敢放任自己安然入眠，你只能无能为力看着我，害怕再叫不醒我，更害怕叫醒我却见着我冷漠的眼神。
你都知道了吧，我一日日的梦境里，早就没了芜苡这个人。每日醒来，我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想起，躺在身边微笑着的男人究竟是谁。你害怕了吧，可你知不知道，看着自己慢慢再次忘记你，我又是怎样恐惧的心情。
我不敢睡，更不敢不睡。我怕自己醒不来，怕自己醒来却重忘了你，更怕自己终有一天彻底忘记深爱的你，终究杀了你。
若我动手，你不会阻拦吧，你又怎么会阻拦呢！虽然给了我承诺，你却早已打定心思陪我共赴黄泉。可是当你做出这个决定，当你明知我的恐慌还是做出这个决定，你有没有想过我。
如果再次忘记你，如果真的亲手杀了你，我当然不会痛，你也再不会痛，只是这样的我们，待到幽冥相见时，究竟该哭该笑？
我猜，大抵是哭不出也笑不出的。
这次离开，正如你千辛万苦找到医圣还是决定放弃，我也未抱什么希望，可奢望却还是有的。
如同对你说的，那么多好不容易才等来今天的幸福，我舍不得就这样死了，所以机会再小，我也要搏一搏。
“小芩，在你面前，无理取闹的似乎永远都是我。要走就走吧，只是你怎么能才许给我全世界，便立刻拿走。饮鸩止渴是会死人的，小芩难道不知……”
松开我走到窗边静了很久，芜苡轻轻开口，说完低头笑笑又摇了摇头，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慢慢向门边走去，却差点撞到我身旁的椅子。
心突突挑了挑，我伸手想扶他，却被他挡了过去。
“时间大概很急迫吧，小芩就不要再浪费在我身上了，快些准备东西吧，”说着已走到门边，芜苡顿了顿，而后自嘲的笑了笑“大抵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你从来，都没有必须要带走的东西……”
伤过芜苡很多次，却没有一次痛得这般狠厉。而我知道，最后也是最狠的那把刀，还握在自己手里。
“苡哥哥，你答应过我……”
“小芩，你要走就快些走吧，等我后悔了，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苡哥哥，你答应过我……”
“呵呵，我都说过别等我后悔了，小芩……”
“苡哥哥，你答应过我……”
“小芩，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你答应过我那么多事又做到了几件？要走就快些走吧，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苡哥哥……”
“小芩！！！”
一遍遍坚持，反应过来已被芜苡圈在怀中，唇边依然是绝顶魅惑的笑容，他湛蓝的眸子里却无半分生气。被捏着下颚抬起头只能望着他，我却笑得甚是欢喜，弯弯的眼睛该很是漂亮，只不知落在他眼中会是怎样的风情。
“苡哥哥，小芩答应陪你到最后，就一定会陪你到最后。所以，你答应过小芩的，也一定要实现。毕竟苡哥哥也知道，这件事，小芩不是输不起，而是根本赌不起。”
从不否认自己赌徒的本性，不论哪个世界，若需要，只要能利用的，我都会毫不犹豫拿来做筹码。可是正如谁说的凡事无绝对，我终究遇着了这个无绝对，然后开始败得一塌糊涂。
“小芩……？”
因我那句话愣了很久，芜苡眼中闪过太过情绪，当那湛蓝的海洋再次恢复平静，他苦笑着松了手，轻轻点了点头。
绷紧的神经瞬间断开，我投到芜苡怀中，忍了太久的泪水连珠而下。
只是芜苡，我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不到最后一秒，我怎会舍得走到没有你的地方去。
“小芩，小芩……”
狠狠抱着我，芜苡一声声都唤得如此无奈痛惜，却又恨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