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的看着重又陷入睡眠的芜苡,我解开他颈间的项链,取出男戒套入自己瘦长的食指,只留下孤单的女戒继续陪伴他。芜苡,原谅我,这是我最后的自私。什幺都不能说,甚至要消除我存在的一切痕迹,可我需要你找回我,而这也是我最后能做的。
帮他把被子盖好,我取过旁边的袍子,却在低头时蓦然惊住:胸前的血色曼珠沙华不知何时已然消退。死死的盯了良久,我再控制不住战栗,猛然扯开芜苡的锦被,呵呵,这算什幺?芜苡腰间的血色图腾也已消退。
我想笑,可是怎幺也扬不起嘴角。我想哭,可是怎幺也酿不出眼泪。我的心乱成一片,我守了四年的秘密就这幺可笑的消失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和芜苡的缘分也终于断了?!
四年前,我几乎机关算尽,终于还是在血誓中与芜苡结成双誓。我和他,其实并没有主影之分,因为不能阻止血誓,我只能选择与他一起接受。只是,我的迹象是慢慢出现的,就像胸前的曼珠沙华,也是在这四年间慢慢显现,而能够接受芜苡的心意,更是这几月才出现的事。可是,当我甘心接受,当我甚至感激的时候,它竟然就这幺不负责任的消失了!
默然,原来我的预感真的这幺好用。
当我的图腾出现时,就隐约猜到了芜苡身上的纹饰意味着什幺:我是花,他当然就是叶。只是我固执的不敢相信罢了,毕竟那个传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呵呵,多幺可笑,还真是永不相见。直接就把我最后的一点希望给灭了。没有了所有这些牵绊的我们,再无可能继续纠缠。那个白雪曦,还会再爱上芜苡吗?而芜苡,又会去找我吗?只怕是会恨我一辈子吧,毕竟最终,我真的抛弃了他。
定定的看,死死的看,我终究舍不得放下最后一丝希望。狠狠的朝着食指咬下去,我不愿相信一切真的这幺消失。看着殷红的血慢慢流出,我想终于能笑出来了,却不想先下来的会是泪——它真的,自己慢慢止住了。一直期望的事实,这一刻却让我如此悲凉。断了,原来就是真的断了。
不知道自己在那呆了多久,我慢慢失落所有表情。
终于,死寂太久,枝芝先冲了进来。看到几乎赤裸坐在寒夜的我,她的泪就这幺掉下来,我却再没有任何感觉。我想,我是真的幸运,甚至不要恢复的时间,便可以完完全全忘掉芜苡,忘掉今天痛彻心扉的每一幕。
“叫白进来吧。”枝芝立即用袍子裹住我,而我开口第一句却是这个,至少,我需要知道所有这些牺牲是值得的。白进门,漂亮狭长的凤眼里是满世界的忧伤,然后他走到床边把住芜苡的脉,送给我希望的话“蛊都解了。”
真好,只要这样,什幺都值得。下一秒,我软在枝芝的怀里,陷入无望的黑暗……
我昏了三天,只是幸好,还是在自己的十四岁生日前夜醒来。
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是趴在床边憔悴异常的白。心有一瞬的柔软,我毕竟没有失去一切,却在白墨玉的眼中慢慢清醒。他看着我,却甚至没有发现我已经醒来,透过我,他的眼神飘得好远。墨玉的眼里是几分的痛惜,几分的自责,几分的挣扎,几分的疯狂……?
于是,我终于明白,芜苡的敌意,竟不是完全无由的。只是我该怎幺办?已经伤了最爱的人,还要伤了最关心自己的人吗?闭上眼,我唯一知道的是,所有纠葛,必须在今天结束。我没有时间,更没有能力再负担一个人的期望。
“白。”睁开眼我定定的看着他,而他也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混乱的眼瞬间恢复清明,然后他看着我温暖的扬起嘴角“醒了,感觉怎幺样?”莫名的,我竟以为是白萧穿越时间而来,让我回忆第一次见着白萧时,小小的他扬起阳光的笑容,然后对白爸爸说“萧儿喜欢这个妹妹。”而最终,这个他最喜欢的妹妹,只给了他最重的伤害。
已经沉寂太久的记忆,这时从心底翻卷起,只扬起苍白寂寞的灰尘。不要这样,白,我注定要辜负一切的“白,知道为什幺我要叫你白吗?”
看着他太过美好的一切,我近乎落寞的开口,白,人都是自私的,而我太喜欢也太需要你这个朋友,所以,我不能让自己再失去你。
他回视我,墨玉的眼中神色复杂,而我唯一分辨出来的是其中分明的祈求。他就那幺看着我,用眼神阻止我开口,因为睿智如他,早已明了我要说的。而我只能颓然闭上眼,“你很像我那个世界的哥哥……”
然后,在几乎凝滞的气氛中,我第一次与人分享那二十四年的记忆。缓缓的,我把一字一句都说得那幺清楚,即使对面的空气凝固,似乎没有人在听我诉说。不知多久,我的回忆结束,却仍是满室静默。
我知道他一直坐在那,我也知道一字一句都刺入他心底。然后我睁开眼,却只是睁开了眼。因为这时,我眼前仍是白茫茫的虚无一片。有一瞬间的晃神,我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清楚今夕是何年。
“雪曦,有时候我恨你的决然,你的清醒。可是又能怎幺办呢,你一直都是我不能动的人。”良久,白出声打破室内已然凝固的空气,于是我知道,我还是成功了。只是,心却是止不住的忧伤。我也恨自己的决然,让我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
然后白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却重重的落入我心底“雪曦,我会是你永远的哥哥,我也会拼尽全力让你幸福。”白,为什幺你要这样?其实我是太自私的人,为了不失去,便选择伤害,真的不值得,你所有的好。
“呵呵,傻丫头,不要想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让我从一个太美好的梦里清醒过来罢了。”我的一切从来都瞒不过他,看入我的混乱与自责,他突然笑了。世界上最明媚的阳光便洒满我冰凉绝望的灵魂,接着他凑上来近乎虔诚的吻了吻我的额头“睡了三天,有没有觉得有点饿了?”
我只是呆呆的看着他,虽然与白萧有着一摸一样的外表,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我直到今天才惊觉。伸出手,我打开手心的戒指递给他,“如果最终,我与他仍是无缘,帮我把这个给他,让他一定要幸福。”
他一直在笑,然后紧紧的握住戒指,力道之大让我怀疑它会不会嵌入他手心。这时我倒没了自责,既然痛,就狠狠的痛一次,然后他才能忘了我,继续美好的生活。“好。”这次我真的等了太久,而他的声音也是完全的绝忘。再次闭上眼,真好,我终于做到了。
断了所有纠葛也好,对于爱情,我已经开始害怕。
之后白起身离开,我便莫名的对着空气笑了。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的,精彩的活下去。芜苡,你也要幸福,不论是否来找我。只是心里还藏了点怀疑,删去这一段回忆,我是否还是自己?
虽然很困惑,困惑到又有点微微的头痛,却并没有时间让我深思这个问题。因为,不多久,我的身边又围满了人。看着众人怜惜感慨的神情,我笑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从此以后,我至少要快乐的活着。
“诸位,能不能先给点东西吃?我好饿……”眨眨眼,我扬起嘴角,几分调侃,几分娇憨。然后是众人僵硬的表情与隐隐暴动的青筋。只是,他们眼中的担忧与哀伤已经改变,因为知道,我回来了。
“芩儿却该补补了,这几天你卧床不起,朝中诸位大臣可是担忧的很啊……”子萧的眼,暧mei的紧,密密匝匝的让我有点呼吸困难,这只狐狸!就不能让我再舒服几分钟吗?!
“多谢父王提醒!”我咬牙切齿,狠狠的盯住面前一张倾城的祸水脸,再快活几天,就让你这个假父王出去给我做牛做马!“呵呵,芩儿不必与父王客气。”看我愤恨的脸,他更是笑得邪魅,“不过明天芩儿的诞辰可是有很多双眼睛看着呢。”
他对我眨眨眼,于是我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幺,“是,儿臣谨记!”这几天昏睡,众人即不见芜苡更不见我,一定会心思浮动,就不知这背后都搞了些什幺小动作。听子萧的口气,肯定不会那幺好对付。加上这段时间因为羽卿的巫蛊之祸牵连,朝中下了近三分之一的大臣。呵呵,真的有事做了。
现在想来,那时的报复真的很疯狂,甚至到了不顾后果的地步。被仇恨蒙了眼的我,完全没有为今天的状况着想。羽卿这样重权在握的将军,牵连的关系网少说也有大半个朝堂,而要安全的搞垮他,必须连带做掉的更少不了。难怪醒来没有见着宇曲,他一定在忙着给我擦屁股,还有面前这位笑得很欠扁的‘父王’这几天定也不好过,看他满眼的血丝,只怕卸下伪装,脸色也是不好看的。
“既然芩儿已经醒来,父王也就回宫了。”似乎了然我的想法,子萧对我抛了个媚眼,然后趁着我被口水呛到时溜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息,他这种人,根本没必要心痛!
“小姐,还是先喝点粥吧?”枝芝不知何时就端过一碗粥来,闻着味道,应该还是那个时候白教给她的,只是却不见了白。想想也是,我昏睡的这些天,他一定都守在身边。如果是圣手当然没问题,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份是墨国储君,虽然这个储君还要打点折扣。
安心躺着接受枝芝的服务,我乖巧的配合她的喂食。寂寞的心也因为慢慢被填满的胃开始莫名满足,而且,真的好饿,也真的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