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华丽的房间很是暖和,半闭眼的我,不知不觉又浅浅睡下。
“芩儿,怎么竟在天乾宫睡下了?”低哑苍凉的声音及时响起,几分打趣,几分担忧。而我几乎能想象得出那狐狸邪魅的表情“是芩儿大意了,还请父王见谅。”悠悠睁开眼,落入他黑沉的眼中“不碍事,倒是芩儿近来身子恢复得还好吧?今天的朝会可不能出任何意外啊……”意味深长的,他慈祥中狠毒的表情很到位,这只狐狸!
转眼看看周围的宫人,我答得很恭敬“多谢父皇关心,芩儿虽然身子不大好,但今天绝不会给芜国丢脸的。”垂下头,我这个礼行的很标准,然后憋不住的开始咳嗽。看着素白的手绢上盛开的血色花朵,我知道自己的脸成功的又白了八分。再然后,终于听到众人抑制不住的惊呼与隐隐的叹息。
惊慌的抬起头,我试图藏下染血的手绢,然后几分僵硬惊恐的对‘芜王’微笑“芩儿只是昨夜偶然风寒,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我的笑很脆弱,我的泪也很真,一遍一遍,我对‘芜王’微笑,似乎为了说服他,更似乎为了说服自己。
而他只是了然般的微笑,和蔼却毒戾“芩儿不必在意,朝会后传太医看看就好了。”于是我配合的苦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芩儿知道……”我知道莹润紫眸含泪微扬有多美丽,所以即使我没有绝世的外貌,还是用眼泪成功的买到了众人的同情。
眼角瞥见众人终于开始感慨叹息,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个演技,用在这还真是埋没了。这些天,我们隐晦散发的消息,现在已经发酵变质成我们想要的流言。所以我知道他们现在想着什么:真的爱上八王子了,真的被抛弃了,真的要抉择了,真的活不久了……哎!
忍住笑意,我凄哀的接过宫人递来的手绢,动作凄美的拭尽眼角的湿印。而子萧很配合的,高深莫测的笑着,让人不寒而栗!没办法,这就是芜王一向的形象。只是突然发现,这种笑容其实很适合这只狐狸,不过平时被他藏起来罢了。
戏演完时辰也到了,恭敬的跟在‘芜王’身后从边门进入正殿。放眼望,底下已经跪了满殿的大臣。根据官职深浅不同的紫色,便汇成一曲肃穆死寂的挽歌!
一切都按着步骤进行,这件事情顺利的有点过分。朝会上,我神色悲戚哀伤,明媚的紫眸里盛满了怨恨挣扎。随着朝会的行进,我的脸色越来越白,到后来,甚至抑制不住的狠狠咳嗽,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再然后,众大臣也不负众望的看到了我咳出的美丽花朵。
朝中换血成功,现在还能跪在底下的大臣,即使不支持我,可至少也是贤良聪慧之辈。所以,我并没有看到太多幸灾乐祸的神情,他们只是微微摇着头,然后自觉的把头垂得更低,藏起所有深层的表情。其中我唯一感兴趣的是,张大人几分玩味的神情。这也是只狐狸,还是千年道行的。只是,他绝不会是敌人,也因此,我留下他,让他看着一切是怎么变化的。
咳得几乎断气,但我还是‘顺利’的进行完受封。今后,我将得到更多的权利,可惜只在芜国。
接着在众人的百态神情中马上进行晨宴。
擦擦嘴角的血丝,我微微垂下头,掩住满眼的冷笑。刚才在朝堂上另三国使节的神情也很是精彩,可惜那时他们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受封。而现在这个宴会,才算是为我十四岁生辰特意举办的。在这里,三国的使节才能与芜王或者我进行些私下的交流。
虚弱的跟着芜王与众人见礼,我的脸色越来越白。暗暗打量众人,发现虽然各自寒暄着,心思却没离了我这个虚弱的王储,于是微微扬起眼角,好戏才要开始,你们不要把表情都浪费了。
我不是大度的君子,对于青城甚至全国传的纷纷扬扬的流言,我其实忌讳的很。甚至因为它们,我讨厌回青城。却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如此完美的利用这些流言,给自己最后的救赎。
芜苡昏睡了这么久,我总要给他找些借口,然后很自然的想起了这些流言,既然我都能第一时间想起,旁人听了更不会有多余的怀疑。于是,大街小巷开始流传:八王子与王储彻底闹翻了,因为八王子接受了王的赐婚,王储嫉妒到眼红。更因为王储终于十四岁,要正式监国,而她的身体也恢复的不错,似乎有意拿回八王子手中的权势,于是王子恼羞成怒给了王储最后的通牒——要么放弃王位,要么失去他!
再之后,八王子愤恨离宫,不知去向。而王储为情所伤,旧疾复发,昏迷三天,醒来后更是日日咳嗽,甚至小小年纪就开始咳血。太医见状也只能摇头,回天无术!而民间,甚至普通的官员都不知道血誓的存在,他们只知道我们的牵绊是因为半神谕,所以对这些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当然,对于少数知道血誓的,我们也准备了别的版本。反正流言就是这样,纷纷扰扰,真真假假。而我要的只是他们那一份犹豫,只是他们在需要解释时会自然想起这些流言。
擦擦嘴角,看着手帕上殷红的血渍,我暗叹,这戏是终于要演到头了。抬头,却见白微皱的眉,与墨玉色眼中难掩的怜爱与痛惜。颓然撇过眼,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演戏,为何还要如此忧思伤神?
转眼就见佳姨复杂的眼直直的盯住了我,虽然刻意忽略,但她刀子般的目光还是令我心惊。心绪烦乱,我按住欲裂的脑袋,到现在,竟似真的病得不清,我几乎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紧咬银牙,我闭上眼关住烦乱的一切,然后直直的向后倒去,芜芩是时候消失了。
幽幽转醒,我几乎用尽全力才睁开了眼,然后,看见床榻前围了一众人。于是虚弱的笑,其实应该是不好意思的,因为刚才慌乱中没了分寸,头竟直直砸在椅脚,然后真的昏死过去,哎……定肿了个大包。
“芩儿……”‘芜王’的表情很精彩,慈祥,怜惜,不舍,得意……总之,我很佩服子萧的演技,我俩在现代,肯定一个影帝一个影后的。“父王,芩儿没事对不对?芩儿还能活很久对不对?”我哀怨脆弱的望着眼前神思百转的某人。
而他怔了怔,然后微笑的抚上我的额角,就像每个慈祥的父亲“芩儿没事,芩儿睡一睡就好了……”听他说完,我便幸福的笑了,眼角泪滴坠落,我环视隔了半尺远的众人,接着锁定哀戚的太医。我对白的医术比对他有信心的多,他那三脚猫,怎么可能看出破绽。
“太医……”我看着他,看如他无能为力抱歉的眼,于是开始很没骨气的哭“父王骗芩儿……!”一边哭一边鄙视自己,会不会太入戏了?再这样哭下去,我完全有可能制造一个新的泪海。
“父王……”良久,我止住泪,也是真的再哭不出了,而众人看着就像是我最后的回光返照,再没了光亮的神色“芩儿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芩儿不怪任何人,只希望父王能答应芩儿一个要求……”企盼的看着他,于是他终于颓然不舍的别开眼“芩儿先说吧……”
“请父王原谅芩儿的欺君之罪!”我开始微笑,看着不远处听得分明的众人震惊的脸,我很有必要让这个笑容更美一点“芩儿自作主张,芩儿没有与苡哥哥结成血誓,芩儿骗了父王……”我叨叨嘘嘘,我有气无力,只是我终于把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来。而包括‘芜王’在内的众人都怔住。
“芩儿?!”芜王不可思议的盯住我,眼里是震怒与阴霾,然后我不怕死的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贴上苍白的脸颊“答应……芩儿……”扬起最完美的弧度,我让眼睛孕出最后一滴泪,它在突然迸出光华的紫眸中莹润得可爱可叹。然后我不甘的美丽的闭上眼,眼角最后一滴绝美的泪缓缓滑落,陪我为芜国的旅程画上句号。
“芩儿……!”对于最后这一声噬心裂肺的悲鸣,我想说,狐狸,你演过了!
再之后便真的没我什么事了,安安心心顶着另一张脸,我乖巧的做起了‘芜王’身边新晋当宠的丫鬟。不是为了让他白欺负,而是必须在他身边,借芜王的手,做完最后的事。
这个传奇悲叹的日子,后来被载进了芜国的史册,成为众人传诵的绝美错爱,而这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我们知道的是,太医战栗的宣布王储的死讯,然后众人悲叹感慨,接着芜王宣布国丧,虽然这其实很不合礼数,当天却很奇怪的没人反对。再之后,人们竟开始传诵王储凄美的爱恋,而芜王在这当口宣布八王子为新的王储,反正他也有半神谕。
再之后,就是我的葬礼,隆重肃穆,几乎到了王的级别。而我的‘灵柩’暂时停在祖庙,七七四十九天后入土。停这么久还有一个原因,没有人料到王储命这么短,所以根本没有陵墓,必须现造。呵呵,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剩下三天,我们做了些基本准备,谁知道芜苡醒来面对这一切会怎么做。其实我自己想起来,心里都是点毛毛的,更别说必须留下的几人。芜苡发起火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震撼啊!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幸灾乐祸。
除了这些,我基本就没日没夜的坐在书桌旁,用自造的鹅毛笔不停的写着现在还能想到的计划。我必须留些东西下来,即使芜苡最初会有恨,可我知道他终将成为一代明君。不管怎么样,芜国至少不会是我幻世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