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什么?”叶凌蹙眉道。
役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道:“大概是在喊什么人吧!”
说罢这一句,二人皆是沉默不语,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芝若兮逐渐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芝若兮迷蒙地睁开双眼,双眼木然地看着二人,过了很长时间,才哑着喉咙说道:“我记起来了。我什么都记起来了!父亲的死,就在我的面前……我怎么会忘记……我怎么会忘记如此可怖……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父亲的手上沾满了血……我永远……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样漆黑的夜……烈火燃烧着宫殿映红了半边的天……就连从小最疼爱我的金叔叔也为了我断送在敌人的手里!如此的记忆……我怎么能够忘记!”
滚烫的泪水狠狠的划破芝若兮的双颊,瞬间消融在两鬓之中,如同心间的血炙热的沸腾起来,割破了原有的宁静。
役微微颤动了一下,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叶凌心间一颤,来到芝若兮塌边,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不是还有我们吗?”
芝若兮愣愣的转过头看着叶凌,过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勾起嘴角道:“是啊!我的身边确实还有你们陪伴,可是……”
芝若兮宛然一笑,笑容如同秋日里的花朵瑟缩的让人心疼。那样的笑容仿佛是被绝望侵蚀过后遗留下来的最疼痛的微笑,让人忍不住从心间发颤,让人忍不住想要付出生命去挽留。
役看着芝若兮如此悲恸的笑容,心间忍不住一颤,黑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其中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直到芝若兮忽然从床上爬起要见叶青华,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绝望的悲哀。只是此时的芝若兮和叶凌根本没有注意到此刻役的异常,一直到最后芝若兮才忽然发现命运对自己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
再次见到叶青华的时候,叶青华便上前拍了拍芝若兮的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婉儿,可是想起来了?”
“是的,我全都想起来了,父亲的死、敌人的入侵、燃烧着的宫殿、绝望时的嘶吼,一切的一切我全都想起来了。如此生仇大恨,作为唯一存活下来的我,怎么能够忘记母亲的那般决绝、父亲那般的无奈,以及最后陪伴我的金叔叔眼眸中闪过的那一丝视死如归。”芝若兮一字一句的说道,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无比的希翼,看着叶庆华说道:“伯父,应该知道那些杀我全家可恶的贼人是谁吧,告诉我,我一定要去为父母报仇!否则,我将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叶青华欣慰的点了点头:“婉儿有这份心断一泉下有知定会瞑目。只是这个仇婉儿已经不必去报了。”
“这是为何?”芝若兮猝然问道:“莫非伯父是不想婉儿去报此仇?还是伯父认为敌人太过强大婉儿根本无法为父母报仇?”
叶青华哈哈大笑:“婉儿想为父母报仇,婉儿可知你的杀父仇人是谁?”
“是谁?”芝若兮迫切的问道。
叶青华止住笑容一字一句的说道:“是前任武林盟主水离净。”
“不!不可能!”役忽然大声说道,眼中闪动着恐慌的神色连连后退。
芝若兮奇怪的看着役,蹙眉问道:“役,你怎么了?”
役忽然发狂的跑到叶青华面前,一手紧抓着叶青华的肩,五指深陷:“怎么可能!你在骗我对不对?他怎么可能会杀了芝若兮的父母,我不相信!你是骗人的!你是故意接近她吧!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青华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役公子这句话从何说起?婉儿确实是我的侄女,这一点连婉儿自己都承认了。如今婉儿恢复记忆,那就更加不可能会搞错了。”
役有些失措的看着芝若兮,黑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哀求的神色。
可是芝若兮依旧点了点头:“伯父说得不错,役是有什么问题吗?”
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狠狠地闭上了双眼,终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放弃了什么,再也不再挣扎。
叶青华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明了,大惊道:“莫非你是水离净的传人?”
叶青华此话一出,叶凌和芝若兮都震惊的看着役。芝若兮的眼中闪动着与方才役眼中同样的光。那是在乞求,怀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对方不要点头,然,事实总是与意愿相违。役终究还是点头承认了。
“我确是水离净的传人,并且是他唯一的儿子。”役缓缓说道,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叶青华喟然长叹道:“天意啊!真的是天意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芝若兮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二人,蹙眉问道。
叶青华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出了当年最后的真相:“我和断一视为同年好友,而断一的妻子又是我的妹妹。那日得知魔教出了大事,我日以继夜赶回,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当时,婉儿的父亲是魔教教主,独霸一方,无人能及,性格豪放。虽为魔教首领,却也是真英雄、真好汉。然所谓的那些正道仁人之士,却要想尽办法杀了断一。那时的武林盟主水离净率领众人,趁断一不备,在酒中下毒,连夜攻打魔教,致使魔教惨败。呵呵,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派人士,却做出如此丧心病狂、卑鄙下流的事来,真为同道中人所不齿。所以,我动心忍性,用尽一切办法坐到了这个位子,杀了水离净,为你父亲报仇。”
一席话下来,芝若兮几乎承受不住,震惊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始终垂着眼眸的役:役父亲杀了自己的父亲,而自己的伯父,又为了帮父亲报仇而杀了役的父亲。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役忽的呵呵笑起,笑声自嘲而哀伤。
芝若兮禁不住倒退了一步:役居然在笑!役,他居然会笑?十多年来,役从来没有笑过,也从来没有哭过,想不到此情此景,却能让他笑出声来。但是笑声中的自嘲与绝望,却是令人心碎。
“役……”芝若兮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叫了役的名字而缓缓闭上了嘴。
她现在有什么资格安慰他?又有什么立场来安慰他?于情,伯父杀了他的父亲,是为自己报仇,自己应该谢谢伯父;于理,役的父亲杀了自己的父亲,就算是在怎么样,自己也不可以如此轻易放下这段仇恨。
父亲的死,母亲的死,以及金叔叔的死,这些仇恨自己该如何去报?去杀了眼前这个照顾了自己十多年的男人吗?
办不到!真的办不到!
叶青华知道芝若兮的犹豫,也知道只要芝若兮一句话,役完全有可能会自刎于前。只是……若是芝若兮说得出这样的话来,那便也不是芝若兮了!
芝若兮看着役,笑得苦涩:怪不得,第一次听役提起武林盟主的时候,役会有那样子的表情;怪不得,自己这次来的路上,役总是沉默;怪不得,役每次都要避开叶青华……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与十多年前的这场仇恨有关;原来自己一直都不懂役心中的苦涩。
那种看见仇敌在前,却不能动手,只怕是自己,也很难隐忍下来!而役,为了她的安全,毅然放弃了上次入住景渺山庄的大好机会。
役,你到底有多少东西是瞒着我的?你又到底有多少的苦与涩藏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