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皇恩,太后赐凤冠霞帔
莫尤暗暗吐出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道:“凌二少爷,什么时候换了胃口?”
凌梓凤一怔,莫尤笑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是苏凌云带回来的女人,你没有兴趣,你还说过,我也不是长得风华绝代……”
凌梓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恨恨的看着莫尤,自嘲道:“凌梓凤自作孽。”
莫尤反过来嘲弄的看着他,讽道:“不好意思啊凌二少爷,嫁给苏凌云以后,我就不会再在聚花楼登台了,不过,聚花楼的姑娘们个个儿都是貌似天仙、保准侍候得凌二少爷舒舒服服的,凌二少爷要是相中了哪一个,也不妨和我说说,我也可以去帮你讨个面子,让你娶回去,我呢,也多了个师娘,省得你再去寺里磕头求佛了……”
话未说完,凌梓凤已低声怒喝:“闭嘴!”他凌厉的瞪着莫尤,双目是熊熊烈火,驻目片刻,冷笑道,“悠然姑娘,本少爷今儿就相中你了,不如你就委屈委屈,侍候本少爷如何?悠然姑娘虽然论不上貌似天仙,倒也称得上眼。”
莫尤哼道:“让我侍候你?哦,看来你是还想尝尝我袖箭的滋味,是不是?”
凌梓凤微微一笑,道:“好啊,你要是想杀我只管动手,我决不躲闪也不还手,然后让所有人都看见我是这样抱着你死的,而你,谋杀亲夫。”突然一伸脖子,用下巴抵住她的脸颊,莫尤大惊失色,慌乱的往后仰头,凌梓凤嘿嘿直笑,一只手从她腰间往上一挪,抵在她背心,令她动弹不得,两人就这样脸颊相触,莫尤的脸腾的就红的,低声骂道:“凌梓凤,你就是一恶棍!”
原以为他会反唇相讥,没料到凌梓凤面色凛然,一语不发,好似睡着了,莫尤看不见他的脸,心里坠坠不安,颤声唤道:“你怎么了?”
半晌,凌梓凤轻声道:“我和你打个赌。”
莫尤听得如坠云雾,问:“赌什么?”
凌梓凤慢慢松开些,垂下头看莫尤,奇怪的是眼中竟是温柔而得意的笑容,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梦幻一样映在他的脸上,那样刚毅而俊雅的线条,配上深遂湛青的眼神、轻薄而微翘的嘴唇,醉人的一张脸庞。
凌梓凤笑道:“我赌你不会嫁给苏凌云。”
莫尤先是一呆,很快“卟哧”笑出声来,她挑衅似的迎着他的目光,笑问:“凌二少爷,赌注是什么?”
凌梓凤戏谑的答道:“你输了,你就归我。”
莫尤毫不犹豫的问:“你要是输了呢?”
凌梓凤尚未说话,莫尤又道:“慢着,不会是把你归我了吧?”
凌梓凤挑了挑眉,反问:“难道不公平吗?”
莫尤冷笑道:“不公平!凌二少爷身子金贵,每天要吃香喝辣、寻花问柳,小女子我供不起。”转又嘻嘻笑道,“也罢,你要是归了我,我就天天使唤你干粗活,一年半载后,等你人老珠黄力气也没了,就把你二十两银子卖到聚花楼接客。”
干粗活?一年半载?人老珠黄?二十两银子卖到聚花楼接客?凌梓凤气得俊脸变绿,莫尤则笑吟吟的盯着他,好似胜利的将军俯瞰自己掳获的俘虏一般,骄傲,尚未褪尽红晕的双颊恍似三月桃花,在月色下泛着柔和晶莹的粉色。
凌梓凤有些失神,他怔了怔,深吸一口气,邪笑道:“你输定了。”
莫尤则回敬道:“你还是准备好做我的奴隶吧。”
凌梓凤脸上的笑越来越浓烈,浓得如刚启封的陈酿,浓得如春日柳稍的絮团,他柔声道:“你心跳很快,你的身体告诉我,你不会嫁给苏凌云的。”
莫尤顿时如惊雷轰顶,身子僵立当场,汗从额角渗出,凌梓凤腾出一只手,轻柔的为她拭去汗水,手指如梳,插入发间,挽起长发在指间缠绕,他的笑容近在眼前,如绽放的蔷薇在夜里吐出沉郁的芬芳,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在眼前摇晃,莫尤好似被人施了定魂针,连指头也不能动了,只能屏声静气的凝视着他,如痴如醉。
凌梓凤轻轻一笑,道:“答应我,不要嫁给苏凌云,你不爱他。”说完,转身闪门而出。
被突然松开的莫尤仿佛从梦中陡然惊醒,汗水淋漓,面红心跳,月光照亮一室,映出她孤身一影,可是空气中分明还留有他的气味和声音,还有那轻轻的笑。
莫尤,你中了邪了。
杜音音站在门口,背对着月光,看不清她的面容,莫尤犹自发呆,忘了招呼。
杜音音冷声道:“妹妹,你不要背叛苏凌云。”
是的,苏凌云!那样温和的笑容,那样温暖的怀抱,莫尤,你怎么会背叛?
莫尤痴痴呆呆的看她半晌,然后一步一步到床边,僵直的上chuang,和衣睡下,不知几时睡去,亦不知几时醒来。
莫尤是被门外的说话声惊醒的,仿佛是杜音音在与人对话,莫尤忙下床整了整衣裳,又垂下床幔,开门一看,只见杜音音正站在台阶上与一位老者说着什么,听见门响,侧头一看,笑道:“想不到妹妹竟醒了。”
莫尤看那老者好象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那老者倒是躬身,道:“莫姑娘,老奴是鲁国公府上的管家。”
莫尤恍然,回礼道:“噢,原来是福叔,福叔到此,有何指教啊。”
福叔道:“不敢,老奴是奉我家老爷之命,请莫姑娘移驾去一趟,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莫尤心思暗转,不会又是小皇帝吧?不过,自己是一介草民,堂堂王大人派人来请,自己怎么好推却,只得笑了笑,应许,随他前往。
临去之时,杜音音站在园中相送,莫尤想起那一声“妹妹,你不要背叛苏凌云”,上前,低声道:“姐姐,可是以为妹妹是那墙花路柳之辈?此生得苏凌云,是莫尤之幸,莫尤已许言苏凌云,怎么能悔?”
杜音音微微一笑,低叹道:“有妹妹此言,姐姐放心了,凌府已经开始张罗,妹妹早些回来,这几日也准备准备。”
莫尤犹豫,道:“婚姻大事,还是禀于尊长再说,等我去鲁国公府回来,与苏凌云说说,我要回一赶西川,征求长辈意见,再议婚期。”
杜音音默默不语。
王德用迎在堂前,回头吩咐下人去抬来轿子,果然是小皇帝的意思,一想到皇帝,莫尤心里就恐惧起来,一国之君,绝对是掌握着自己的生死,不过他年纪轻轻,行事却十分荒诞,这样的小君主,实在不敢轻视。
进了宫才发现,并不是小皇帝找她,而是太后,因为轿子径直送进了慈宁殿。
王德用是外臣,没有进来,莫尤小心翼翼的跟着一个小宫女往里走,第二次走进皇宫,她已完全收敛了当初的骄傲与目空一切,在这个君权天下的年代,她学会了适从。
莫尤进门之时,里面正好退出一人,四目相视,来者是丁谓,丁谓眉眼之间似有忧虑,一见莫尤,尽褪无痕,淡淡的看着莫尤一笑,一语不发,错肩而过,却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青月在宫外等着你。”
莫尤心底的恨陡然涨起,杀气浮在眼瞳,暗握双拳,斜目看时,丁谓已走远,轻呼一口气,平息怒气,挪步往里。
刘太后仍然如上次一样,躺在紫檀雕花长榻上闭目养神,一个小宫女正跪在一旁,轻轻的捶着腿,看见她很高兴,听得脚步声就睁开了眼,招手道:“莫姑娘来了,来,来,来哀家这里坐坐。”莫尤可不敢放肆,远远的在门口就站住了,先是乖巧的行过礼,又伶俐的问过安,这才缓缓上前,太后伸手拉住,笑眯眯的打量,轻叹道:“仿佛削瘦了些。”
莫尤微微一笑,并不回话,那些伤痛如果不提及,也许自己会当它们被苏凌云的温柔抚平,如云烟般散去,但是只要一经提起,一切恍如昨日,清晰明了。
回到东京后,莫尤咬咬牙又住回了揽月居,每次在出入门的时候,总是会很小心的别开脸不去看那隔壁的房间,纵然满屋子都堆满苏凌云送来的礼物,衣裳、首饰、点心,纵然所有人都不再提及有关“颜如玉”和“丁青月”的任何话语,心里还是隐隐的疼痛,被欺骗、被抛弃的疼痛。
刘太后端详着莫尤,笑问:“听说,姑娘就要出阁了,不知传言是否为真?”
莫尤窘道:“是真,想不到,连太后您都知道了。”
刘太后笑道:“苏凌云兄长凌昭德现任工部侍郎,他家里大喜,哀家怎么会不知?”莫尤垂首暗忖,也不知这事是好是歹,唯有不言。
刘太后见她面带羞色,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何害羞的?哀家与你相识是缘,也送上一份薄礼,为姑娘大婚添点喜气。”说完,吩咐小宫女去取出礼物,递过来一看,莫尤吓了一跳,只见那小宫女手捧丹漆檀木盒,盒盖掀起,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套凤冠霞帔,鲜红透亮的红缎子,滚绣着灿烂夺目的金凤,百鸟群翘首,百花齐妖娆,莫尤慌忙跪倒:“太后怜爱赏赐,原不敢不受,只是,小女子身份低微,实在受不起太后的厚礼,只怕辱没了皇家的颜面。”
刘太后莞尔一笑,伸手将她扶起,面色渐渐浮上梦幻一般的悲伤,她喟然叹道:“当年,哀家亦如姑娘一般,飘零街头,以艺求生,幸而遇上先帝,才得而峰回路转,衣食无忧,每每回忆当初,不胜潸然……”
莫尤一怔,刘太后果然胸襟广阔,竟然不避讳落泊旧事与寒门身份,难怪得以成为千古女帝(后)之楷模。
刘太后道:“陛下向哀家提起你,想纳你为妃,你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若是你愿意,哀家亦不反对,那时候,哀家送于你的,就是贵妃凤服,你既然不愿入宫为妃,哀家就送你这凤冠霞帔,你也担当得起。”
莫尤心中一酸,又跪了下去,泪珠儿倏倏的往下掉,扯住太后的衣襟,好似临出嫁的闺女拜别送行的母亲。
刘太后慈爱的笑着拉起她,恍似凝望自己往昔的青春年华,她摆摆手,示意莫尤退下,莫尤一怔,太后让王德用传我进宫,就是为了送我这凤冠霞帔么?我一路上思索的话语可是一句也有说,丁谓,我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莫尤欲言又止,刘太后笑道:“丫头,你心里的话,哀家都知道了,不必再说。”
莫尤叹想,不愧是做太后的,洞悉我的心思,也罢,有些话,不说出来比说出来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