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临聚花见花容,莫尤满目*
莫尤自幼在古墓长大,练就一副黑夜视物的好本领,凭借微弱夜色,莫尤贴在窗下打量屋内,一应用具无一不精致富贵,湘帘悬珍珠、花架摆珊瑚,一架四页丝屏隔断内室,屏下并排安放两张低榻,榻上躺着两个熟睡的小姑娘,分明伴睡的丫环。
轻步走过低榻,绕过丝屏,莫尤小心翼翼的往里走,轻巧的拨开湘帘,入目又是双榻,莫尤不禁一叹,不愧是相府候门,一间卧房竟有三重。
越过双榻,又被如烟纱幔隔断,莫尤轻轻撩起,闪身进入内室,果然见一张雕龙画凤的床榻居中摆放,床头檀香已灭,但是香气扑鼻,纱账之内,隐约有人卧睡。
莫尤凝了凝神,丁谓,你若在此,命休矣!疾步上前,掀开纱账,不由得愣住,床上只躺着一位少女,内室深深不见月色,看不甚真切,只隐约见她容颜娇妍,睡态安详,心忖,好一位绝色美人,这难道竟是丁谓的女儿么,生得这般的姿容?夜色中已是这般娟然,想必白天画眉整妆后,更是沉鱼落雁了。
暗暗将床上佳人称赞一番,并不伤她分毫,原路退回,出了楼房,正恼叹一声“又无收获”,迎面见巡逻走来,急得啐了一口,翻身又藏于梁上,侍卫隐约听得声音,快步奔来,四下查看,并未发现有甚人影,又挥挥手,众人离去。
莫尤想道,既然小姐的闺房在此,想必这附近就是内院了,我再往隔壁探探,从右穿巷走廊,不想一连翻看好几间房,都不是丁谓的卧室,不过是些仆奴、领事的住所,好不容易避过几次巡逻来到一间房前,听到里面有女子娇声一叹,甚是幽怨,看来这定是丁谓的姬妾了,也不知丁谓是否歇榻在此,再一细听,那女子一阵低声数落,皆是埋怨丁谓冷落她,莫尤再一次走开,嘴里恨恨的骂道:“这丁谓竟是藏到地底里下去了吗?”恼怒的快走几步,再度穿过一个月拱门,又愣住了,原来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连续两夜都迷路,一无所获,这令莫尤忍无可忍,猛的一脚踢出,竟将台阶上的一盆花踢倒,骨碌碌滚到园中,“砰”的一声撞在大石头上,碎了,莫尤一怔,紧接着听得一声低喝“谁”,两队巡逻从左右两侧分道赶来,莫尤暗叫不妙,怎的如此大意,惊动了人,今夜若无结果,以后就更难了,慌忙闪身隐藏于花丛中。
岂知巡逻查得十分仔细,他们细看了看碎了一地泥的花盆,低低的说了句什么,其中两人迅速走开,其余的人举着灯笼,毫不放过花荫树丛,但有凡浓密之处,都拨枪查看,他们足有十余人之人,在这园中左右翻找,很快就找到了莫尤眼前。
无处可躲,莫尤一咬银牙,既然找不到丁谓,不如就大闹一场,惊动他来,能杀则杀,杀不了也要认个面目,心念至此,就要纵身而出,忽闻一声喝道:“贼在那里!”紧接着,众侍卫捌下这边,觅声而去,很快声音已去了隔壁园子。
莫尤好生纳闷,不知他们刚才说的“贼”究竟是谁,是暗中相助我来,还是另外来找丁谓报仇的?不管是谁,这对我总是件好事,且由着他们去吧,他们闹得越欢,我就越安全,说不准丁谓一会出来观看,我正好取他性命。
当下出了花丛,远远的随后跟去,却听得有人问:“贼在哪里?”
那些侍卫回道:“回吕大哥,刚才我们明明看见一个黑衣人从这门前走过,追来时又不见了人影。”
那吕大哥轻“嗯”一声,道:“夜深人静,休要惊动老爷安睡,多派人手,满府搜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这几天少爷不在,大家都上点心。”他将众人一一分派,听说花盆碎在这边,最后又带了几人直奔而来。
莫尤心想,也好,虽不打闹,有了这个惊吓,他们必定派人严守在丁谓楼前,我正好瞧瞧他们都往哪里去,岂不是让他们带了个现成的路,可是那吕大哥迎面而来,正好挡住了去路,只好先藏身檐上,等那吕大哥走过,然后倏的跃下,如飞鸟一样展翅掠过,直追那些侍卫而去。
不料所有的门都已关了,莫尤无奈,只得翻墙寻找,转了几处,又不知东南西北,恨得牙直痒痒,正迷惑的四下打量,忽听有人喝道:“贼!”定睛看时,已有几个侍卫直奔自己而来,原来自己只顾着翻墙跟踪,忘了避开灯笼了,正好这一犹豫就站在灯下,乌影赫赫,被侍卫看个正着。
莫尤意在丁谓,无心恋战,扭身就走,已见十余人从四周赶了来,心道,罢,打就打吧,跟踪失败,就只能大打一场了,当下待势出招,恰在这时,又听得另一个园子里有侍卫,也喊:贼在这里!”接着又听那吕大哥喝道:“哪里走!”
莫尤一怔,那些个围着莫尤的侍卫也是一愣,莫尤趁此机会,拔身而已,飞落屋顶,往别处寻去,忽听耳边传来一缕细如蚊音的声音“还不快走”,莫尤扭头看时,身边并无人影,心知定是那另一个贼在帮助我,可惜我不甘如此离去,这大好机会,定要见一见丁谓的真容,扭身飞跑,俯看园中,不禁惊住,不知何时起,各处园中都有十数个侍卫,正在踟躇,一条黑影如闪电般射来,抓起莫尤就走,莫尤大惊,劈手就是一掌,那黑衣人伸手握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苏凌云。”
莫尤惊道:“苏公子,你怎么来了?”
几个起落之间,两人已离得丁府远远了,苏凌云摘下面巾,笑意温和,道:“我碰巧路过丁府墙外,听得里面喊“有贼”,一时好奇,就进去看看,没想到是你。”
他没有问莫尤夜探丁府的原因,莫尤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只是讪讪的笑笑,道:“多谢苏公子出手相救。”
苏凌云笑道:“你的轻功很好,丁府侍卫虽多,你想要保命退出,也不是难事,不过这样打得精疲力竭,并不是上上之策,还是省些力气好。”
莫尤默默听着,他的话不无道理,先不说丁府上侍卫成群,就是那迷宫似的府院也很让她犯愁,单靠这样夜探的方式找到丁谓杀死丁谓,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怕自己还没认识丁谓,就无法立足京城了,当下笑道:“多谢苏公子指点。”告辞而去,身影纤巧,飘飘悠悠的消失在夜色中。
如此,两天一晃而过,直到丫环在门口道:“莫姑娘,夫人有请。”莫尤喜上眉梢,整了整衣裳,乐滋滋的随丫环去见杜音音。
杜音音早已候在花厅,见了莫尤,笑吟吟的上前携了她的手,问道:“妹妹可是准备妥了?”
莫尤请安道:“劳姐姐久等了。”
杜音音妩媚轻笑,前面两个丫环打帘开门,引着两人出门,正门前停着两顶软呢罗轿,外表看似简单无奇,细瞧却是极为华贵,用料精致,就连侍立一旁的轿夫都穿戴不俗,见两人出来,整齐的躬身行礼。
两人分别上轿,两个丫环一前一后的跟着,约摸一盏茶工夫,停在一个繁华之处,丫环打起轿帘扶着莫尤的手下轿,杜音音已在前面招手,莫尤匆匆的看一下牌面,装修得也是富丽堂皇,斗大的隶书“聚花楼”浓墨酣畅,匾侧白绢半隐字旁,与揽月居可谓不相上下。
杜音音拉着她却不进门,转过身到一旁,这时角门转出一个女子,粉面朱唇,橙衣曳地,向着两人盈盈拜道:“春薇奉妈妈命,特来迎接夫人。”
杜音音点点头,微微笑道:“劳春薇姑娘出来,前头带路吧。”
春薇垂首前行,杜音音牵着莫尤随后,后面还跟着两个随行的丫环,一行人进了角门,绕过一道曲廊,眼前豁然是繁花一片深海,亦听得莺莺女子笑语低吟声,不禁诧异的去看杜音音,杜音音笑道:“聚花楼的花是四季常开的。”
莫尤道:“确是觉得这里比外面稍暖和些,一墙之隔,冬春之分,也不知用得什么好法子。”杜音音笑道:“妈妈是爱花之人,既懂花性,又擅于打理。”莫尤连声赞着。
转过花海,前方就是一幢楼房,穿红插绿的姑娘们如杨柳扶风在廊上行游,或三两低语、或捧花俏笑,或依栏静坐,或把玩绢巾,脂粉香儿扑鼻,莫尤笑道:“今儿我是知道‘美人如云’的意思了。”
杜音音笑道:“真正的美人还没见着呢,这些不过是美人身前的丫头。”
莫尤啧啧叹道:“京城果真是个美人如云的好地方。”
正说着,楼上朱栏上斜着一个美人,手拈淡绿绢子朝两人笑道:“妹妹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