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聊边住回走,幽长的青石巷子流淌着淡淡的花香,如水的月光下两道浅灰的影子并肩而行,莫尤无绪的回头,看看一路走来的路,透着斑驳的夜的味道,忽见一道蓝影从一户院中跃出,一个窜步穿过巷子,瞬间消失在夜色中,莫尤立时低喝道:“何人!”略作迟疑之时,凌梓凤已道:“我去看看。”
莫尤道:“我随你同去。”两人紧随而上。
却在同一瞬时,那户院落中传出低低的哭泣声,似是压抑低哭,声音不大,但在沉寂的半夜听来,十分的清晰,两人相视一眼,顾不得那蓝影,一齐跃入。
院子简陋而清寒,是一所平民小居,西侧房中亮着光,人影晃动,哭泣之声正出自屋内,莫尤疾奔两步,推门而入,入目是一位老妪坐在床沿,手扶床头的一位姑娘痛哭,那姑娘披头散发,衣裳不整,以袖掩面,俯在老妪肩头,抽泣水止,墙角坐着一位老汉,埋首膝前,低低的嚎啕,一家三口被忽然闯入的莫尤惊住,一齐儿看来,见她手中持剑,一时间白了脸。
莫尤问:“啊,大婶,因何半夜哭泣,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老妪怔了怔,将她上下打量,扭头抹泪,不作声,那老汉倒是站起身来,跺脚道:“快出去,快出去。”忽瞪着莫尤和凌梓凤,跪倒在地,大哭道:“原来是两位大侠,大侠发发慈悲,为老汉报仇啊。”
莫尤见他猛然跪倒,也吃了惊,慌忙侧开一步,将他扶起,问道:“大叔有甚冤事,以致夜不能寐,不妨说出来。”
那老汉哭道:“大侠一定要为小老儿做主啊,要不然,小老儿也活不下去了……”说着,凄苦了回头看看妻女,道,“小老儿夫妇平生只生得这一女,今年十六岁,已订下亲,过些日子就要过门了,不想祸从天降,竟然……竟然……”泣不成声。
那老妪见当家的又跪又求,也哭道:“俺这闺女,清清白白,遭了这个的侮辱,怎么还有脸见人,怎么能成亲出嫁?”越发哭得凄惨,搂住女儿捶床不止。
那姑娘遮面哭道:“爹,娘,女儿不孝,唯有一死,养育之恩,来生再报。”
莫尤此时亦知情况,心中惨痛,悲哀一叹,上前轻轻抚住那姑娘,道:“我必为你除去那贼子,你可记得他那模样?”
那姑娘悲羞不已,低声道:“惊乱之下,只记得身着蓝衣,自称蓝花郎。”
蓝花郎!莫尤想起项其琰,暗忖,看他生得俊俏,竟然有这无耻习性?怪道我总觉得他眉眼太邪。眼前闪过适才一跃而逝的蓝影,劝道:“姑娘,事已至此,只当一场恶梦,万勿轻生,我誓将那无耻贼子擒了来……杀之为姑娘报仇。”她原本想说交官府处理,想起白天之事,心想官府岂会为百姓做主,咽回口中。
说罢,拉着凌梓凤转身离去,追寻那蓝影,可是青巷幽冷,早没有了蓝影,两人四下搜寻,全无线索,只气得银牙锉锉,恨道:“蓝花郎!蓝花郎!我定要提了你的人头来!”说完,忽想起这名字如此奇怪,扭头问凌梓凤:“蓝花郎一个男子,却取了这个妩媚阴柔的名字,好好的蓝花二字,用在男子身上,实在无趣,他又手段肮脏,做这伤天害理之事,怎么担得起这样的名字,这蓝花郎,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凌梓凤凝眸沉默片刻,答道:“江湖上称这蓝花郎,就是采花之意。”
莫尤大怒,柳眉倒立,跺脚骂道:“原来项其琰是采花贼!怪不得一个男子生得那样邪媚俊俏!”
凌梓凤沉思道:“原来你已知道蓝花郎就是项其琰?”
莫尤冷笑道:“我原是不认得他的,不过他这名号太响,江湖人认得他的人不少。”说着,突然目光一寒,怔怔的瞅着远处一户客栈,此值夜深,客栈早已停止营业,掌柜小二与客人们也都已安睡,唯有廊下的两只红灯笼在夜色中微晃,映出门板上两个斗大的“福”字,现刻,那“福”字上映出一个灰影,灯笼下站着一人,蓝衣湛湛鲜光,人也伫立如玉,只是长颈低垂,双眉紧锁成“川”,周身气神颇显落寞,他缓缓伸手,拍拍门板,也不说话,只是黯然等候。
莫尤一眼即认得那是项其琰,低声恨道:“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我取你小命!”说着就要奔上去抓,凌梓凤一把拉住,轻声道:“事情尚未清明,不可鲁莽!”
莫尤瞪他一眼,道:“分明已经清明!那姑娘都说了,他已称蓝花郎,又身着蓝衣,不是他又是谁?”
凌梓凤道:“适才你在巷中见一身影一晃而过,可看清是他?”
莫尤摇头道:“即一晃而过,未曾看得仔细,不过隐约见那衣裳,就是这蓝色无疑。”
凌梓凤道:“项其琰虽然号称蓝花郎,但是这次,未必是他所为,他虽好色,眼光却高,又怜香惜玉,决不让女子觉得委屈。”
莫尤闻言大怒,不待他说完,叱道:“岂有此理!难道受了侮辱,哪个女子还会高兴不成?”紧接着又道,“你怎么与这种人相熟?我还以为他参加婚礼是因为与昭德大哥都是朝廷中人,敢情是你的朋友?”
凌梓凤苦笑:“谈不上朋友,江湖中人各有各的生活方式,他不杀人,也不强人所难,也不好说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莫尤见他维护项其琰,越发恼了,秀目喷火,俏脸铁青,纤指指着他,恨道:“玷辱清白还不算恶人?什么叫做不杀人?他这所为,胜于杀人,什么叫做不强人所难?难道说他还能施甚妖法让人心甘情愿不成?我说你为何三夜半夜去丁府,想必也是为晗月的美色,你们俩是一丘之貉!”说罢,摔袖扭头,纵身奔走,一瞬之息已悄在茫茫夜色之中。
凌梓凤追出几步又停下,眼眸之中蓄满悲伤和无奈,默默的凝望着远方,仿佛要从那浓郁的黑暗中看出那个纤俏的影子来。
莫尤并未远去,她只是一气之下不愿搭理凌梓凤,奔出一段,冷静下来,责怪自己言语失礼,心里却仍是恼恨凌梓凤,他素来无正形,我却只坚信他表里不一,与项其琰不是一路人,没想到竟看错了,他也心有邪念,算不得正人君子,转思又想,他虽然时常戏我,举止却毫不轻薄,虽入丁府,也未听说晗月遭有甚冒犯,想必不与项其琰一样人物。
这样思来想去,最后轻叹,他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我管他这些闲事做什么?反正我也没有看见他做什么坏事,哪一天若是遇上,再与他对峙不迟,还是抓住项其琰,为那姑娘报仇要紧,想罢,弹身又回,也不寻凌梓凤,径直跃入客栈,打探项其琰的住处,项其琰刚刚落宿,并未安歇,房中仍点着灯光,好认得很,莫尤飞身上瓦,俯身揭开一片,将眼探看,只见项其琰独坐桌旁,一手把盏,一手握杯,怅然喝着闷酒,莫尤心中冷笑:凌梓凤说你厉害得很,侮辱了女子还让人家不觉委屈,可是今儿这姑娘哭哭啼啼,“毫不识趣”,敢情是扫了你的兴,倒叫你这般闷闷不乐起来?我若不杀你,实难解恨!”
莫尤咬牙想着,摸了摸腰间长剑,正要跃下,就听得项其琰头也不抬,闷声喝道:“哪路朋友,栖于屋顶,何不下来喝酒?”
莫尤翻身下屋,破窗而入,一剑如电,刺向项其琰,嘴里喝道:“蓝花郎受死。”此一剑寒气森森,剑风如网。项其琰明显身形倦怠,拧身之时,剑尖已近在咫尺,闪躲不及,顺手将酒杯掷出,莫尤正暗自得意,心想自己可一剑杀死蓝花郎,忽见一道水剑射来,莹光流转,气势强劲,拧手一剑削去,那水线与剑身相撞,竟撞出脆生生一声响,水线中断成,如一串珍珠散开,颗颗迸落,莫尤虎口亦觉一麻。
莫尤惊忖:这蓝花郎好生厉害,竟能以水为利器对抗我的宝剑,我可不能小觑,重紧剑柄,玉腕一抖,又挺身而进。
项其琰已一眼认出莫尤,锁眉惊问:“莫姑娘,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