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北,进入杭州,正值阳光明媚,花开遍野,莫尤兴致盎然,歪着头看凌梓凤,凌梓凤笑道:“看你这模样,就知道你是想去游赏西湖了,是否?”
莫尤笑道:“看来我不夸赞你几句,实在过意不去了,你不仅武功不错,这猜人心思的本事也是不错的,瞧我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这可了不得,万一我有些什么隐私事儿、羞赧事儿,岂不是让你猜了个透彻?”
凌梓凤戏笑道:“承蒙夸奖了,这人的心思,分两种,有的人呢,心思如湖如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这种人,高深莫测;还有一种人,心思如溪如涧,清澈透底,凡有喜怒哀乐,无不呈于眉梢眼角,旁人一目了然,你即是属于第二种人。”
莫尤嗤道:“你当真是经不得夸的,我才夸你一句,你倒是不自羞的自夸起来,说什么如湖如海,不就是夸的你自己么?哼,什么叫如溪如涧,分明是讥笑我心思浅薄,被你看透。”
两人一路说笑着已来到西湖,此时正值年中盛夏,一湖碧水清波潋滟,恰似一方碧玉巧置江南,半璧莲叶,田田遮连,微风过处,碧浪摇裙,点缀着游船点点,苏白两堤,翠柳夹岸,红男绿女,摇曳其上,楼台精致,画舫多姿,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峰奇石秀,林泉幽美。
一座八角宝塔耸立于西湖南岸南屏山日慧峰,重檐飞栋、敦厚典雅,隔江望去,金碧辉煌、塔影横空,十分的庄严大气,莫尤遥遥一指,笑问:“梓凤,你识得那是什么塔?”
凌梓凤道:“自然识得,那是黄妃塔,太平兴国二年,太宗下令修建的。”他微疑着注视莫尤。
两人下马缓行,莫尤垂睫沉吟片刻,含笑道:“梓凤,在不久之后,这个黄妃塔,会被改名叫做雷峰塔,因为,这里将流传一个美丽的故事,一直流传到千年之后,这个故事,感动千年,震撼千年,因为这个故事,雷峰塔成了西湖的一个标志。”
凌梓凤闪眸笑问:“是什么样的故事,会流传千年感动千年呢?”
“传说,有一个少年许仙,他在采药之时曾善意救了一条小蛇,数十轮回千余年,小蛇修炼成精,化为一个女子,名叫白素珍,四处寻找那少年许仙报恩,终于在这西湖堤岸上找到,两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妻,十分恩爱,谁知那雷峰塔后的金山寺中住着一位修行僧人,法号法海,这个法海平生收妖擒怪为己任,颇有术能,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白素珍是个蛇妖,千方百计要将她收伏,几番无果之下,竟然将许仙骗去金山寺囚禁,白素珍为了救夫,与法海斗智斗法,施展法术用西湖之水,掀起惊涛骇浪,水漫金山寺,一场水劫,僧俗死伤无数,此事震怒天庭,白素珍最终被法海收于金钵,镇压于雷峰塔底,许仙万念俱灰,在金山寺出家为僧,寺塔相望,日日守候雷峰塔。”
莫尤遥望着雷峰塔,此时的它,不知是否得佛祖点化,知前因知后事,不知是否早已料算出自己将承载这个千年的传说。
泪水迷蒙眼眸,莫尤痴立,凌梓凤隐隐忧虑,紧捏住她的手,她很少提及千年后的事情,可是每次提及,眼神中总是弥漫着许多情愫,这些情愫未必是她自己,比如这个故事,仅仅是个故事而已,却总能牵动她的心。
莫尤忽然回眸一笑,道:“白素珍有首歌,非常好听,我唱给你听,可好?”
凌梓凤温柔的点头,“好”,两人依柳而坐,阳光透过柳枝如碎玉般洒下,柳枝如长发轻拂在眼前,莺声燕语,白鹭青鸟,莫尤枕着凌梓凤的肩,如痴如醉,殊不知,凌梓凤此刻亦是如醉如痴。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
雨心碎、风流泪、噫……
梦缠绵、情悠远、噫……
西湖的水、我的泪,
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
啊……
啊……
啊……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
雨心碎、风流泪、噫……
梦缠绵、情悠远、噫……
西湖的水、我的泪,
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
啊……
啊……
啊……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
千年等一回,等候千年的爱,也等来了千年的重逢与离别。
莫尤幽幽一叹,泪光盈盈,侧头道:“梓凤,你若是那许仙,又该如何?”
凌梓凤凝眸看她,心头思潮起伏,莫尤啊莫尤,你唱的是你自己么?千年的爱,也同样是千年的离别,你是否又想起了苏凌云?是否永远也不能忘记你们两世的情缘?嘴里苦苦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滋味,莫尤,你问我,我若是那许仙,又该如何?那你希望我如何回答?我不是苏凌云,我不愿违心的代他说,守候千年。
凌梓凤涩涩一笑,终于道:“我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把雷峰塔推倒,把白素珍救出来。”
莫尤抿嘴一笑,垂下头去,两串泪珠悄然隐于草丛。
手无缚鸡之力的许仙,他没有能力象凌梓凤所说,推倒雷峰塔,唯有将自己的一腔痴恋转移到佛祖身上,莫尤始终看不透戏剧中的许仙,他在金山寺每日参禅念佛,如此二十年光阴,他的心里,切切念念的,究竟是寺里的佛祖,还是塔下的爱人?他的皈依佛门,使得整个戏剧,因此而达到悲怆的极高点,莫尤忍不住叹息,如果许仙能够和凌梓凤一样,或者,哪怕与他儿子许仕林一样,坚定不移的用双手开渠放水,这番坚韧或许能够使得戏剧从悲怆变成感动。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这样问过另一个男人:“晨哥哥,你若是那许仙,又该如何?”
他斜倚在真皮沙皮中,笑意如魅,答道:“把杭州市西湖区变成我的地产,如此,想要救娘子,还不容易?”
那个声音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得自己几乎回忆不起当时听到这个答复时心底浮上的丝丝缕缕的黯然。
夕阳西下,晚景璀璨,一湖碧波金鳞耀目,远处的雷峰塔沐浴红霞之中,庄严圣朴。
进入苏州吴县。
莫尤勒马沉思,咬牙不语,凌梓凤看出她的心思,诚言劝道:“往日的恩怨,如今都成尘土,莫柔早已化为一抷黄土,丁谓也去了崖州,料想今生难已还乡,你如今只是你自己,又何必再为她们耿耿于怀?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与莫尤总算缘份难断,占着她的身子,不妨代她再了一个心愿,既然来过这里,还是去一趟,祭拜一下莫柔。”
莫尤白他一眼,半嗔半叹:“你倒象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猜得这么准。我受了莫尤的大恩,要不是她的身体,我就只是个孤魂野鬼了,更巧的是,莫尤与我前世竟长得十分相似,如同孪生姐妹一般。”说到此处,眼眸一黯,回想起苏凌云第一眼见到自己惊骇的神色,心忖,也怪自己糊涂,早该从他那惊魂失魄的模样认出他的,偏偏自己不以为然,只因为十年前婆婆就说过,那个小化子当时就死了,我就不再抱有他还活着的幻想了,其实,不止是他看了惊诧,就是自己,眼看一天天长大,越长越象前世的自己,心里也是又惶恐,又喜悦,暗暗感慨自己重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