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愧疚,莫尤意兴阑珊
翠衣女子轻移莲步来到两人面前,向丁青月行礼,吐语如珠:“哥哥。”
丁青月笑道:“妹妹多礼了。”
翠衣女子一泓秋水柔柔的看了眼莫尤,笑问:“这位,就是悠然姑娘了?”
莫尤依样行礼:“悠然见过小姐。”
翠衣女子娴然笑道:“姑娘客气了。”
丁青月携了莫尤的手,道:“悠然,这是我妹妹晗月。”
莫尤微微一笑,她当真是丁谓的女儿,道:“悠然谢晗月小姐赐衣裳。”
丁晗月笑道:“本应送姑娘新衣裳才是,无奈夜深来不及缝制,几件穿过的衣裳,姑娘不嫌弃就好。”
莫尤垂首道:“悠然不敢。”
丁青月见莫尤没有兴致,向妹妹道:“妹妹,爹娘都在堂上,你先进去罢,晚些我和悠然再去看你。”
丁晗月看了看两人,启步进去,丁青月牵着莫尤回房。
丫环们早已送来点心,精致的摆满了桌子,昨日在聚花楼点那糕点时已赞叹不已,这会又瞧着这琳琅满目,叹想,如此美物,欣赏还嫌不够,怎么舍得吃下?丁青月已拉了她坐下,柔声劝她吃这吃那,莫尤垂首不语,淡定的品味,只觉得唇齿生香。
这一天,丁青月陪着莫尤闲步于丁府花园,丁青月性情谦和、体贴入微,莫尤除了觉得心中欠疚,游玩得倒也怡然得乐,一路漫步,一路让府上路径记了个遍,心中暗叹,如此九曲十八弯,就是白天也难辨方向,何况晚上?
丁府三餐并不是家人一起,都是丫环们将饭菜送到各人房中,莫尤也省去了见面丁谓他们的尴尬和谨慎,到傍晚时分,莫尤渐觉无趣,道:“丁少爷,府上可有琴弦,悠然愿弹奏一曲为丁少爷取乐。”
丁青月看着莫尤,道:“悠然,不要叫我丁少爷,这种称呼只会让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很遥远。”
莫尤低头不语,丁青月目光中充满热烈:“悠然,爹爹已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很快就是夫妻。”
莫尤心头一紧,别过脸去,丁青月紧问:“悠然,你是不是怪我自作主张?你不高兴嫁给我吗?”
莫尤抬起头,泪流满面,丁青月的温柔让她无比惭愧,她原本只想利用他丁府少爷的身份来认识丁谓的长相与丁府的布局,却不由自主的为他柔情所困,他越温情脉脉,她就越羞愧难安。
丁青月大吃一惊,忙将莫尤搂在怀中,柔声问:“悠然,你为什么哭?是觉得母亲给你气受,还是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莫尤只是流泪不说话,丁青月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劝导,只是轻抚着她的背,不住的道:“别哭别哭,但凡你说出你哪里不痛快,我都答应你。”
莫尤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丁青月的腰,把头埋在他的心口,低声泣道:“我怕我会伤害你,我怕我会对不起你,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丁青月身子一硬,怔了怔,继而柔情满怀,他用下巴抵在莫尤的头顶,轻声道:“你这么多愁善感,爹爹不过是随意一句话,你竟刻在心里了?你不会伤害我,不会的!”
莫尤没有再说话,她伏在丁青月的胸前,闭目静神,隔着衣裳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思绪慢慢延开,晚风吹过,莫尤有些凉,刚刚蔓延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她轻轻推开丁青月,丁青月细心的为她拭去泪痕,柔声道:“我们去弹琴吧。”
十指划过琴弦的时候,莫尤燥乱的心随着轻灵的琴音平静下来,起初曲调悠然自得、飘逸洒脱,渐入高潮,豪放无羁,潇洒自得。丁青月惊赞不已,问:“这是何曲?曲意深长,神情洒脱,山之巍巍,水之洋洋,尽现于指下。”
莫尤悠然念道:“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此曲名为渔樵问答。”
门外响起娇柔婉转之声“好一个渔樵问答,足见悠然姑娘琴艺绰绝,品性高雅。”
两人一看,丁晗月俏生生的立在门口,手里整齐的捧着些衣物。
莫尤忙起身道:“晗月小姐过奖了。”即要行礼迎进。
丁青月则招手笑道:“妹妹你何时来的?”
丁晗月莲步移进,道:“已有片刻,因惊叹于琴意,不敢打扰。”一边扶住莫尤,两人挽手对坐。
莫尤垂首道:“悠然粗陋,当不起小姐的夸赞。”
丁晗月笑道:“以琴论友,不必拘泥,姑娘刚才就此曲名为渔樵问答,这是姑娘自作的,还是?”
莫尤忙道:“悠然哪有如此本事,亦是习得他人作品。”
丁晗月问:“不知是何人,竟然做得出这样意境的好曲子,足以传以后世矣。”
莫尤微微笑道:“悠然亦不识得高人姓名,前些年在杭州时,偶然听人弹起,因喜欢这曲风才学的。”
丁晗月点头道:“原来如此,世人皆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只听这一曲,便知所言不虚。”莫尤笑笑不语。
丁晗月道:“悠然姑娘,这是我今日新做的衣裳,特意送来,望姑娘莫嫌弃。”
莫尤惊道:“这如何敢当。”
丁晗月笑道:“如何不敢担,一则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嫂嫂,二则凭刚才一曲,已令晗月欣赏之至,不过几件衣裳,聊表钦佩之情吧。”
莫尤脸红至耳后,还要推却,丁青月却接了过来,笑道:“难为妹妹费心了。”莫尤只得谢过接受,丁晗月又问莫尤年龄,丁青月有心要问,又不便开口,正好妹妹来问,也了却自己心愿,莫尤略一犹豫,道:“虚岁十七。”
丁晗月道:“姑娘长我一岁,若不嫌弃,我就叫你姐姐吧。”
莫尤欠身道:“悠然怎敢与小姐称道姐妹。”
丁青月笑道:“悠然,你是晗月未过门的嫂嫂,晗月叫你一声姐姐,也是应该的。”
莫尤心中象是翻了五味瓶,晗月,莫尤原本就是你的姐姐,只是这一声,中断了十年。
丁晗月已拉起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姐姐”,莫尤只得回礼“妹妹”。
丁青月喜道:“悠然,晗月性情温顺,你们会相处得很好。”莫尤低声称是。
门口有丫环请示:“少爷、小姐,晚膳时候已到,奴婢们布置到哪里?”
丁青月道:“今日高兴,就将饭菜都摆到这里吧,我们三人一起吃。”
丫环们很快摆了一桌,三人围席而坐,莫尤兴意阑珊,丁青月有夜间练剑的习惯,总是吃到半饱便停,丁晗月则是十足的官家小姐,每个菜都是浅尝则止,虽然也是一边吃一边聊些云淡风轻的话题,不多会便都放了筷,丫环伶俐的撤了席,丁晗月善解人意,看出莫尤隐心藏性,心知她是刚入府,人事不熟,不敢放肆,也就略说几句,便告辞了。
丁青月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陪坐她身边,见她蹙眉不展,道:“悠然,你似乎有心事,故而闷闷不乐。”
莫尤道:“丁少爷,悠然的心事,有一天你会明白。”
丁青月扳过她的身子,正视着她,英俊的脸上没有笑容,目光虽有柔情,却仍掩不住严肃,问:“悠然,在聚花楼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惊住了,你的确与莫姨娘长得很象,不过,我从不猜疑你与莫姨娘、阿尤有什么关系,因为你的吴越口音,但是我看到爹爹、大娘、母亲看你的目光,还有你看他们的目光,心里又隐约的不安宁,现在,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莫尤一怔,喃喃问:“我的目光怎么了?”
丁青月道:“我是习武之人,更是官场之人,惯看眼色与面皮,我看不出你的眼中有什么,但能看出其间藏有心事’。”
莫尤叹口气,问:“我说,你就信吗?”
丁青月点头:“是!只要你说。”
莫尤犹豫片刻,正视他的目光,坚定的道:“好,我告诉你,我不是你的阿尤妹妹。”
丁青月怔一怔,继而欣喜的将莫尤搂进怀里,颤声道:“有你这句话,青月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莫尤轻舒一口气,他不知道,此刻莫尤亦是被自己这句话惊住了,十年了,自己几乎忘了那一幕,几乎忘了自己与莫尤的关系,青月,我骗你了吗?如果我是莫尤,我骗了你,如果我不是莫尤,我就没有骗你。是?抑或不是?莫尤仰起头看着丁青月满是喜悦的脸庞,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我,不是莫尤!我不想骗你!
丁青月修长的指尖划过莫尤的脸颊,莫尤心中一颤,想起颜如玉羞腩的目光,别过脸,低声道:“丁少爷,悠然想早点歇息。”
丁青月仍沉浸在刚才一句话的喜悦中,趁机道:“悠然,不能叫我青月吗?”
莫尤心底突的腾起什么东西,搅得五脏六肺都离了位,木然叫了声“青月。”
丁青月欣喜异常,再次拥入怀中,片刻才松开,道:“好,你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看你。”整整衣冠离去。
莫尤独坐桌前,心中烦闷难静,十年了,第一次心乱,窗外有道浅浅的身影,修长伫立,莫尤迅速的理了理思绪,淡声道:“是青月么?进来吧。”
窗外人低笑一声,沉声道:“在下不是丁青月,也进来么?”声音很好听,清冷而有磁性,淡淡的笑中似乎隐含着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