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和义山庄紫禁垣后花园的拱月石门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掩映于翠柳之下,浓香馥郁,娇艳欲滴,白石阶蜿蜒其间,半隐半现,清池莲开,粉嫩雅致,再远些,是粉墙朱檐,金匾碧瓦,一言以蔽之,此景只在天上有,人间帝阙亦少见。
莫尤目光所落之处,非繁花争妍,非金阶富贵,而是徜徉于胜景之中、依偎亲昵的一对男女,男的面容俊逸,儒雅翩翩,身姿挺拔,白衣如雪,是位难得的美男子,女的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身着桃红锦缎绣百花的裙子,外披一条鹅黄纱巾,更衬得她倾城倾国之貌、明艳圣洁之姿。
白衣男子轻揽美人腰肢,摘下一只初绽芙蓉,温柔的为美人别在鬓髻之间,鲜花相映之下,美人愈发娇媚动人,男子眉眼含笑,垂首在美人额前轻轻落下一吻,含情脉脉,微抬眼睫,乍见门边一袭纤细的青衣,笑意顿时凝固,如僵成石雕,指间冰凉。
美人感知异常,依在男子怀中,漫不经心的移眸察看,一时间也怔诧。
疼痛一点点、一滴滴的从心脏开始,渐渐弥漫整个胸腔,莫尤保持着微笑,眸光淡淡,苏凌云,我以为我已经完全忘记你,可是,亲眼看到这一幕,我的心还是会痛,痛得这样真实。
苏凌云一把推开上官秋雁,疾步奔来,要拥莫尤入怀,莫尤伸手一推,冷淡的将他挡住。
苏凌云的脸色苍白如雪,嘴唇颤抖,他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两个月不见,她已换去白衣,一袭青衫冷隽桀骜,长发轻挽低垂,迎风微飘,额前一缕,因汗水而湿,贴在眉角,更衬出一双眸子冷淡得捉摸不住,她就那样静静的站着,背脊坚挺,整个人就象是一柄带鞘的剑,光华内敛、杀气隐隐。
“阿尤……”苏凌云低声呼唤,两个月来,多少次自言自语的呼唤,一旦面对,这一声却这样费力,涩涩的滚出喉咙,和着满腔的思念与柔情。
莫尤恍若无闻,迈步,飘然绕过他,走向上官秋雁,“少庄主,莫尤特来拜会,有话要请问少庄主。”声音如十月清泉,冷冽清淡,毫无情绪。
上官秋雁收回久凝苏凌云的目光,纵然早在意料之中,他对莫尤的感情自己无可替待,可是当他摔手而去时,心就撕裂成数片,骄傲与尊严,被践踏在地。
远处,映书映画带着数十名武师整齐的站在园门之外,只等候她一声令下,这令她又渐渐恢复了骄傲,在这和义山庄里,她具有绝对的杀生之权。
积蓄起一个妩媚的笑容,上官秋雁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掐下一朵芙蓉,捏在手中把玩,她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虽然早已将画象看了千万次,初见真人,深感迥异,画中她白衣翩翩如舞,眉梢含情若媚,虽无十分惊艳姿色,也有七分娇媚飘逸,今日一见,反减三分姣艳,增了三分冷戾。
“你终于来了,莫姑娘,请讲吧。”
上官秋雁吐语如莺,目光柔媚的滑过莫尤,落在苏凌云身上。
苏凌云已如痴呆,心如万箭洞穿,他孤伶的站在莫尤身后,呆呆的看着她单薄而坚挺的背,恍似隔有千山万水,不能触及。
莫尤道:“听说罗衣姑娘现在贵庄中,劳少庄主多日照料,她是莫尤的朋友,莫尤现在来接她离开。”
上官秋雁意味悠长的望了眼苏凌云,嫣然笑道:“不错,罗衣姑娘的确在庄中,不过,莫姑娘想接她走,这件事情,得问问苏郎的意思。”她微微一顿,眼眸流转,笑道,“只怕是我同意了,苏郎也不舍得啊。”
莫尤一怔,倏然回身看着苏凌云。
苏凌云惨然一笑,难发一言。
上官秋雁恨恨的看着他们俩,心中既痛苦又痛快,再加一把火,柔声道:“莫姑娘仓促而来,一路风霜奔波,想必还不知道,罗衣姑娘早已是苏郎枕边之人,莫姑娘,罗衣姑娘虽然是你的朋友,可是,更是苏郎的女人,你说,是朋友之谊重呢?还是男女之情深呢?你要接罗衣姑娘走,苏郎该怎么办呢?罗衣姑娘与你姐妹情深,与苏郎如漆似胶,你与苏郎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又怎么忍心拆分他们,让他们两地相思呢?”
闻听此言,不啻于惊雷滚过头顶、尖刀扎在心口,莫尤的脸刹时间惨白如纸,她呆呆的问苏凌云:“果真?”声音极轻。
苏凌云额角青筋突起,可他仍是软声答道:“是的。”
“你伤害了她?”莫尤话语如冰。
“是的。”
莫尤僵硬的点点头,颤抖着下意识的伸手往后摸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手无寸铁,不由得哀然暗叹,苏凌云解下长剑,默默的递过去,莫尤微微一怔,坚定的拔剑出鞘,寒光一闪,剑光对准了苏凌云前胸。
上官秋雁几乎惊叫出声,强忍制住,告诉自己,女人,在最后一刻,都是心软的。
苏凌云没有动,悲怆的凝视着她,阿尤,我只想好好的爱着你守着你,可是我步步皆错,离你越来越远。
“卟”的一声,莫尤往前一送,剑尖穿胸而过。
世界,骤然安静了。
莫尤的眼底闪过一丝悲哀,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涌动如潮的恨。
“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伤害罗衣,你也不例外。”
苏凌云静静的看着她,渴望从她眸光中寻找一丝一缕的旧日的缠绵,可惜,那双坚韧的眼眸中只有恨。
“阿尤,我们,还有来世么?”苏凌云喃喃问道。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落在心底,莫尤突然之间泪如雨下,前世?今生?还要来世吗?这样痛苦的缘份,我情愿不要。
剑尖,依旧还在胸前,剑柄,依旧还握在莫尤手中。
上官秋雁尖叫着扑上来,抱住慢慢软下的苏凌云,嘶心裂肺的喊道:“苏郎……”天塌了,地陷了,苏郎,我好不容易得到你,你竟然甘心死在她的手上。
“映书!映画!把她杀了!”上官秋雁厉声喝道。
映书映画应声扑上,两柄尖刀如上弦之月破空而出,直逼莫尤。
如果将剑拔出,苏凌云必然当场喷血而死,如果不拔剑,将面对群敌,手无寸刃。
莫尤捏了捏剑柄,松开了。
眼神黯淡下去的苏凌云嘴角浮上一个笑容,他已无力出声,眼角滑下泪水,上官秋雁竭力下令:“杀了她,千金赏赐!”如果苏郎不在,我又何必再有顾忌?
莫尤亦自知凶险,凝神静气,先是闪身避过映书映画的双刀,弓身斜上,一脚劈上,要踢映画的手肘,映画探得风声,错身移位,沉肘下刀,直削莫尤左踝,这一刀又快又狠,更兼映书已滑身疾进,刀锋已直指莫尤肋下。
莫尤倏然收腿,足跟一滑,纤身巧妙的退开三步,忽然足下一点,已腾身而起,扑向映书。
上官秋雁指尖连飞,迅速封住苏凌云周身大穴,护住心脉,早有下人抬来软架,扶上如飞而去,上官秋雁冷厉的盯着莫尤,咬牙切齿的道:“你既然敢伤苏郎,我也敢要你死。”护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