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青丝,披罗衫,一厢真情人
眼见床上歪倒两具尸身,面色狰狞,血流成线,莫尤亦心跳如鼓,全身冰凉,努力的抑止住心头的恐惧与彷徨,僵直着足倒退两步,眼睛仍是呆呆愣愣的瞪着床上,鬓角细汗绵绵,手心如浸水中,莫尤啊莫尤,你一夜之间,连杀两人,双手染满鲜血,已是负有血债的罪人了!
正痴愣着,忽遥听得院中传来仆人快步奔近的声音,心神一凝,惊觉自己应该速速离去才是,瞟眼窗外,天色又亮了几分,一时间心又紧了,再深深的望了眼床上两尸,狠一顿足,转身出了门,天色已微明,再跃上屋檐,躺在屋檐上琢磨去向,眼前又反复闪过死去两人的面容,心乱如麻,不禁抬手打量双手,十指纤纤,修长如葱,晶莹如玉,丝毫看不出才刚杀过人,不由得如痴如幻,恍似梦中,喃喃自语:我也会杀人,杀的却不是丁谓,这可如何是好?
呆坐一阵,叹想,若非我就这般在屋檐上藏上一天再做打算,又想不妥,自己一身白衣,就算常人不往屋檐上多看,也难保不被发现,始知身为逃犯的滋味,犹在犹豫,又有一群侍卫来到楼下的酒楼拍门询问,店老板惊惶的回话,折腾一阵,侍卫们才离去。
莫尤心中黯然,突然想起“换装”,无奈笑笑,翻身半坐,打量着不远处有个客栈,弹身飘入,贴耳其中一间客房门外,听了片刻确认屋内无人,推门隐入,刚做喘息,就听着罗帐内有人轻声道:“莫姑娘!”
莫尤被这三个字惊得几乎跳起,以背贴门,罗帐撩起,一脸温厚的笑脸出现在莫尤面前,莫尤心中一喜,道:“苏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苏凌云下床,衣冠整齐,哪里象是正在睡觉的样子,莫尤眉角带疑,苏凌云笑道:“我在等你。”
莫尤面色一凛,以背靠墙,手捏成拳,冷声问:“你知道这一切?”
苏凌云温言道:“我只知道这一晚上丁府的侍卫喧嚣,就猜到是你出了麻烦。”这句话,他没有笑,眼底是淡淡的关切。
莫尤想起上次自己夜探丁府被发觉,多亏他相助,他虽然不知道原由,想必也猜得出自己与丁谓有仇,今夜丁府再度闹“贼”,他想到是自己所为也不足为奇,又问:“那你又在这里等什么?猜到我会来这家客栈这个房间?”忽又忆起自己刚到丁府的那个晚上,府上还真来了贼,这个苏凌云来路可疑,他,会是那个晚上丁府的贼吗?
苏凌云笑道:“我也不是算命先生,怎么能算得这么准?不过我是在你之后进了客栈,看着你贴在门上,你从门入,我从窗入,如此而已。”
莫尤心底升起一股凉意,这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再悄悄瞟一眼后窗,果然窗叶未合好,看来果然是他刚刚开窗进来,而自己贴在门上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出动静,如果他是丁谓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苏凌云看她发愣,温柔的笑问:“怕我是坏人吗?想抓狐狸何必等到京城,早在川西山上就抓住了。”
莫尤释然笑道:“你功夫太好了,你若是想害我,只怕我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说着话,门外已传来喧哗,两人同时皱起眉头,侍卫们已哟喝着店掌柜的进店搜寻,苏凌云问:“现在还相信我吗?”
莫尤快步走到窗前,轻轻启窗往外一探,路上侍卫往来,叹道:“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区别?门前窗外都是卫兵,我是无处可逃了。”
苏凌云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看了看床,垂下眼睫,莫尤已明白他的意思,脸腾的绯红,脚步声越来越近,掌柜的声音求道:“官爷,查了这么多房间,都没有发现,小可店里哪有官爷要找的坏人呢。”
莫尤咬咬牙,脱鞋上chuang,苏凌云迟疑片刻,亦上chuang垂帘,门外敲门声响起,苏凌云故作惊慌:“什么人?做什么?”
侍卫喝道:“搜捕犯人,快开门。”
苏凌云吱吱唔唔的不去开门,侍卫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喝了句什么,一脚把门踢开,苏凌云“哎呀”一声,有人将罗帐掀起,只见一男一女只着中衣,相偎而眠,那女子尖叫一声,惊羞的躲入男子怀中。
侍卫们亦觉尴尬,忙放下床帐,哟喝着出去了,掌柜的看了看紧垂的床帐,松下一口气,随侍卫们掩门离去。
莫尤一把将苏凌云推开,慌手慌脚的穿上外衣,面红耳赤不敢抬头,要下床却必须跨过苏凌云,苏凌云柔情脉脉的看着她,慢慢的起身披衣。
莫尤一阵风似的穿衣穿鞋,跳下床四下查看,苏凌云道:“现在还不能走,城门未开,守卫森严。”
莫尤靠在门上,低垂粉颊,羞赧道:“多谢救命之恩,不过……”
苏凌云笑道:“苏凌云向你起誓,绝不说与第三人。”
莫尤点点头,脸上烧得难受,扭身背对他,苏凌云又道:“我有个地方,可保你安全,你可愿意随我去?”
莫尤问:“是你家么?”
苏凌云点头道:“算是吧。”
莫尤突然想起那个拈酸吃醋的丁二夫人,有些犹豫,问:“你,可有妻室?我带罪之人随你前去,恐不方便?”她想起丁晗月曾中意于他,自己曾托丁青月向丁谓说起婚事,被丁谓否决,却没说否决的理由,莫尤曾在心里猜测,莫不是苏凌云已有妻室,丁谓不愿女儿为妾。
苏凌云笑起来,眼梢尽是融融春意,道:“苏凌云并未成亲,无不方便。”
莫尤背对着他,对他眼中的意味毫不知情,转身道:“若是官兵去搜查,岂不是连累了你?”
苏凌云笑道:“你去了自然知道。”
莫尤看他笑意温暖,心里亦觉着暖暖的,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苏凌云柔声道:“天色尚早,你再睡会,我去安排一下。”
莫尤也不追问,倒床就睡,苏凌云则转身出门,远远的看掌柜的送侍卫们出店去,这才招他过来,低声耳语一阵,那掌柜的点头去了。
因有苏凌云的保护,莫尤一觉睡醒天已大亮,睁眼看见苏凌云坐在一旁笑看自己,俏脸飞红,起身嗔道:“现在可出门?”
苏凌云指着床头道:“我给你买了衣裳,你换上试试。”莫尤低头见床头果然摆着个包袱,拎起一看,不禁傻了眼,只见衣服镶金嵌玉、珠钗华丽耀眼。
莫尤蹙眉道:“如此花哨张扬,我不习惯。”
苏凌云笑道:“正是因为你不习惯,我才买的。丁府已发出辑拿告示满城张贴,追捕一个白衣长发女子,若不刻意将你装扮一番,只消跨出这道门,就被人认出。”
莫尤默默不语,反复摆弄那衣裳与头饰,苏凌云道:“我回避一下,你赶紧换上,待出了城门,你立刻丢掉即是,不过逢场作戏,衣服与脑袋哪个重要?”
莫尤舒口气,道:“有道理,你出去罢。”苏凌云出门守护,莫尤迅速的穿戴起来,衣服尚好,只是那些头饰,莫尤怎么也摆弄不好,只好叫苏凌云进来。
苏凌云看她苦着脸呆坐在床头,温厚的笑起来,眼中的温柔慢慢漫延,他走过去,轻轻接过木梳,道:“我帮你梳。”,莫尤有一刻发怔,想起在庙内,颜如玉正要为自己梳头却被他打断,隐隐有些悸动,苏凌云已握住她的乌发梳了起来。
梳齿轻柔的划过细细密密的发丝,莫尤的整个身体都感受到这种温情的触摸,变得敏感而羞涩,不知为什么,这个羞涩突然转变成了恼怒,他凭什么动自己的头发,凭什么对自己这么亲昵?
来不及责问,苏凌云已为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并别了支珠簪固定,然后从包袱里取出大朵的簪花,绕髻一圈,垂在肩头。
莫尤的责问卡在喉间没有吐出,她从苏凌云温柔而惊赞的目光中读出了自己的美丽,同时,也读出了这目光的暧mei,她扭身相背,低声道:“可以出门了吗?”她并不知道她的面容与发髻勾起了苏凌云一段遥远的记忆。
苏凌云有些失神,略顿了顿,伸手揽过她的肩,轻声道:“走吧。”,莫尤有些颤栗,不过没有躲开,他说得对,有什么比脑袋更重要的?
两人刚出门,掌柜的迎了过来,向苏凌云道:“公子,马车已备在门口。”
苏凌云点点头,道:“半个时辰后,铺子要开门了,你也赶紧离开,莫叫伙计们看出端倪。”原来,这客栈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