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知真象,新痛揭旧伤
苏凌云淡淡一笑,宽慰道:“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已经出了城,城里的事情,就不要再担忧了。”
“开封府尹陈彭年……”莫尤略一犹豫,微微一笑,锁眉不展,道,“此人声名在外,我早已有耳闻,不过我在杀他之时,却的确不知是他,也不想杀人,手染鲜血,并不是一件值得欣悦的事情。”
莫尤顿了顿,抬眼瞟了眼苏凌云,继续说:“事实就是,我的确伤了两条人命,已是朝廷钦犯。”
“事情已经过去,陈彭年此人……为官确有不正,你也不必耿耿于怀,风波不久自然过去。”苏凌云没有打断莫尤的话,静静的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完,才缓缓的劝导,他并没有过多的评论陈彭年的善恶。
莫尤再一次想起,他是个巨贾,言词谨慎,当然是不会随意说朝廷大臣的坏话,就算陈彭年已经死了,也不会言之直白。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心里盘算着何时可以风波过去,自己就可以尽快离开这里,她并不想欠他的人情,他的眼神、笑容容易让人不舍,这并不是自己的需要。
苏凌云正要说话,门外似有人来,莫尤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向他使个眼色,道:“是婉玉,应是找你有事。”
苏凌云笑道:“让她进来便是。”
尤摇头道:“婉玉眼角微红,似乎有心事,他来定是找你,你去罢。”
苏凌云似有一怔,道:“我去去就来,你先休息会。”门外果然红影晃动,苏凌云回身向莫尤温和的笑笑,走出去,凌婉玉迎上去,低低的说了句什么,苏凌云拍拍她的头,两人快步走远。
凌府的被褥用品,丝毫不比丁府差,柔软清香,莫尤毫不客气的一觉睡到天已尽黑,翻身一看,房内烛光摇曳、桌上点心齐备,看来丫头们已进来侍候过,不免生出羞赧,吃了几口点心,又有丫头进来,道:“姑娘起身了,想吃些什么,厨房都有,姑娘只管吩咐就是。”
莫尤看看天色,摆手道:“这个时辰,大家都安歇吧,不用吃什么了。”将丫头们打发走,再回床上却反复难眠,索性出门,漫步竹林绣亭,初春的夜色下凌府显得非常美丽,一草一木、一亭一石,都布置得恰到好处。
莫尤忘情于中,信步而行,陡闻前面房中灯光微弱,传来隐隐哭泣之声,莫尤吓了一跳,忙侧身隐于花丛,不敢动弹。
隐约听到凌老夫人叹道:“孽子,你为何这样倔强?”
又听凌沐容泣道:“娘,我与大哥同是您的孩儿,你为何这样偏心他?孩儿素日乖巧,从不敢惹娘生气,只这一件,孩儿铁了心,求娘成全。”
凌老夫人气得骂道:“孽子,你胡说的什么?你与昭德都是娘的骨肉,娘岂会偏心谁?昭德是你大哥,为等婉玉长大至今未娶正室,你年纪还小……”
凌沐容道:“娘,孩儿不小了,孩儿求娘把婉玉许配给孩儿。”
凌老夫人忍不住气极伤心,竟隐约哭起来,又听得凌昭德的声音道:“既然四弟如此痴心,我这做大哥的焉有不让之理?婉玉嫁我是妻,不嫁我是妹,一家人何必纷争,惹母亲伤怀?”咚咚几声,好象是磕头的声音。
莫尤听得云里雾里,哪有将女儿许配给儿子的?哪有兄弟两人抢娶姊妹的?这凌老夫人看上去慈祥明理,怎么如此处理儿女婚嫁大事?这也未免太胡闹了?
正独自思忖,一道红影飞奔而来,正是凌婉玉,凌婉玉“蹬蹬蹬”跑到门口,毫不犹豫推门而入,于是屋中景象尽入莫尤眼中,正中堂前高供一灵牌,凌昭德与凌沐容跪在灵牌前,凌老夫人端坐一侧,掩袖而泣。
凌婉玉站在门口,三人都着实吃惊,兄弟二人痴跪不起,凌老夫人稳了稳神,淡然道:“婉玉,这么晚了还不睡去?”
凌婉玉哭道:“娘,我当真不是您亲生的吗?”
凌老夫人慢慢的站起,惊异的问:“你这是听谁说的?”
凌婉玉道:“娘,您只说是还不是?”
凌老夫人拭拭眼角的泪,问:“婉玉,你这是怎么了?告诉娘,你都听说了什么?”
凌婉玉扑在凌老夫人怀中,道:“娘,您还要瞒着我吗?你要把我许配给大哥,是不是?如果我是您亲生女儿,您怎么会这么做?”
凌老夫人转向凌昭德,似有不满,语气却仍是温和:“昭德,是你和婉玉说的吗?”
凌昭德忙跪倒在地,凌婉玉抢着道:“不关大哥的事。”
凌沐容却道:“是我说的,我对婉玉说,她不是我亲妹妹,我要娶她,娘,我如不说,婉玉就成了我大嫂了。”
凌老夫人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沐容道:“昨天晚上我去书房找大哥,娘不是正好也在吗?我就在门外听到了,您亲口说要把婉玉许给大哥,娘,您好偏心,上次王丞相主动提亲,要将女儿嫁给大哥,您却将亲事给推了,原来您是早就准备要把婉玉嫁给大哥的。”
凌婉玉仰头泪涟涟的看着母亲,凌老夫人抚mo着她的头发,怔怔不语,凌婉玉哭道:“娘,今儿您就把实话都告诉我吧。”
凌老夫人扭头看看堂上的灵牌,长叹一声,道:“沐容,你去把凌云叫来,老身今晚给你们讲一段往事。”
凌沐容知道事关重大,忙起身去找苏凌云,很快与苏凌云同来,凌老夫人见两人来得如此迅速,苏凌云身冠整齐,也猜出他并未安歇,低叹一声,看来,有些事是该让孩子们知道了。
苏凌云略显尴尬,低声叫道:“娘!”
凌老夫人道:“凌云,你虽非我亲生,然情同亲生,今夜之事为凌家家事,你亦可听得。”
苏凌云垂首道:“孩儿遵命。”
凌老夫人起身踱至堂前,小心翼翼的捧起灵牌,泪眼婆娑,道:“今夜梓凤不在,不过婉玉已然知晓实情,情非得已,老身今夜且当着你们死去的爹爹告知你们一件十七年前的事情。”
众孩儿一齐儿跪在灵牌前,凌老夫人悲声道:
“十七年前,你们的爹爹应友人之约比剑,回家的路上遇见一群蒙面人在追杀一个女子,这女子大腹便便,分明即将临产,可是被围攻得身受重伤无法脱逃,眼见就要一尸两命,你们的爹爹上前相劝,言语不合拔剑相向,击退众敌,护住女子逃跑,
半路上女子产下一对双胞女婴,你们爹爹要带女子回府养伤,无奈女子产后出血不能行走,眼见追兵又近,女子请求他带上孩子快走,你们爹爹不忍心弃她而去,将两个婴儿分明藏在草丛,追兵赶至,再起杀戮,他们敌不过你们爹爹,就暗中下了毒,
你们的爹爹中毒昏迷,醒来后,那女子已被杀死在旁,再去草丛中寻找婴儿,却只找到一个,另一个不见踪影,想必是被他们掳走,你们爹爹只得将那女子埋了,抱着女婴回家,可是毒气攻心,不过一日就不治而亡……”
众孩儿皆隐泣不已,凌婉玉抱住凌老夫人哭道:“娘,我就是那个被爹爹救起的女婴,是吗?”
凌老夫人亦搂住她,抚上她的粉颊,哽咽道:“婉玉,你正是那个女婴。”
凌婉玉啼哭不已,三子同声问:“娘,可知爹爹当年中的什么毒?”
凌老夫人流泪道:“老身悔手无缚鸡之力,又从不知江湖人事,暗中查访多年,至今不得结果。”
沐容道:“娘,那爹爹当时是何症状,孩儿不信,找不出当年的凶手!”
凌老夫人回忆道:“你们爹爹抱了婴儿刚进家门,就吐了血,不过很快就象无事一般,向我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又开始吐血,此后每个时辰都吐一次血,而且血呈紫黑,到次日清晨就……”
凌婉玉哭道:“都是孩儿害了爹爹。”
凌老夫人忍泪道:“我孩不必自责,此是宿命。”
苏凌云锁眉不语,泪闪双眸,凌昭德含泪扭身问:“苏二弟,你见多识广,可有听说过这种症状?”
苏凌云凝目道:“小弟这些年走南行北,未曾听说,不过大哥放心,明日小弟即去打听。”
凌昭德点头道:“有劳苏二弟了。”
苏凌云沉声道:“大哥这话生分了。”
凌沐容剑眉一竖,大声道:“苏二哥,我要随你一起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