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见落英始知春
凌梓凤再来时,除了吃穿之物,还带来了一柄青钢剑,剑鞘精致、剑身铮亮,较凌梓凤的略为短小,莫尤捌嘴道:“这分明小女子之物,练出来也是花拳绣腿,我要学便学你的剑中之阳刚之气、飘逸之神,要这闺中饰物做甚,你是瞧不起我。”
凌梓凤惊讶的看着她,然后弃剑于地,将自己的长剑给她,莫尤眨眼而笑,这才随他练剑。
莫尤在山林中看日升日落、昼夜更替,凌梓凤每天天不亮就会来,教她练剑,也心甘情愿的做她的学生跟她学太极拳,然后一起吃早点,再一起在山林中闲逛,一直陪她到晚上,再骑马离去,时间长了,话也多了,凌梓凤虽然仍是冷不丁的嘲笑她,莫尤自然也毫不示弱的回击,除此之外,凌梓凤的凌二少爷的骄傲也淡了许多,并不再提及莫尤的来历不明。
有时候,莫尤的心情会莫明其妙的烦恼,凌梓凤也不说话,要么与她林中赛马,要么带她到山顶静坐,看晨曦暮色,看雾浓雾淡,看阳光在林叶间点点洒落,还在鸟儿飞飞停停,等她心情好起来,就再奚落几句,然后拍马离去。
互教互学,时间如飞。
莫尤安然住在这里,确无外人寻来,看来凌梓凤没有说谎,这个林子,平日里也就他一个人来,诺大一个林子,倒象是成了他一个人的习武之所,当然,苏凌云也没有找来,莫尤曾向凌梓凤问起苏凌云的情况,凌梓凤答道:“苏凌云离开京城了,过几天回来,他忙于生意,时常不在京中。”
莫尤淡淡一哦,放下心来,他不在家,自己便完全不必担忧偶遇的尴尬,忽觉纳闷,诧问:“你既说与苏公子兄弟情深,怎么总见你直呼他名?难道没有表字么?”
凌梓凤斜她眼,嗤笑道:“称呼之用在于双方都欣然认可,字,是让外人叫来听的,我与他,一向都是直呼其名,听来亦觉舒适。”淡淡的瞟她一眼,不等她说话,又微蹙剑眉,欲言又止,莫尤猜他是想说苏凌云是老夫人义子,“苏凌云二字亦是其自己的名字,并非凌家所取,他既然喜欢,何妨自己就直言相称,一则兄弟坦诚不拘小节,二则留他身世本家之念。”
莫尤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她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爱好,更何况是一段别人或许不太喜悦的往事。
这一天,凌梓凤照常天色刚启明来了,却见莫尤一反常态,倦躺在床上闭目锁眉,平日这个时候,她早已在林中练剑了,凌梓凤大步走进,挑着眉,笑问:“这是怎么了?天已大亮,莫非赖床了?”
莫尤懒洋洋的睁开眼,瞪着他,道:“我今日倦得很,不练剑了,只想躺着,你先回去吧。”
凌梓凤见她话语软绵,不似往常神气十足,很是诧异,皱眉笑问道:“莫姑娘也有倦怠的时候?可是想偷懒了?快起来,先吃点食物。”
莫尤恼烦,用被子捂住头,道:“不吃,我困得很,不想吃,不想动。”
凌梓凤第一次见她这样娇嗔恼怒,一时间怔住,片刻,伸手拉下被子,面色凝重的看着她,低声问:“病了?”
莫尤软软的闭着眼,没好气的回道:“没病。”
凌梓凤锁眉越深,探手拭了拭她额头,莫尤恼怒的扭过头,被他一把按住,将手覆上,试了试温度,未觉异常,又问:“究竟哪里不舒服?”
莫尤叹道:“你不来烦我,我就舒服了,我这两日不练剑了,休息休息,你改日再来吧。”
凌梓凤眼波微乱,不由分说拽出莫尤的手,把脉一探,也未觉出个所以然,语气也硬起来:“我带你回府上再说。”说完,突然连被子一把将莫尤抱起来,莫尤大惊失色,尖叫一声,对着他的脸一掌拍过去,凌梓凤偏头躲过,莫尤一边嚷着“快放下!”又是一掌去拍他的胳膊,情急之下抬腿上踢,不想未伤到他,自己却“哎哟”一声,身子往下软,凌梓凤吓得左手一松,被子滑落,莫尤也顺势往床上倾,凌梓凤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住。
莫尤大怒,喝道:“凌梓凤!快闭上眼!”凌梓凤一怔,正要闭眼,忽感手上沾有某物,定睛一看,脸色顿白,手上赫然沾有鲜血。
莫尤面红如绯,伸手捂住他的眼,骂道:“凌梓凤,你无耻!还不快放我下来?”
凌梓凤惊诧的问:“你如何受的伤?”
莫尤顿时脸色转红为白,恨不得掀他一耳光,收回手,闷声哼道:“你快让我躺好。”
凌梓凤果然听话,小心的将她放回床上,却不盖被子,目光四下探究伤口何在,莫尤又羞又怒,一手拽过被子,一脚踢出,凌梓凤伸手接过,将她按回,脸色很是难看,目光深沉严厉,喝问:“说,怎么回事?”
莫尤大怒,口出不择之言:“凌梓凤,你风华正茂,没碰过女人吗!问什么问!”
话刚落音,莫尤即大窘,慌忙闭眼,腹中阵阵疼痛,莫尤眉头皱成一团,缩回被窝,凌梓凤则被她一语呛住,俊面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再看看手上鲜血,顿时恍悟,亦窘红了俊面,忙扭身出洞,在林中伫立片刻才进来,为莫尤盖好被子,低声道:“对不起。”
莫尤不理他,凌梓凤将手覆在被子上,柔声问:“可是很疼?”莫尤仍是不理他,噘嘴咬牙,面带桃花。
凌梓凤怔怔的看着她;道:“随我回家,可好,这里,毕竟简陋。”
莫尤睁眼看他,见他也是双颊红透,想他平时骄傲得紧,竟也会红脸,忍不住笑起来,凌梓凤被她笑得更难为情,再迎上她的眼,清淩淩的如一泓秋水,软软的眼角略带笑意,如秋阳下的湖水泛起阵阵漪涟,一时也呆住。
莫尤收回目光,轻声道:“你先回去,我睡会。”
凌梓凤又重复一次:“随我回家,可好?”
莫尤笑问:“我若回去,你怎么向苏凌云解释?”
凌梓凤面孔一僵,眼中掠过一线黯然,很快就恢复平时的戏谑:“你希望我怎么解释?半路偶巧,顺道邀回?还是金屋藏娇,带回府上?”
莫尤气结,哼了哼,又闭上眼,道:“我不过是个避难之人,蒙凌二少爷菩萨心肠,收留在此,得一方石室可遮风雨已感恩万分,怎敢再进府叨扰!”
凌梓凤怔道:“怎么生气了?”
莫尤恼道:“你好生烦人,我倦无神采,你却偏偏来搅我安宁。”
凌梓凤默然片刻,道:“也罢,你小睡一会,我去给你拿点热水热饭过来。”说罢,为她掖好被角,转身去了,不多一会,果然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先是从怀里取出一只手炉来,小心的放入被中,又从篮中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难为他走了这么久,茶仍然这么烫,莫尤心里一边感谢一边感叹:好轻功啊!
接下来的几天,凌梓凤也不说话,除了一日几趟的来回送热水热饭,只是守在床边,看着她睡了醒醒了睡,莫尤初时很觉尴尬,屡屡赶他离去,凌梓凤却冷哼道:“我既然救了你,便要救到底,你若死在这里,我还得为你找个墓地,这四周都是我凌家的地,你要埋在这里,岂不是算入了我凌家的祖坟?”
莫尤好生郁闷,后来便慢慢习惯,时不时的还将他呼来喝去,凌梓凤偶尔贫个嘴,大多数时候倒是很温和,不与她争吵,安安静静的照顾她,直到莫尤身体恢复。
莫尤躺得无聊,就拉着凌梓凤问东问西,每每这时,凌梓凤看她不似烦燥的模样,态度立刻转变,全没了温柔体贴的样子,对莫尤的问话,不是爱搭不理,一副少爷嘴脸,就是东拉西扯,气得莫尤白眼乱翻。
莫尤歪着头,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凌梓凤的情景,问:“你上次深更半夜的去丁府做甚么?”斜他一眼,问,“不会是想偷香窃玉,轻薄晗月小姐吧?”
凌梓凤睨她一眼,邪媚一笑,干脆利落的答道:“正是如此,可惜迷失了方向,没有找到丁小姐的香闺,却误撞进某个人的天罗地网。”
莫尤面色一窘,知道他在取笑自己,拿自己当他的救命恩人,哼道:“以二少爷这样的姿色,何需去做采花贼?不过,你真该庆幸,自己没有误撞进丁青月的房间,否则,你今天就不能在这里贫嘴了。”
凌梓凤笑看她,道:“看来,你对丁青月的功夫,很有信心?”
莫尤怔住,没有说话,不是有信心,是有担忧,在对丁谓的立场上,青月是自己的敌人,他的功夫越高,就意味着自己的对手越强。
凌梓凤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道:“你该希望我伤了他,然后,你才有机会刺杀丁谓,不是吗?”
被人猜出心思,莫尤恼然道:“你知道得真不少。”
凌梓凤微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