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扶持离险境,借宿农家院
唐伶厉声道:“陛下,对不住了,我们上路吧。”说着素腕一翻,眼见大宋天子驾崩、国家社稷动荡,黑暗中划过一声清亮的叱喝:“住手——”两字尚未落音,一道寒风破空而来,如闪电划过夜空、星辰瞬间沉落,准确无误的击在长剑之上,清脆一声响,银闪闪的一物落在地上,长剑亦颤抖跌下,唐伶脸色煞白却反应甚是机敏,俯身一操又拾得长剑,再度架在皇帝颈上,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一支袖箭。
莫尤如飞而至,已折过假山到两人面前,衣裳未换,只是发长散落,皇帝闪着明亮的眼睛看她,然后很孩子气的笑起来。
莫尤看着唐伶,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诚然道:“放开陛下,我保护你出去。”
唐伶一怔,继尔冷笑道:“素不相识,我凭什么相信你!”
莫尤想了想,道:“你该相信我,因为我已救过你一次。”
唐伶冷笑:“你是说现在吗?你错了,我已经挟持了陛下,虽然没有杀他,这个罪已是无可赦免,算不得你救我。”
莫尤摇头:“不,不是这一次。”
唐伶微皱柳眉,莫尤道:“成都一个夜里,我在江边赏景,忽见有人被追而逃,随后有位自称唐家堡总管叶策之人来问,逃跑之人的去向。”
唐伶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道:“当时我曾暗暗庆幸没有被追上,想不到是你在救我。”
一旁久未出声的叶策怒道:“原来你当时明明看见,却故意说未见,哼,我真不该信你。”
莫尤笑笑,原想说“你当时也没信我,不过是信苏公子而已”,又想此时还是不要将苏凌云牵扯进来为好,唐伶则已道:“唐伶谢姑娘救命之恩。”
莫尤心想,苏公子,我且代你受这一谢,道:“唐姑娘,可否信我一次,陛下是天下苍生之主,万不能伤,唐姑娘是明理之人,若以一己之仇恨累及大宋国家百姓,则是千古之罪人,纵然下到地狱,也不能轻恕。”
唐伶看着她,眼中慢慢浮起悲伤,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柄长剑之刃,却料不及唐伶突然冷声道:“生前哪管死后事,我唐伶在世十七年,受尽人间折磨,早已累累伤痕,纵死又何妨下地狱!想我孤苦伶仃一世,死了若是有个皇帝做陪,倒也值了。”
莫尤一惊,道:“唐姑娘,我若保你平安出去,你又何必非死不可?”
唐伶摇头道:“你救不了我,唐家堡的人早就把门口堵住了,你既然曾经救过我,我也不想让你送死,你自己走吧。”
莫尤突然笑了:“是吗?若是出不去,我又如何进来的?”说这话时,她也心有颤抖,事实上,她并没有把握。
叶策目光一紧,唐伶迷茫不语,莫尤看了眼皇帝,皇帝显然已经开始受不了湿衣的寒冷,身子微微的颤抖,手心紧攒,不过皇帝的尊严与骄傲让他看起来十分平静。
莫尤道:“唐姑娘,听我的,放开陛下,跟我走。”
唐伶仍在犹豫,莫尤沉声道:“你应该明白,就凭刚才一只袖箭,我一样可以杀了你救下陛下,不过我不杀你,我只想救你。”
唐伶顿时笑了,向莫尤点点头,突然撤剑,两人拔身而起,如两个青鸟惊飞,扑向树枝,叶策喝道:“哪里跑!”亦腾身追去。
众官员紧眼瞧着三条青影起起落,渐飞渐远,终于如释重负,齐唰唰跪地,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淡淡的示意平身,缓缓张开手心,掌中赫然一块白玉环坠。
皇帝看了眼远远跪着直哆嗦的两个丫头手里举着衣物,闷声道:“更衣,回宫。”
身后追赶的声音淡去,马蹄声也渐行渐远,两人停下来,相视默默,夜深风重,唐伶冷漠的眸子闪了闪,突然张开胳膊,抱住莫尤,莫尤的身体冷如寒冰。
莫尤却笑笑,轻轻握住她的手臂,生怕触痛伤口,将她推开,唐伶欠疚道:“你全身湿透,要着凉的,不如先换上我的衣裳。”
莫尤摇摇头,道:“你有伤,不要脱!再往前走走,应该可以找到借宿的地方。”唐伶的伤口已是冻成乌青,紫黑的血凝固在衣袖上,露出骇人的肉来。
无星无月,树枝在夜风中缓缓摇摆,憧憧暗影呼应着瑟瑟的声响,格外的阴森,两个女子相携前行,苍天有眼,果然不出多远就见前见有个农家院落,几间土房,门窗紧闭,只一房窗布内隐隐映出昏暗的光,约是主人家尚未安睡。
两人相视而喜,上前叩门,半晌屋里传来不悦的回声:“是谁啊?这么晚了做什么?”
莫尤道:“冒昧打扰主人家,我们是迷路之人,想借一宿,恳请主人家收留一夜。”
屋里犹豫着不作答复,唐伶扬声道:“若得收留,小女子当奉上金银作答谢。”
听得有金银,屋里立刻传来欣喜的声音:“好,好,稍等,稍等。”
一阵脚步声到门口,门“吱”的一声拉开了一道缝,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将两人上下打量,见是两个小姑娘,正要松口气,却瞥眼瞧见唐伶肩后露出的剑坛,眼中闪过一线慌恐,不过心里念着“金银”,只得慢腾腾的打开门。
两人并肩进屋,亦打量开门之人,普通的农家老汉,五旬左右,又黑又瘦,手里举着黑呼呼的油灯不安的盯着两人,一眼看见唐伶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更是倒抽一口气,悄悄的后退一步。
唐伶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响当当的放在桌上,冷声问:“借你一屋住一宿,可是够了?”老汉眼中的惊喜显露无遗,他紧张的看着唐伶,确认这银子是给自己的,这才吞了吞口水,慌忙放下油灯,一边口里说着“足够!足够!”一边扑过去,两手捧住银子,左看右看,又放入嘴里咬咬,这才用衣袖揩了揩口水,藏于胸口。
唐伶半眯着眼,沉声道:“别光顾着收银子,你去烧锅热水,再拿两套干净衣裳来,快去!”
老汉双手捂住胸口,生怕银子掉出来,连声道:“是,是,是,老汉马上就去。”
唐伶又厉声喝道:“站住!有句话,我要先交待了,我们两住在这里的消息,不许让任何人知道,你要是做得好,我这里还有的是银子,要是敢泄露风声,小心我杀了你!”说着又掏出几锭金灿灿的金锭子在灯前晃了晃。
老汉吓得黑脸变青,慌忙跪倒,磕头道:“老汉不敢,老汉绝对不敢,女大仙饶命,饶命。”眼睛却滴溜溜的盯着唐伶手中的金锭。
唐伶低喝道:“不敢就好,还不快去!”老汉得了命令,慌手慌脚的赶紧去了。
唐伶忙拴好门,又仔细看了看窗,确认遮掩严实,这才坐到床上,道:“快脱了湿衣裳吧,小心着凉。”说着,自己先解了腰带,再小心翼翼的去撕被伤口凝住的衣裳。
莫尤按住她的手:“何必急在一时,等热水来了,我为你先散了这周边的瘀血,那时再褪衣裳就方便了。”
唐伶摇摇头:“你不知道,这伤口有毒,一路来我用内力抑制毒性,不使它乱窜,只是我功力有限,若不立刻除毒,这里就是我的坟墓了。”
莫尤脸色顿白,惊问:“你是唐家堡的人,你不会解毒吗?”
唐伶冷声道:“不是每一种毒都有解药可立解的。”
莫尤忧心的问:“这如何是好?”
唐伶道:“无妨,毒入肉,切肉即可,毒入骨,削骨即可。”
唐伶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冷漠得象一座冰山,切肉!削骨!这样令人惊悚的事在她眼中,似乎与吃饭睡觉一般平淡,这个豆蔻年华的女子,为何如此的坚硬、冷厉?
老汉在门外道:“女大仙,老汉给您们送衣裳来了,是俺婆娘新缝制的,就穿过一次,就一次,女大仙莫嫌脏,莫嫌脏。”
唐伶冷冷的答道:“放门口就是了,快去烧水。”老汉连声应着退去。
莫尤低叹一声,开门去看,果然门口地上放着一摞衣裳,衣裳上还压着一把剪刀,莫尤一怔即而开怀,取回展开衣裳,十分难看,可是两人的衣裳又湿又破,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倒是唐伶看了眼剪刀,眼中闪过一线杀气。
莫尤先换了衣裳,除去湿衣,干衣暖身,顿觉胸口暖和,将手一摸腰下,面容顿时僵住,手亦抚在腰间不动,突然她又抖开换下的湿衣,手忙脚乱的翻找什么,唐伶冷眼看着,问:“丢了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