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裹住最后一残夕阳,黑暗渐渐渗入整个世界。这不是高傲从天而降俯视大地的雨滴,也不是如花般飘零翩翩起舞的雪瓣,这是只愿在夜色中慢慢凝集,只愿在无声的寂寞中悄悄沉淀,只愿结成毫不起眼一点的露珠,她紧紧贴附在沉睡的绿叶上,不知何时,随着一阵晨风抚过而坠落地面,在一抹朝阳中短暂的闪过,滋润大地。
如此短暂的一生有过失落和悲哀,有过付出和牺牲,但也有过奋斗,有过闪烁,是已经足够。
“清晨”盯着刚刚写下的两个字,梦雅努力地抬抬下垂的眼皮,知道睡眠的信号正在侵蚀着大脑。趁着自己还尚存的一些理智,准备向日记投降了做些善后工作。
“日记日记,每天都记,一天不记,老师生气。倘若还有当年的紧迫感,就不会有现如今挤牙膏的无奈。岁月不饶人哪!而且意志力比年纪衰老地更快。”梦雅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番。
“你已经不错了,还有小学生的情怀,记日记!”室友小惠从桌面上抬起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这位珍稀动物。
“没办法,我本来就是复古型人才嘛。想那曹雪芹用自己的血泪写作,我也是在记录人生的辛酸哪!”
“真是大言不惭?”
“就是,还自比曹雪芹。”
“哪里,哪里,自勉,自勉而已。”梦雅没多大会的功夫就成了被“批斗”的核心人物。
寝室里又闹腾了一段时间。没多时间,大家还是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梦乡。今晚的夜似乎比以往更加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铃声响过。梦雅突然从梦境里惊醒,机械地跳下床摸出手机迅速接起,昨晚竟然把手机忘到书桌上了,“喂,请问你是哪位?”但是电话那头却传来挂断的声音。梦雅的困意顿时全无,不由地在心里“呐喊”道:“天哪,又是那个变态!”紧接着开始组织语句,而且绝对秉着严谨、文雅的处事原则:“您好。这几天您不断地打电话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我已经很尊重您了,请您自重。我们都应该是成年人,请不要做这些幼稚的行为。要不然我只能通过法律解决!”短信发了过去,但梦雅还是不放心,看天快亮了,只能先把手机关上,以免影响大家休息。
从“您好,请问您是谁?”“您有事吗,我们在上课,请暂时不要打扰。”等等到现在的这条短信,梦雅算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重新爬到床上想继续睡觉,可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不去想了,梦雅的心态就是好,天塌了也要先把睡眠补上,才是大事。但刚一躺下,胸口就一阵巨痛,害得她差些叫出声来,好的是她一贯镇定。莫非天天开玩笑地说自己有心脏病,成真了?然而一阵阵的凄楚、无助、悲伤和绝望却像潮水般击上心头,而且一次比一次强烈,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这是不是濒临死亡时的感觉。那种疼痛像刀刺进了胸口,而且程度在不断地提升。梦雅实在忍不住了,刚要喊出来,突然一下疼痛和憋闷全部消失了。
“你这是做什么,闹钟响了也不按死,还捂住胸口傻坐在那里?”对床的雯雯刚刚从床上坐起就看到梦雅奇怪的样子。
“闹钟什么时候开始响的?奇怪,我怎么没听到,而且难道已经过了很久了吗?我下去接电话时才六点,难道现在七点了?难道我又睡着了?没有啊,我明明一直坐在这啊?今天一大早就这么不顺!”梦雅心里越想越纳闷,但还是得起来上课呀。伸伸懒腰,笑呵呵地对室友们讲,“姐妹们,据我昨日夜观天象,最近我们应该是运气极佳。”
“还最近,今天一早可让你折腾死了!”小优说,用力折叠着自己的被子。
“是那个变态又打电话过来了。”梦雅说,想为自己辩解洗脱“罪行”。
“你不会不接,他们这些人就是喜欢找你这样的,你接了就是满足他们的那种心态。你还接,有病啊?”小优被吵到,实在是不爽。
“我只是想给他说清楚,顺便对他进行一次严格的思想教育工作。”梦雅傻傻地笑着。
“你以为他们会这么笨,老老实实地接过来挨你的骂。这样的人,你就应该别理他,亮着他,看他能撑多久。你就还偏接,上课睡觉也不关机。”小优气呼呼地爬下床。
“我不能光顾他,打乱自己的生活吧。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梦雅这会心情特糟糕,说话的语气也差了些。而且她一直没关手机是因为前些日子外婆的身体不好,一天晚上病倒了,在去医院之前还给她打过电话,可是她在上晚自习没开机。幸好她外婆后来没事,不然她会内疚一辈子的,所以从那以后就没再关过手机。
“要么你就调成振动!”小优从床上爬了下来。
“下次保证第一时间接起。”梦雅虽嘴上没同意,但还是把手机改成振动。原本想说胸痛的事,也没什么心情了,或许真的是在做梦。
不过,好的一点是,打骚扰电话的人好像确实被威胁到了,连续两天没再打过电话。关于那天早上的胸痛,梦雅也没再想起。可今天早上又开始胸痛,不过这次她非常肯定不是在做梦。那是多么悲伤的疼痛,连哭的力气都没了,痛到让人窒息。
“雯雯,你说我是怎么了,老是胸口疼,还很伤心的感觉。”梦雅在上课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就小声地问了一下莫雯雯。
“还在想那个小老外吧?”
“对呦,只怪我用情太深。”梦雅笑笑。
早上无聊的课程终于结束了。午餐简单地打发了自己,这减肥的生涯容易嘛?梦雅坚信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的理念,决定用睡眠扼杀饥饿感。睡醒午觉后就跑到前天联系的工作处了解了一下兼职的具体事项,准备下个星期开始打工了。
回到寝室,大伙一起做了泡面来吃,这对于学生来说已经是营养套餐了。
“雯雯,几时去约会?”梦雅不怀好意地笑到。
“什么约会呀,就是一起去上自习。”雯雯一脸的羞涩。
“雯雯,你少来了,这还不叫约会叫什么?”小惠撇了撇嘴。
“就是吗?雯雯就是谦虚。我可等着你把姐夫带来呢。”梦雅说。
“但,我紧张啊!你说这见了面都说些什么呀?”雯雯虽是谈过一次恋爱,但前一次就像是过家家,最多是牵一下手,可现在不同了,大家如今都已经是研究生,年龄也不小了,不能在儿戏人生。现在交男女朋友,往往都是考虑是否能成为自己的终身伴侣。所以紧张也是难免的。
“你少装了,昨天还在QQ上感觉那么亲昵。”小惠就是爱跟雯雯犟嘴。两人平时也是粘在一起。梦雅和小优倒是独立,往往都是一个人学习。不过小优是有男朋友的,自然是和梦雅不同。其实梦雅也喜欢和雯雯她们俩一起学习活动,她们俩家庭条件都不错,除了感情世界还有些空白外,生活是无忧无虑,梦雅觉得和她们在一起很轻松。但看她俩好得一个人似的,一天到晚有说不完的心里话,自然自己不好“第三者插足”。事实上能够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很多时候生活方式相似是必须的,所以雯雯和小惠满足这个条件。梦雅自己却不同,长这么大已经学会自己承受东西,更不喜欢让别人了解自己太多,让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生活已经教会她如何微笑。不过大伙都喜欢和她在一起,因为她独特的幽默细胞,跟她在一起每处都会充满笑声,因此日常生活里大家还给她取了个“开心果”的雅号。
“可今天是要见面呀?”
“雯雯,冷静!沉着!”梦雅装出一副老者的稳重姿态,然后又笑嘻嘻地讲,“说不定他比你还紧张呢。”
“这么晚了,还没发短信过来,你们昨天怎么说的。我倒是怕他不敢去了。”小惠笑笑。
“应该不会的,如果他只是玩的话,以后就不用再理他了,那他这人也够戗!”雯雯语气立刻变得很强硬,“昨天他问我在哪自习,我说在二教,他说他也在那上。又问我上到几点。我说了,后来问他有什么建议,他说可以找个同伴一起学习,我说好啊。他问明天可以一起自习吗。我说行,然后他问我要了电话号码,说跟我联系。”
雯雯的话音没落,手机便响了。
“应该是曹操到了。”梦雅鬼灵精怪地冲着小惠眨了眨眼睛。
果真是他。
“他问我吃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雯雯读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我该怎么回复?”连忙抬头望向小惠紧急求助。
“你就说正在吃,让他先过去,你待会去找他。”小惠果敢地回了一句。
“瞧瞧,还是有阅历的军师厉害!”梦雅佩服地无敌投递,“这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欲擒故纵!”
短信发出去后,雯雯的一颗心更乱了。
“等待就是熬人那,他的短信还没回来?你们俩真地要上演五十年代的恋爱嘛?”梦雅看看雯雯,“面条不是用来数的,大姐!”
“怎么回个短信这么慢。我是真吃饱了。”雯雯放下碗筷。
“我们知道,解释就是掩饰。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开吃了才发短信过来,早发过来你就早饱了,这些美味可全部是我们的了。”梦雅调皮地说。
“看,梦雅是越来越滑头了。”雯雯摆出寝室大姐的气势。
“我们太低估她了。”小惠正吃得带劲。
“你去洗洗脸,整理整理一下自己,剩下收拾‘战场’的活由我来干,不过一定要成功!这可有关我们803寝室的荣誉!”梦雅说,其实不用梦雅讲,这些活往常也是她的,不然怎对得起寝室最勤快美女的称号。
“还要洗脸嘛?”雯雯实在紧张。
“最好再化个妆。”梦雅乐呵呵地说。
“别听她,小孩家懂什么。不过洗洗脸整洁一下好些,不要太刻意。”小惠说。
“对,对。”雯雯说。
“你就知道听她的。”梦雅故作吃醋的样子。
“都听都听。”
这时,电话终于响了。手机上单单“好的”两个字让雯雯乐得几乎合不上嘴了。
不一会,寝室又只剩下梦雅一个人。她仔细地把房间打扫干净。走到阳台望向对面的山,绿油油的,好不漂亮。一阵风扶过山头,绿叶们扭动着身躯,山坡上立刻起了小小的波浪,但很柔和。
梦雅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很理解雯雯现在的感情,就像上学期的她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等着短信,那种期待和害怕是美好而又苦涩的。她认为自己和乔是一种缘分,她想跟他成为好朋友。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问自己“好朋友”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又有了多余的想法。一起自习,刚开始时乔也曾邀请过她,她那时以为是帮他提高汉语,她非常开心能够帮助一位外国朋友,这将会是多么有趣的自习啊。的确那天下午的自习是她终生难忘的,不仅因为乔是个留学生,更因为那是梦雅第一次跟一个男生去上自习。那天的点点滴滴她都记录了下来,更记在了心里。他们一起读课文,乔的发音很准确,虽然那天他有些感冒。她故意读错,乔竟然发现了。她便夸乔是个聪明的学生,而且是个满头金发的洋娃娃。一幕幕的场景涌上心头,但已经没了心痛,是因为三个月的时间比较久远,还是因为那只是人生成长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带着少许懵懂的感情成分。
昨天晚上听雯雯讲,追求乔的女生不少,他身边总是不乏女大学生。一个帅气的外国留学生确实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
梦雅望着天空,她或许知道为什么会对乔有种特别的感觉,因为他们都来自离异的家庭,一种可以彼此理解的心情。对于乔也一样,愿意告诉她很多童年的故事。
脑海里不时浮现出乔的身影,但梦雅很快摇了摇头,要整理下自己的思绪去学习了。但是内心深处还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感,这种情感似乎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伴随着她,让她逃避着一切感情。
一天的时间又匆匆过去。明天将是崭新的开始。但是当天渐渐暗下来时,梦雅似乎有些害怕,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像是和早上的胸痛有关。一个多星期下来,睡觉似乎变成了一件很沉重的事情。
眼睛闭着,却有种刺眼的感觉,感觉自己是躺在阳光底下。是早上了吗?那是稳迟到了。好累啊,不管了,反正已经迟到了,干脆不去,逃课。梦雅自己下了决定,继续闭眼完成上一段的美梦。但是很奇怪,四周似乎有些动静,好像有很多人,而且每个人好像都十分谨慎,有种严肃的气息,是在做梦吗?可感觉那么真实。好奇心驱使着她努力睁开眼睛。
太神奇了,一个富丽堂皇而又古怪美丽的大花园!绿色的叶子,是那种新生的翠绿色,透亮得,那绿更像是快要从叶子里流了出来。还有各式各样的花,她一个都叫不上名来,但它们都镶嵌在绿色之中,说不出的美丽。即使在电视上那些经电脑设计出来的天堂也没有这般美丽。这是怎么样的一个花园啊,湖水、小溪、喷泉似乎都有了生命,清澈明亮,反射出的阳光却不刺眼,好像连光束也变成了柔顺的曲线。天上还活跃着小鸟和蝴蝶,都是那样的飘逸鲜活,难道是传说中的凤凰和精灵?梦雅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词语来描述这里的一切,只剩下了震惊。
不远处她看见有两排士兵沿着一条水晶铺成的大道列队站着,服装特别的奇怪,至少应该是地球上没有的,整体是纯白色的,镶金的边,全身上下一点褶皱都没有。士兵们的表情各个都很严肃,长相虽是和地球人一样,可却能感觉到有种独特的不同处,或许是因为他们各个都比较俊朗。再看他们的帽子和其他的一些配套装束也像是由一些先进的材料做成。梦雅抬头远眺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些银白的、淡蓝的、圆形椭圆形等奇妙的建筑物,从绿色和清水间冒出来,甚至有几个类似透明的巨大建筑物竟飘在空中,更远处似乎还浮起一座小巧的彩色花园,上面还点缀些银白的亭台楼阁,更奇特的是空中花园的四周竟垂下了一群群薄薄的瀑布。
梦雅非常肯定这里不是天堂,莫非这里是外星上的皇宫,梦雅总是敢于大胆想象的。虽然说这里的一切都太古怪,但没过多久,梦雅的心里就浮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想法。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难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做同样的梦,梦见的就是这里?可我为什么有伤心的感觉呢?”
正想到这里时,远处那个水晶道上,走来了一群人。几个统一白色衣装的女子整齐地走在最前和最后,这情景倒有些像古希腊神话中女神的摸样,衣裙随风摆动,她们走在水晶道上,不如说是飞舞在水面上。被她们围在中间的还有四位女子,也是白色的衣装,但要比她们显得高贵,衣服上偶尔有些彩色的修饰,臂腕和脚踝上更有些金属的装饰品。这时,其中一个棕色卷发的女子扭过头朝她的方向看来。梦雅脑子里立刻有个想法就是先躲开,可这想法刚闪过,她已经看见了那个女子的面孔。天哪,这不可能,太熟悉的一张脸了,就像是天天照镜子便能看到,但她也清楚那绝对不是她自己,因为那个女子是那么的漂亮可爱,虽说不上美丽动人,但也决不是她这般的普通。可她就是感觉那是自己,这个想法太肯定,连自己都被吓到了。她正要努力地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挤出去,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整个身体都飘了起来,而且迅速地飞向那个女孩,但与此同时,其他人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她的存在。梦雅害怕地叫了出来,可连自己都没听到自己的叫喊声。是啊,这么久了她自己一直处在这个世界的什么位置,她压根没想过。就在这时她非常明确地知道她就是刚刚那个姑娘。她一点点地想了起来,自己是谁,现在要去往哪里。但是她对梦雅的记忆似乎在渐渐地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