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损道人以柔缓克虚快,无论黄药师如何变幻方位,总不为所惑,两人的掌影在厅中烛光映照之下飞舞来去,有时彼此招数尚未碰到对方,即已收势互相试探虚实,非是绝对把握,亦不敢贸然深入进招,反被所制。
这场酣斗,众人实是平生所见,功力略低之人,只见漫天飞舞尽数掌影,哪里却见身影,上等好手尚能看清二人出手招数,于其中所包藏着精深的武学却望尘莫识,只有郭靖、黄蓉等有限几个人才瞧得出二人功力的绝诣,实是极尽千变万化之致。
郭靖与黄蓉都看得满手是汗,郭靖问道:“蓉儿,你瞧岳丈能胜么?”黄蓉心中担忧父亲,叹道:“现下还瞧不出来!”其实郭靖何尝不知一时之门胜负难分,但盼妻子说一句“爹爹可胜”心中就大为安慰。
龙骏瞧厅中不分敌我都在观注场中相斗,只有一对少年男女坐在人群一角的长廊上,兀自说得出神,大是好奇,凝神细看,少年男子竟是杨过,那身边相依偎自是小龙女无疑。
想到两个月前的夜晚,自己曾和小龙女发生关系,可惜当时小龙女害羞,竟没有摘下遮在脸颊上的罗帕,是以没瞧清容颜,此时不免细看两眼,但见她美玉生晕,清雅秀丽,真如异花初胎,明艳无论,不愧为小龙女。
倏见二人神态亲密,不禁想起自己的清儿来,暗道:“小龙女虽是美若天仙,却未必在清儿之上,何况小龙女不通礼教,长居古墓,显然不及清儿兰心慧质,就是性子最是腼腆,不允过多调笑!”想到月载来与石素清的相处,不禁既感甜美又觉好笑。
场中二人又拆了百余招间,百损道人脸色骤变,双眉与胡须尽染一层寒霜,口角微张吐出缕缕寒气,双手掌心喷出一股烟雾阴寒劲气散发一尺之内,正是玄冥神掌最高境界,自创此套掌法以来首次对敌使出这最后一层功力,可见对手非同小可。
黄药师微微一怔,瞧见道人沉眉回臂正在发力,当即迎上前去,左掌划了个圈子,待划到胸前七寸之处,右掌倏地搭上了左掌,借着左掌这一划之劲,力道大了一倍,拍向对方胸口而去。
这般落英神剑掌的上乘功夫,落在旁人身上,劲力直透心脏,纵是欧阳峰、洪七公这等一流名家,也须受伤不可,但黄药师手掌拍在百损道人的胸前,只觉肌肤寒彻透骨,自己掌中的内劲侵入对方体内犹如倏然结冰一般,全部凝聚不散,正在惊骇之时,登觉左肩火辣一痛,随即一股阴寒的内力冲将过来,霎时间肩膀寒冷彻骨,身子晃了一下,赶紧向后抽身,运转内力抵挡肩头处回散的阴寒毒气。
黄蓉大惊,忙扶住父亲,扯开左肩衣襟,见肩膀未留下绿色五指掌印,不禁吁了一口气,取出一颗九花玉露丸给父亲服下,黄药师深吸吐纳三下,逼出入侵的寒气,望着百损道人叹了一口气,心想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江湖终要过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百损道人适才将真气凝结成玄阴寒劲,虽被对方拍中一掌,却当时不受劲道所伤,此刻内力调和化解,侵入的劲气登时发作,也兀自疼痛受了内伤,暗怪自己没有趁此全力拍出玄冥神掌,否则定要了对方半条命去。
赵思月亭亭玉立在蒙古高手的正前,白衫随夜风微微摆动,烛光映在嫩白的双颊,不可方物,手中折扇轻挥,果然丰神秀美,飘逸若仙,此时浅笑道:“郭大侠、黄帮主,在场诸位英雄都是江湖上成名人物,有谁不知驷马不及舌之义,大宋的英雄也好,蒙古的豪杰也罢,武林盟主当是有能者居之,大丈夫死则死尔,又岂可言而无信?”
群雄虽是反对,但输掉两场,中间一局也是险平,都心知肚明被他如此一说,登时语塞,众人均想连桃花岛主黄药师都有所不及,那中原武林怕是难有人与此二人平分秋色,因为西毒、南帝、北丐与东邪不相伯仲之间,王重阳早已去世,又有谁能敌过鬼面人与百损道人呢?
赵思月见震慑群雄,心下大喜,寻思:“这次英雄大宴不利于蒙古军南下,今日争取盟主之位,即便中原豪杰决计不会听从号令,却也削弱汉人抗拒蒙古的声势,配合哥哥忽必烈的大军,势必一举攻下襄阳,灭掉大宋!”
遂朗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方既已胜出两场,这盟主之位便由小王暂任,倘若日后中原群雄尚有高人辈出,欲争回此位,本王随时恭候如何?”
众人被她软硬兼施,自知理亏,要他们出尔反尔,那是万万不肯的,正在赵思月暗暗得意,黄蓉无计可施之际,忽然从右方槐树上传来啸声道:“我全真教便不服蒙古鞑子做武林盟主,定要来争上一争,却又怎地?”
郭靖、黄蓉听到啸声各是一喜,互对方一眼,暗道:“是他来了!”郭靖啸声送出道:“可是义兄周大哥到临了么?”
周伯通禀遵龙骏之言,先行现身,轻飘落地,笑道:“还不就是你大哥老顽童么?”又转向黄药师取笑道:“只道黄老邪武功出神入化,唯有在我师兄一人之下,孰知…嘿嘿…又栽在一个道人的手里,当真有趣!”黄药师哼道:“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的着么?”
赵思月只道是哪一个厉害人物,见这老头白须白发,满脸顽皮之色,貌不惊人,登时没放在心上,折扇一挥道:“全真教号称武林正宗,近五十年内堪舆少林齐名,却不知人才凋零,王真人仙逝后不出百年,此教必当从江湖中销声匿迹,一代不如一代,又有什么本领夺这武林盟主之位呢?”
周伯通拍手笑道:“错啦错啦,全真教的徒子徒孙不争气,那也是有的,但现下你瞧我全真教不起,便大错特错啦!”
赵思月心忖:“这人说话没头没尾,颠三倒四,好没头脑!不若尽快打发了他,免得节外生枝!”当下笑道:“就凭你老人家想为全真教出头,争夺武林盟主么?忒也笑掉诸位英雄的大牙!”
周伯通丝毫不生气,反而笑道:“非也非也,我师哥死而复生,投胎转世,今儿个重出江湖,这天下第一盟主的位置自是非他莫属了。”群雄听后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只道老顽童在作弄对方来着。
周伯通见众人一笑,他更是大笑特笑,丹田提气以上乘内力送将出来,压住众人的笑声,才道:“师哥让我先打两场,待老顽童不成了,他自会现身与蒙古鞑子相斗,你们敢不敢与我全真教划下道儿!”郝大通、孙不二等蓦见师叔出现均是欢喜,但听他说话一句较一句离谱,各是不解,均想:“师傅死而复生,我等怎生尽不知晓?”
黄蓉虽是聪明绝顶之人,但一时也不知道周伯通所说的“师哏死而复生”竟是另有其人,只道他找借口出手,心想老顽童的功力已经他爹爹和靖哥哥之上,隐为当世第一,且由他胡搅一阵子,或由此挽回连败两阵的颓势亦未可知,于是高声叫道:“老顽童,你好好和他们三人比一比罢,且莫丢你师兄王真人的脸,我瞧他们三个都不是你对手!”
周伯通一听登时来劲,心道:“师哥正在暗中瞧我相斗,定要拿出真本领让他高兴一番不可,哎呀,糟了,师兄曾有遗训犯全真教弟子不得习练《九阴真经》,今日当着他的面,且莫露出马脚才成!”想到差点露馅儿,手心不由渗出冷汗。
赵思月虽知不可因小不忍而乱大谋,但先前将话说满,孰知立即便有人出来搦战,但转念寻思:“黄药师、郭靖已是中原武林顶尖高手,也难免有所失足,区区一个糟老头又当得什么大事?”便哼了一声,对着身旁的青衫客道:“任先生,劳你代本王子下场领教几招全真教的神功!”
青衫客点头称是,傲然挺立在场中,便要向周伯通讨教,此人姓任,双名苍傲,原为星宿派首席大弟子,后来盗取镇派“神木王鼎”偷练神功,单掌震死其师父又残害同门不服气的师兄弟,从而成为星宿派的门主,善于施毒与吸人内力。
周伯通最厌烦场前对白,要打便打说多作甚?当下更不打话,挥拳向青衫客肩头打去,任苍傲微微一怔,心下盛怒,暗想:“这老家伙竟全无礼数,当真忒也小瞧人!”他右臂举起架开,身子一晃,险些摔倒,登时吃了有一惊,心道:“这老头功力竟我之上,果然是个劲敌!”
周伯通凝神敛气,左掌向外一穿,右拳“空碗盛饭”斜击他右肩,左掌同时翻上,变幻成拳,递出一记“空屋住人”迅捷沉猛,跟着右拳变掌,一招全真教掌法“长虹贯日”横切对方右臂,转眼之间,连发三招。
任苍傲本已出掌拦架,待要化解开去,孰知每一招中途甫变,心下一怔,右肩已然中招,虽未受伤,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连退三步,施出“抽髓掌”挡住攻势。
周伯通自创七十二路空明拳,依十六字诀:“空朦洞松,风通容梦,冲穷中弄,童庸弓虫。”出拳劲道虚空,身子柔软如虫,手劲上守着“空”和“松”字诀,乃内家武功的精要所聚,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出拳势道时快时慢,柔中蓄刚,虎虎生风,迫得任苍傲连连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