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人们传闻,郡主府外有重兵把守,不论将士均衣甲鲜明,颇有大敌当前的气势。
水涟漪和林啸风在郡主府对面不远处找了块石头坐下,假作走得累了停下歇脚,旁人也不去注意。
水涟漪窥视着这群严阵以待的兵将,悄悄对林啸风耳语道:“你说这群人是防着坏人进府行刺呢,还是防着里面的人偷偷的潜逃?”
林啸风摇摇头,心里也弄不清姚苌为何派兵摆出这个阵势。二人又坐了一会儿,见此地防守甚严,很难混进去,便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进了胡同。可是围着郡主府转了一圈,这才发现不仅大门处有重兵把守,就连四周院墙之外也是密布岗哨,想要翻墙进去,也不容易。
水涟漪十分泄气,“怎么办?我们必须得看一眼里面的郡主到底是不是你的乖表妹啊!可是他们跟防贼似的围着这院子,我们进不去怎么办?”
林啸风微微一笑,“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再给你找个地方睡上一觉,我自有办法进去,只是不方便带上你哦!”
“我也想进去看看嘛!”水涟漪那肯错过这样的热闹场面,满脸堆笑的乞求林啸风。
“不行!”林啸风一反常态的板起脸,“你能人不知鬼不觉的越过这高墙吗?”
水涟漪摇摇头,“可是,有你啊——”
“我只是进去看看,然后再偷偷的出来,你跟进去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去打架?”林啸风再三强调没有热闹可看,水涟漪这才作罢。
入夜之后,林啸风见水涟漪睡熟了,便悄悄潜到郡主府的外面,四周防守的士卒持着无数的灯笼火把,把这一片的夜空都照亮了。
林啸风围着郡主府悄悄地转了两圈,然后来到后院的拐角处,这儿有十几个士卒防护,不过有两个正靠在墙上打盹,还有四五个围在一起掷骰子,不过静悄悄的,不敢弄出声音。另外几个人遥遥的看着,也非常的入神。
林啸风见距院墙不远处有一株老槐树,现在正是枝繁叶茂,于是乘这些人不备,轻飘飘的跃到树杈上,槐树上有刺,挂住林啸风的衣襟,林啸风微微用力,“咔嚓”一声轻响,一根小树枝断裂开来。
有几个人警觉的抬起头,“谁?什么动静?”
林啸风潜在树上一动不动,那几个人用手中的灯笼,往树上照了一照,没发现什么。有人懒洋洋的说道:“一定是鸟雀在树上歇着呢,这三更半夜的,树下点着这么多的灯笼,鸟雀想睡个好觉也不容易!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算了,别发牢骚了,让上头听见又有你好受的了!”另有人劝止他,随后打盹的照样打盹,掷骰子的照样掷骰子。
林啸风在树上等了一刻,见一切恢复了正常,便又轻轻一长身,借着空中的夜色,刷的一下,飞跃到院子里。
树枝的轻响再一次惊动了底下的士卒,几个人凑过来照了又照,没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迹,只好咒骂着鸟雀扰人,各干各的事去。
林啸风跃到院子里,不敢立即行动,在墙边停歇一刻,听了听动静,这才向内宅行去。
本以为里面一定也是防守严密,没想到外紧内松,一直走到内宅,也没有遇到巡逻的士卒,心里暗道奇怪。
内宅里的许多房间都是漆黑一片,听不到任何动静,林啸风走过好几幢房子,这才看见有一扇窗里透出灯光,当下赶紧走到窗下,窥视动静。
房子里也是十分安静,林啸风耐着性子等了好久,也没有点定声息,正要失望的走开,却听到有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一个女人在叹气,很柔弱的声音,似乎也是很耳熟的声音。接着“哗啦”一声,似乎是放下了书本,很快有人说话了,“小姐,还是歇着吧,看了大半夜的书,您也累了!”
“可是,我怎么睡得着呢?”那声音是如此的娇弱细嫩,林啸风心里一喜,不由自主的伸手打开窗户,然后轻轻一跃,到了房内。
房中点着几支蜡烛,烛火被林啸风带进来的微风卷动了一下,摇曳不止,明灭不定,映得房中的两个女人的脸也闪烁起来。
林啸风站在房中的地下,稳住心神观望房中的两个女人,不错,一个是徐映雪,另一个正是徐映雪的贴身丫鬟如玉。
徐映雪和如玉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呆了,待到发现房中多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由要张嘴惊叫出来。
林啸风抢上一步,非常及时的掩住了她二人的嘴巴,然后迅速说道:“别叫,雪儿,是我!我是表哥啊!”
“表哥?”徐映雪总算辨出了林啸风的轮廓,不由一头扎进林啸风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林啸风有些手足无措,本能的想把她搂住,可是突然间又松开了手臂,扶着徐映雪的肩头,让她坐到椅子上,然后轻声问道:“雪儿,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你先别哭,说给我听!”
如玉给林啸风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在徐映雪的身边坐下,徐映雪又抽抽噎噎的哭了好久,急得林啸风都快吐血了,这才断断续续的讲述了这几个月的变故。
原来,林啸风和水涟漪走了两个多月后,姚苌发兵,击败苻坚,苻坚兵退五将山,最后被姚苌生擒活捉。姚苌想得到传国玉玺,苻坚却宁死也不肯交出,姚苌一怒之下,将苻坚杀死。然后又迅速调集大军,短短几十天内,扫平了苻坚的疆土,最后兵发洛阳,魏之豪数战皆失利,又中了姚苌的埋伏,只带着几百兵马突围而去,不知下落。
姚苌大军进了洛阳,生擒了洛阳城的好多将士,把林若谷全家及其他守将的家眷全数监禁,那些愿意归降的将领自可带着家眷搬迁到长安,那些不愿归降的一律处死,鸡犬不留。
本来林府上下都做了赴死的准备,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听说魏之杰自愿做了姚苌的皇妃,要带着林府上下迁往长安,姚苌自是满口答应,就这样,林府举家搬迁,住进了这座府邸。
一月前,魏之杰被加封为贤德妃子,又有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传下来,要加封徐映雪为映雪郡主,把这府邸也赐名为郡主府,让林府上下住在这府第中享福。
徐映雪见林啸风眉头紧皱,忙小心的解释道:“不是我想做什么郡主,可是,姑父身体不好,我们没办法抗争,所以我和姑母商量,就先顺从他们,等你有一天找来了,我们再作打算!”
“我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林啸风额上的青筋暴起,紧张的问道。
“姑父现在行动不便,说话也不太清楚,大夫诊治说是中风,开了不少药,现在每天都服药呢!”徐映雪怯怯的说着,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表哥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紧张的不得了,恐怕说错了什么话,让他不高兴。
“我这就去看看父亲!”林啸风站起身来,然后突然又问了一句,“为何府外有那么多人防守?是怕人来行刺么?”
“才不是呢!”一旁的如玉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看是那位皇妃怕府中的人偷偷的跑出去,是用来防我们的!”
“是啊,住在这里虽然什么都不缺,但是全府上下的行动都受到了限制,没有魏姐姐的许可,谁也不能出府门一步!”
林啸风哼了一声,心里说,“我就知道这魏之杰没安好心!”
徐映雪听他哼了一声,心里一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忙住了嘴。
“哦,雪儿,我没怪你,你带我去见见我父亲吧!”林啸风见徐映雪一脸的紧张,忙把语气缓和下来。
如玉在前面引路,不多远就是林若谷夫妇的卧房。三个人小心翼翼的来到房前,如玉轻轻的敲一敲窗棂,时候不大,里面点起了灯烛。
“谁?”林夫人的声音传出来,林啸风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好久没见母亲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这样见面。
“夫人,小姐想和您说几句话!”如玉小声的说道。
“这么晚了,我们都睡下了,明天说不行吗?”林夫人在里面问道。
“是要紧的话,现在一定要说!”如玉看起来比徐映雪要成熟得多,对答有板有眼,毫不慌乱。
里面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响过,然后林夫人才有条不紊的说道:“进来吧,门没上栓!”
林啸风不等如玉推门,自己上前一步,把门推开,大步疾走进去。
“你是谁?怎么来了个要饭的?”林夫人大惊失色,厌恶的用手捂住鼻子,似乎闻到了十分恶心的气味儿。
“娘,是我!”林啸风早已习惯了林夫人的洁癖,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来。
“风儿!你是风儿么?”林夫人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满脸灰土的乞丐,突然一把把林啸风搂进怀里,失声哭了起来。
“风儿,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是不是那个野丫头害得?当初你不声不响的就和她走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以为你不要爹娘了呢!”林夫人捶着林啸风的肩头,哭泣着数说他。
林啸风一时无法解释,只好先劝娘别哭。“娘,小心被人听见,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到什么时候也不能不要爹娘啊,有时间我再讲给你听,让我先看看爹!”
林若谷也醒过来了,只是躺在床上不能动,见到林啸风走到近前来,十分高兴,颤抖着嘴唇,含糊不清的说道:“风儿,你回来了,就好了,大家就等你了!”
林啸风跪在父亲的床头,握住父亲的手,不知不觉眼泪汩汩的流下来。曾几何时,这位东晋的大将身经百战,驰骋疆场,远近闻名,可是今天他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清,他才五十几岁啊,怎么就衰老成了这个样子!
林若谷见到林啸风流泪,忙含混不清的说道:“风儿,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哭什么?”
林啸风听懂了父亲的话,用破烂的衣袖抹去脸上的泪迹,把脸上的泥土也抹掉了大半,现出了本来的面目。
“风儿,你怎么扮成了乞丐?”林夫人在一旁扶起林啸风,不解的追问道。
“我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才这样装扮的,不是真的做了乞丐!”林啸风忙安慰母亲。
“大丈夫本来就应该能屈能伸,扮个乞丐又有什么?”林若谷在床上替林啸风说话。
“行啦,你就少说一句吧!”林夫人嗔怪着,“这么脏的衣服难为你穿得出!”
“这些日子你都去干什么啦?”林夫人再一次追问。
林啸风把自己本来的打算和几个月的行踪简单的讲给父母听,包括为黄小姐送信,不过略去了黄小姐对自己一片痴心的情节,只是说黄小姐在危难的时候救了自己一命,反而被桓温杀死,所以自己和水涟漪去会稽为黄小姐的家人传信,让他们及早避祸。
“爹,娘,本来我们可以在姚苌攻打洛阳之前赶回洛阳的,可是上天作祟,偏偏遇上长江百年不遇的洪灾,这样又耽搁了两个月之久,我们回来的晚了,让爹娘受惊了!”
林啸风真是满心的歉意,没想到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幸好父母没有遭什么大难,否则自己这一生也不会心安了。
“那,表哥,我们以后怎么做呢?”徐映雪在一旁轻声的问道。
“我想办法救你们出去,我在江南已和陶渊明先生说好了,让他在柴桑为我们建好几间茅屋,供我们暂时栖身,我把你们救出后,大家就一起到江南去,隐居在乡野之中,再也不过问这些打打杀杀的兵家之事!”
“可是,风儿,我们这样一大家子人,如何能逃出这长安城去呢?我看不如这样,听说这个姚苌也是一位爱才的皇帝,你不妨就投到他的麾下,一样可以做个将军的!”林夫人不喜欢过村野百姓的日子,因此想到这一步退路。
不料,还没说完,林若谷大声呵斥起来,虽然言语不清,但同样义正词严,“胡说!做人怎么能这样朝秦暮楚?”然后又拉着林啸风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嘱咐道,“风儿,不能听你娘的,女人家就是见识短,我们不能被人耻笑啊!”
“我知道,爹,您放心吧!别怪娘,她也是为全家的安危着想!”林啸风忙安慰父亲,又婉言为母亲找了托词。
林夫人面红耳赤,见林若谷动怒,再也不敢发出一言,只等着看林啸风如何行动。
傲笑红尘之我去闯东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