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人影,一黑一白,伸着长长的舌头,朝梨园方向走来。白衣那人,打扮得像死了人穿的素衣一般,只要人一见,都会吓得半死。他朝身后的黑衣人望了一眼,又朝骄阳蔽日的梨园里望了一眼,朝前行了数步,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黑衣人朝他瞪了一眼,沉声道:“你想对我说话,怎么不说?难道要等到到了那里,你才放屁一样的絮叨不停?”
白衣人有些不耐烦,朝黑衣人吼道:“你说曾可光和舞娘,为了人世间的安宁,大义献身,难道我们就不能网开一面?”
黑衣人瞪着他,不发一言,继续朝前而去。白衣人喝住他,朝他道:“你要干什么?想现在就去抓走两人?”
黑衣人不喜说话,点点头,却不等白衣人。白衣人慌忙跟上,朝山石处走去。两人来到山石前,朝火光中望去。只见火光中,两条白影,在那不断的挣扎。白衣人又朝不远处望去,只见地上,跪着一个老头,他的腰间,只有剑鞘。
白衣人摇摇头,朝黑衣人喝道:“咱们快将两人救出,带回地府吧。”
黑衣人点头一诺,朝火光中扑去。顿听得一声长啸,跪在地上的老头,飘身而起,朝两人抢来。白衣人见老头来抢,身子一闪,堵住他的去路。只见黑衣人,将两人的脖子套住,拉到一边,微微一笑,朝老头摇摇头。
白衣人见他半天不放一个屁,气得发急。白衣人伸手朝老头的脊背上一拍,又将他抓住,从火光中驰出。他将钱捕头放在地上,伸长舌头,吓得老头几乎晕厥。只见他微微一笑道:“你就是钱捕头吧?”
老头点点头,睁大双眼,望着白衣人,怒喝一声道:“黑白无常,你们好狠心,难道就不能放了曾公子和舞娘?”
黑衣人走到跟前,吐出长长的舌头,在钱捕头的脸上一舔,摇摇头却不说话。白衣人见他不说,朝钱捕头道:“我们也想放他们,只是阎王划掉花名册,让我二人,前来捉拿两人销案。”
钱捕头叹息一声,望着曾可光和舞娘,趋身下拜道:“曾公子、舞娘,都是我害了你们,在此向你们赔罪了。”
白无常怒喝一声,朝钱捕头喝道:“你啰嗦不罗嗦,他两人阳寿已尽,也该去销案了。不过我二人见两人仁义动天,过奈何桥时,会求孟婆,不让二人喝孟婆汤,来生还可以相会一处。”
钱捕头又朝白无常跪下道:“如此,则多谢二位。”
白无常朝黑无常吐出舌头,使了个眼色,将曾可光和舞娘,拉着朝梨园外走去。行了一程,曾可光和舞娘回头望了一眼,见钱捕头还跪在地上,不愿起来。
曾可光慌忙朝白无常道:“大哥,求求你,去让钱捕头起来,带他回到曾府里去,感激不尽。”
白无常摇着头,朝钱捕头望了一眼,叹息一声道:“这老头倒有些意思,本来想带他去见你们日后投胎之所,可惜他还有一桩公案尚未了结,等他消了公案,你们还能再见。”
曾可光和舞娘摇摇头道:“我们夫妻二人,也想好来世不再相见。等到了阴间,途经奈何桥之时,我们也会喝掉孟婆汤。”
白无常听完,吐出舌头,朝两人望了一眼道:“你二人经过几世转世,还心心相惜,朝夕相处,惊动了阎王。他说过,你们经过奈何桥时,可以不喝孟婆汤。”
舞娘淡淡一笑,朝曾可光望了一眼,幽幽的道:“我们即使能永生永世在一起,可身后钱捕头,依旧跪在那里。即使我们幸福了,可他,他却没有得到幸福。”
黑白无常听罢,不禁摇摇头。想起两人的事迹,都不知如何劝解两人。他们相守了几世,为何到最后关头,却选择了放弃?两无常不了解他们的心事,但望着身后的钱捕头,他两的爱情,他两的幸福,的确是由他一手造就的。
白无常走到钱捕头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老头,你跪在这里,让两人心里不安,你要是觉得和他们有缘,就送他们到奈何桥。”
钱捕头听罢,朝白无常点点头,良久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到奈何桥走一遭,送送两人。他们见我跟着,也不会感到寂寞。”
钱捕头说罢,跟着黑白无常和曾可光、舞娘,朝奈何桥行去。众人不知走了有多远,只见无数的白衣人,朝同一方向涌去。钱捕头不禁问道:“白无常,这么多白衣人,都从一个方向而去,他们是去干什么的?”
白无常冷笑一声,指着一众白衣人,见他们身上,带着枷锁,白无常缓缓地道:“这些人,都是在人间胡作非为的,被带入地府,准备接受拷打,再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们在地狱里,也不能投胎转世,或水煮,或油炸,或过刀山火海,或鞭尸受各种刑罚。”
钱捕头听罢,吓得脸色大变,又指着几个带着脚镣的人道:“那他们呢?他们在人间,犯了什么罪?”
白无常微微一笑道:“他们在人间,犯的是偷盗之类的罪,这类犯人,本可以很快就投胎转世,但他们却也是罪人,只得病死的、被冤杀的之类的人投胎转世了,他们才能排着队转世。”
钱捕头听完,朝舞娘和曾可光望了一眼,低声道:“那他们呢?你们用绳子把他们拉起来,可他们没犯什么大罪啊?”
白无常淡淡一笑道:“在桃园,火烧狐族,灭了一族,可是大罪。在那的罪孽,你也有份。不过阎王却不问此罪,能让我黑白无常亲自出马的人,都是造福人间的人。只要我二人出马,就会让他们经过奈何桥时,有自由的选择权利。”
钱捕头听罢,叹息一声道:“桃园我们,确实很残忍,但也被迫无奈。后来从桃园逃出的狐妖,我都带她们到无人的地方,并没有将她们赶尽杀绝。”
白无常拍着他的肩膀,喃喃地道:“老头,你放心吧,你有功于社稷江山,阎王知道你本性善良,也不会问你的罪的。”
钱捕头摇摇头道:“我倒希望阎王问我的罪,好好的忏悔忏悔。”
白无常和钱捕头说着,来到了奈何桥。钱捕头见桥畔,站着一银发苍苍的老婆婆,走进一看,似有些相熟。钱捕头擦了擦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走进数步,朝她叫了一声道:“翠花,是你?”
白无常拉住钱捕头,朝他喝道:“老头,不得在此胡言乱语。”
钱捕头摆摆手道:“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老伴死的时候,曾托梦给我,说她在阴间,当了孟婆,让我不要悲伤。我今日来此,见了她的容颜,才知她真的做了孟婆。只可惜,她现在也认不出我来。”
黑无常朝他一瞪,睁大双眼,吐出舌头。吓得钱捕头向后一退,怔怔的望着孟婆。只见她伸手在黝黑的桶里,一碗一碗的盛出汤羹。钱捕头见黑无常退了开去,又朝孟婆走进几步,柔声道:“孟婆,我知道你将以往的一切都忘记了,但请允许我替你舀一碗汤羹。”
孟婆朝他望了一眼,又朝一旁守着的卫士望了一眼,但见卫士,将他拉住,猛地在他的肚子上打了一拳。钱捕头慌忙后退,退到一边。便见黑白无常,拉着曾可光和舞娘,走上奈何桥。
白无常朝孟婆微微一笑道:“孟婆,这两位是阎王特赦的罪犯,想必你也知道。阎王特许二人,不喝孟婆汤,投胎转世为人,还请你指点方向,让那老头知道知道,日后好去了结公案。”
孟婆舀起一碗孟婆汤,递给曾可光,朝他道:“你可以选择不喝这碗汤,带着你前世的记忆,去投胎到你曾呆过之所。”
曾可光端着汤羹,朝舞娘望了一眼,柔声道:“娘子,喝了这碗汤,前世的一切,我都将忘得一干二净。我对你的爱,日月可鉴。但可惜,我们活着,我们相守,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与其别人痛苦,还不如让这一切,都被忘掉。”
舞娘点点头,流出眼泪,朝曾可光望了一眼,又朝钱捕头望了一眼。舞娘朝孟婆低声道:“孟婆,给我也盛一碗,我想在相公之前转世,等到来世,我虽然见不到他,也会比她大一些。”
孟婆摇摇头,微微一笑道:“曾公子既然要喝,就先让他喝下。他可以选择不喝,你也可以选择不喝。”
曾可光还没得舞娘说话,便咕咚一声,将一碗汤都喝尽了。舞娘见他喝完,被黑无常带着,走过奈何桥,一转弯就不见了。
舞娘见孟婆递给孟婆汤,朝她道:“舞娘,你也可以不喝汤,就此经过奈何桥。”
舞娘朝钱捕头望了一眼,摇摇头,接过孟婆手里的汤碗,一喝而尽。钱捕头的眼神,正好与舞娘的眼色相对,不禁暗自叹息。自己要是不为了报答两人的恩情,也不会让他们喝掉孟婆汤。钱捕头朝奈何桥望去,只见一面镜子,映出两人投胎之所,不禁吓了一跳。
但见一名鬼差,见钱捕头一人怔怔的站在那里,怒喝一声,将手中的叉一扔,朝他喝道:“你一个糟老头,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想干些什么?”
钱捕头忙道:“是黑白无常带我来这里的,我想见见舞娘和曾可光,可见他们进入了奈何桥,黑白无常,却不理我了。”
鬼差朝钱捕头瞪了一眼,见他穿着灰白的衣服,朝他瞪了一眼,喝道:“你不是此间人,快些滚开,免得大爷我动怒。”
钱捕头朝鬼差望了一眼,见他生得娇小玲珑,冷哼一声,猛地一拳,朝他击去。鬼差见他一拳攻来,怒喝一声道:“死老头,我让你三分,你却不知道好歹,真正找死。”
钱捕头见他的叉猛地刺来,刺到自己的肚腹之上,疼痛难忍。不禁伸手按住肚腹,朝四周一望,竟不是别处,却是曾府后院的梨园。
钱捕头站起身,摸摸肚子,自己的肚子,却又没流血。他走到山石之前,见整座小山,也被烧成平地。钱捕头太息一声,望着天空的乌云,雷声一吼,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