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吩咐众人困住玫瑰红人,自己却朝刘五岳奔来.
晃眼见小萝卜头站在刘五岳跟前,将刘五岳护住,他双手叉腰道:“骚娘们,想把我大哥怎地?别看是在玉龙飞云剑派,就是在皇城,我一样也将你的皮剥了,为大哥报一刀之仇.”
秀莲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萝卜头只顾守在刘五岳的跟前,见刘五岳的伤口拉裂,血将衣服染红了一大片.忙俯身蹲下,扯开他的衣服,那一刀,虽未伤到刘五岳的要害,可他用力接棺木, 震破创口,血流不止.小萝卜头嘴里嘀咕,暗骂着秀莲,心里甚是焦急.金疮药暂时止住疮口,可他再动,势必感染化脓.
小萝卜头替他敷完疮口,朝秀莲瞪了一眼,恨恨地道:“要是我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剥你皮不可.”
秀莲嘴唇干裂,见刘五岳痛苦万端,心里暗暗难过.可她是玉龙飞云剑派的掌门,对刘五岳再好,他也不会对自己产生感情.慧剑斩情丝,泪满胸襟,谁人知?
秀莲思忖着,不能让江湖中人笑话,堂堂的一派之主,竟为儿女私情而不顾门派的尊严.她朝刘五岳深深的望了一眼,提剑朝玫瑰红人奔去.
刘五岳回味着她临走时目光凝滞的一瞬,多么的柔情,令人心酸难耐.那种温柔,那种似有若无的深情,无奈和关爱交织在一起,怎么令人心伤?刘五岳看懂了她的 心,看懂了她的意,可他不能留在玉龙飞云剑派.他向往自由,也希望离开此地,暂时忘却所有的伤痛.玉龙飞云剑派,那个迷人妖娆的湖泊,厮守着两个为他死去 的人儿.本该守在湖畔,陪着她们,那样便可朝夕相对,一起欣赏美丽的湖光山色,品味朝雾雪景,再不分离.
刘五岳期盼能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但江湖永远也忘不了他.得到飘血剑谱,使他成为一代剑侠,成为人人敬畏的剑客,可它并不能给他带来好运.他所经过的地方,注定血腥惨杀.他不愿见到这样的景象,不愿看到人与人之间的厮杀,可飘血剑一日不去,江湖武林终不得安宁.
刘五岳想将飘血剑及他的一生武功,带到一个无人能找到的地方,让它们随着自己沉睡安息.哪怕成为千古之谜,后人无法得知,他都感到欣慰,但这一切,只是幻想.
刘五岳望着火光中闪现的秀莲,她的剑朝着玫瑰红人的一举一动,随着飘舞.剑芒四散,却不但接近棺木.刘五岳知她对爹爹的敬爱,不愿惊动他的尸骨.天池怪人 生前不能见到儿女,死后得到秀莲的尽孝,九泉之下,他应该高兴.但谁也想不到,玉罗盔铠在他的身上,除非毁掉他的尸骨,拿出玉罗盔铠,否则血腥厮杀也再所 难免.
刘五岳的双眼瞟向远处,他真的累了,累得不知该怎么办?江湖中令人心动的东西太多,美人,权利,宝剑,盔铠,武功秘籍,无一不让人砰然心跳.这些都近在眼 前,伸手便可触摸,可他自从得到飘血剑谱上的武功后,对飘血剑,飞花血月剑,以及所有的武林至宝都感到厌恶.总希望能回到从前,回到秦淮河畔,过着他浪荡 浮华的生活.
那种恬然的生活,虽然沉沦,却能保住一家人的性命.一家人的团聚,是用宝剑和举世无双的剑谱换不来的.此刻,他宁愿不要这些,宁愿让这些都成为往事,回到 秦淮河,月娥依然在醉云坊里轻歌欢笑,他们也可夜夜守在渡口,望着天上的明月.那轮无论在哪,只要是晴朗的夜晚,就能看到的明月,相思惹人愁.冰天雪地 里,他见到了明月,见到了故乡的明月,可独自异乡,再没那可爱的人儿陪伴.
刘五岳想着,真想就此离开陌生而又熟悉的人世,去到月娥去的那边,和她厮守一起.可他想着玉龙飞云剑派的前任掌门,又置她何处?
刘五岳仰望苍穹,牛郎织女星闪烁在他的眼前,遥遥相隔,在他的心里,它们汇聚一处,共叙欢情.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还是它们真的聚在了一起?刘五岳想 动,可身上的伤口,让他不敢乱动.那一丝疼痛,从肌肤传到内心,他不愿让小萝卜头见到他痛苦的样子难过,强忍着那种痛楚,睁大眼睛,盯着两颗闪耀的星星不 放.
他想用思绪飘散刀伤带来的痛苦,继续回想着牛郎织女的故事,今夜非七夕,可它们硬是聚在了一起.刘五岳的嘴角微微一笑,心想日后和月娥是不是还会同样在一 个不知名的地方相遇.回忆,将他带回秦淮,那里漂亮美丽的姑娘,多情善感,娇俏迷人.脂粉香凝,秦淮河的水,流淌着腻香的粉尘,飘荡着多少风月儿女的情 丝?
刘五岳回想第一次去到醉云坊,见到姜月娥芙蓉掩面的俏丽脸庞,吃惊得结巴地说不出半句话.他忽而又想起二弟赵四海,是他带他到醉云坊,结识了姜月娥.那时 的姜月娥,弱不禁风,像个初出茅庐的娇羞女子.不知道喝酒,也不知道打趣客人,只知道在众人面前弹几首曲,唱几个调.
刘五岳是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听到了老鸨责骂得她哭了,才趁机接近她,安慰了她一番.从那以后,两人的感情如日中烧,再不能拔.
姜月娥的美貌,赛过醉云坊的女子,也赛过当时并称四魁的福三姐.刘五岳想到福三姐,又想起当日的那些所谓的英雄,和他一起喝花酒的人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只有躺在这里,他才有心情理理紊乱的心绪,想从中找到没有痛苦的记忆.将来回味人生时,也好留下点愉悦的笑颜.
他渐渐的淡忘了自己,淡忘了在场厮杀的兰儿,秀莲,玫瑰红人以及玉龙飞云剑派的弟子,就连站在眼前守护他的小萝卜头,也悠忽不见.
刘五岳回想着离开秦淮河畔的情景,要不是去追荆楚八杰手中的飘血剑谱,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又怎会躺在高高的山峰之上,忍受一刀之痛?江州青衣帮的总坛, 遇着的少女,阴狠毒辣,杀人不眨眼.可对他的深情,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久久不能忘怀,这一生,难再遇这样的女子.她的命运,竟也如此悲惨.
刘五岳想向天高喝一声不公,可他没有这样的力气,没有这样的嗓音.能让天公听见,能抹平他心中的不忿,除非牛郎和织女此刻正在幽会.刘五岳知道一切都不能,一切都已成过去.一路走来,风雨坎坷,要不是进入月魔宫,学得飘血剑法,琴妹她应该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刘五岳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痛,肌肤之痛,再掩盖不住他内心的凄惶和迷茫.他的身边,两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荡然无存.她们的温情,她们的柔和纤美, 只有记忆永恒.她们对他的体贴,只能靠触动心弦的一刻,才能记起.不是因为健忘,而是不愿触动那根弦,让自己陷入悲痛的局面.
刘五岳听着风声,剑声和呼吸声,心突然变得像秋水一样平静.他朝人丛中瞥了一眼,只见兰儿奔向秀莲,朝她刺出一剑.刘五岳恍惚中忙道:“不……,不要.”
小萝卜头冷哼一声,道:“让她也吃点苦头,要不然她不知天高地厚.伤了大哥,连声对不起都没有说,就…….”
他嘴里虽这么说,身子却早飘了过去.左手抓住兰儿的长剑,朝两人的剑缝里一闪,反伸出右手抓住秀莲刺来的剑尖.两人同时咦了一声,怔怔的望着小萝卜头.
兰儿娇喝一声道:“闪开,我要替公子报仇.”
小萝卜头歪斜着脑袋道:“你就知道报仇,快去看看大哥吧,大哥快不行了.棺木被玫瑰红人夺去的话,恐怕你留不住大哥的心了,到时别说我没提醒你.”
兰儿听罢一怔,忙将手一松,身子几闪,朝刘五岳落下的方向飘去.
小萝卜头见兰儿一去,抓住秀莲的剑尖摇了几摇道:“你不可能连我也刺吧!”
秀莲朝他白了一眼,恨恨地道:“你个无赖,抓着我的剑干嘛?”
小萝卜头冷笑一声,喝道:“我要不抓着,你岂不是要刺我一剑.大哥对你这么好,你都不顾情意,让他伤重在身.”
秀莲眸光一转,滴下泪来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这人怎能这样,缠着我不放.”
小萝卜头哟呵一声,道:“说你这人不识好歹,还真是的.”
秀莲喝道:“你再不闪开,我真的就出剑了.要是棺木离开玉龙飞云剑派,我非把你杀了不可.”
小萝卜头晃了晃脑袋,朝秀莲做了个鬼脸,啐道:“你刺啊,我就不信你的剑比我的腿快.”
小萝卜头猛地将剑一松,朝刘五岳身旁奔去.
秀莲见他松开双手,本想刺他一剑,但想着是刘五岳的朋友,只得忍着不发.她朝玫瑰红人一瞥,虽被门下弟子困住,但她要逃的话,早溜之大吉了.当下挥动长 剑,朝玫瑰红人刺去,她使的虽是玉龙飞云剑派的剑招,但在湖底抄来的文字,她仔细琢磨,也领悟了大半.剑招里转一招毒功里的火龙焚身,朝玫瑰红人刺去.
玫瑰红人久识此招,除了玉龙飞云剑派的掌门,是无人能使的.她陡然使出,必定得了前任掌门的真传.但她素知前任掌门篡夺掌门之位后,也没学到此招.当下玫瑰花瓣一闪,却不急于攻击修炼的要害.
玫瑰红人的暗器手法,较之徐孟琴,稍逊一筹,但使出的招式,每一招都神鬼莫测,要避过她的杀招,也是难上加难.刘五岳瞟眼见两人过招,心道:“不好,两人 较起真来,必有死伤,该怎么办?此刻拆穿两人的身世,必都相互猜疑不信.我不如让她们打一阵,激一下小萝卜头,让他去抓住玫瑰花瓣,躲过秀莲手中的长 剑.”
刘五岳主意打定,朝小萝卜头望了一眼道:“贤弟,你素自称除了萧怀,再无第二人会使旋风腿,要是你的旋风腿也能止住两人打斗,我想你便一夜成名江湖了.”
小萝卜头讪讪地一笑道:“大哥是在使激将法,不过看在大哥的面上,我不会让她们受伤.可小弟我的身上,就难免留下点什么了.”
刘五岳忍住疼痛,沉声道:“贤弟是害怕玫瑰红人袖中的玫瑰吧,愚兄怀中有解药,只要你口内含上一粒,她的玫瑰之毒伤不了你.”
刘五岳说完,朝小萝卜头示意,让他伸手入怀去取.谁知兰儿看在眼里,俯身便到刘五岳怀中去掏.小萝卜头见状,干咳了两声,兰儿脸面霎时绯红,瞪了小萝卜头一眼,恨恨地道:“咳什么咳,没见过大世面.”
小萝卜头摆手道:“我是没见过世面,你好好照顾大哥,我一边凉快去.”
兰儿翻着双眼,冷哼一声道:“这儿热么?我看你是诚心跟我作对,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照顾公子,谁照顾公子?”
小萝卜头甩着辫子,喝道:“唷,现在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刚才怎么不知道呢?我看你,是真心喜欢我大哥,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兰儿的脸,顿时变得通红,追着小萝卜头,将雪块扔到他的脖子里,让他尽情的凉快.猛听刘五岳咳嗽两声,低低地道:“你俩也太胡闹了,不许胡言乱语.贤弟,你帮我盯着两人点,有什么动静,就出手援助.”
小萝卜头朝兰儿扮了个鬼脸道:“她不给我解药.”
刘五岳朝兰儿望了一眼,兰儿忙把手一缩,又朝小萝卜头递了过去道:“是他自己不来拿的,又怪我不给他.他这人没肝没肺的,索性我真不给他.”
刘五岳又咳嗽几声,良久才道:“你越来越胡闹了,兰儿,把解药给他.”
兰儿委屈地将头一低,把瓷瓶递到小萝卜头手里.小萝卜头伸手接了瓷瓶,伸到鼻边嗅了嗅道:“姑娘摸过的瓷瓶,都带着股香味.以后要是我的衣服给姑娘你一摸,岂不是香风扑鼻,其味永存了.”
兰儿听他奚落自己,忙追到小萝卜头跟前要打,小萝卜头告饶道:“我的好姐姐,你不要,小萝卜头这就去制止两位姑娘打闹.这样下去,迟早玉龙飞云剑派会毁在她的手里.”
兰儿噗的一声笑道:“玉龙飞云剑派毁不毁,关你什么事?敢情你看上人家姑娘了,要不要公子替你做媒?”
小萝卜头奖脖子一扭,朝刘五岳望去,刘五岳明白他的意思,朝兰儿喝道:“兰儿,不得胡说.”
兰儿瞪了小萝卜头一眼,心道:“算你狠,这笔账我记下了.”
小萝卜头抬眼见玫瑰红人举着黑漆棺木,朝秀莲掷去.秀莲一心要保护棺木,但又不敢接近.见玫瑰红人有意将棺木掷去,娇喝一声,长剑朝玫瑰红人右手发暗器的 手腕刺去.玫瑰红人知她有意来削手腕,冷笑一声道:“看来你得了天池怪人的真传,今晚就把你的毒功尽数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它的厉害.”
秀莲沉声喝道:“少废话,有本事就将你的玫瑰花瓣打来,我尽数接住.”
玫瑰红人仰头冷笑,笑声传到天际,令人神伤.秀莲听来,像是在像她倾诉不平.她先时听刘五岳说玫瑰红人是她的姐姐,此刻,她不再犹豫,也不再怀疑,低声问道:“你真是我的姐姐吗?”
玫瑰红人冷哼一声,不再作声,玫瑰花瓣一撒,眼中爆出凶光,朝秀莲攻去.她将手中的棺木一掷,朝秀莲的头顶罩去.秀莲要避开此招,就得双手抱剑,劈破棺木,可这样一来,就会毁掉天池怪人的尸身.
秀莲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劈破棺木,朝玫瑰红人瞪了一眼,她的脚下轻移,使出一招雪絮纷飞.
玫瑰红人见她情急之下,能想出如此妙招,而不是抱剑将棺木劈破,无论孝义,还是剑法都趋上乘.不禁朝秀莲一点头,但她攻出的招式,越来越狠,越来越看不出招式套路.秀莲见她招招紧逼,娇喝一声,闪过一招,伸手抓住棺木.
玫瑰红人觑准秀莲抓住棺木的手,右手袖口玫瑰花瓣一闪,朝她的手腕驰去.玫瑰红人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只要秀莲死死抓住棺木不放,她的手就会被玫瑰花瓣打 中,中了玫瑰花瓣的七色玫瑰的毒,又被割破手腕,谁也救不了她.暗自得意之际,朝人众中望了一眼.玉龙飞云剑派的弟子,都为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怔得发呆.
刘五岳在远处望见,更是大吃一惊.他正欲驱出,可全身震痛,不得起身,呆呆的望着秀莲变成玫瑰下的冤魂.
兰儿见刘五岳的脸色突然变青,不由得也朝打斗中的两人望去.玫瑰红人的玫瑰花瓣正穿向秀莲的手腕,秀莲却举着棺木岿然不动.在场的众人,都为之惊呼出声. 那种险境,只要秀莲将棺木扔掉,玫瑰红人的花瓣对她便丝毫无损.可她死死的抓住棺木,她不愿爹爹的尸骨再受人折磨,哪怕用性命去换取他一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