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骄阳像昨日般冉冉升起,硕大的红球,滚烫刘五岳的脸.经过红鹤门两人的打扰,刘五岳警觉到各派高手都在盘查自己的下落,不知该去何处.去找青阳竹君,她昨晚一夜没睡,不能去打扰她.在杨柳镇,刘五岳感到了孤独.
一个人在外,真的有种无名的寂寞.
刘五岳伸伸腰,望着远处的山,换个角度,杨柳镇似乎真的很美.
刘五岳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但他没有笑.灌木丛上挂着的霜沾湿了他的鞋,随手往怀里一抓,香气袭人.青阳竹君的汗巾,还在自己的怀里.刘五岳逃出来,在鼻子边嗅了嗅,昨晚的香味,气息犹存.
美人汗巾,清香满鼻.
刘五岳握着绣着鸳鸯的汗巾,怔怔出神.几何时,能和她双宿双栖?
他拍了脑门一下,低声念道:“不该有这种想法,她害怕我额上出汗,才把汗巾给了我.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还她,为什么搞忘了?”
刘五岳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满脑子都是青阳竹君的倩影,难再忘怀.
他走出几步,见灌木丛旁有只兔子,又有几分的饿了.正中下怀,将兔子逮到,心想青阳竹君清晨还会来道观,那岂不是很危险?
他来到道观,忽听一个声音喝道:“他就是刘五岳,大家一起上.”
刘五岳大惊,晃身闪到灌木丛中,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氏七君子.七人穿得花花绿绿,倒不难辨认.七人手中的长笛,和青阳竹君的相比,倒显得古朴庄重,但从七人的摄魂之音中,谁也不会觉得它有多么的庄重.
刘五岳见宁老七抢先欺来,长笛一晃,打向自己的肩膀.
刘五岳冷喝一声,长剑剑柄轻轻一挑,挡住宁老七的长笛,不屑地道:“宁老七,在下敬你七人使江湖中的前辈,要比武,就请划下道儿.不知七位前辈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来车轮战?”
宁老大一听,捋了捋长须,喝声道:“老七,退下.”
宁老七听宁老大喝声一起,退到一旁,既不言语,也不朝刘五岳望一眼.
宁老大见宁老七退回,上前一步,朝刘五岳笑道:“早闻赵大侠剑法超群,今日有幸一见,不用他们插手,就由我小老儿领教几招高招.”
说毕,长笛一扫,朝刘五岳捏个剑诀.
刘五岳知宁氏七君子不但摄魂之音扬名天下,就连宁氏剑法也不容小觑.见宁老大捏个剑诀,也朝宁老大宝剑立了个剑诀.他却不拔剑,静待宁老大攻来.
宁老大冷哼一声,喝道:“赵大侠,请亮剑.”
宁老大剑字一脱口,便朝刘五岳攻来一招剑雨飘香.刘五岳冷笑一声道:“前辈以萧对剑,晚辈不能捡这便宜.晚辈以剑柄这样的硬兵器,对前辈的竹萧,也占了不少便宜.”
他话音刚落,抖见宁老大的竹萧,变成了万道剑光,朝自己刺来.当下暴喝一声,右手手腕一兜,长剑回扫,大有几分刺向自己的意思.宁老大见他剑锋突兀急转, 不知他使何奇妙怪招,只得退后几步,收回一招,不敢硬攻.刘五岳朝他诡秘的一笑,才知中了刘五岳的奸计,不禁懊恼.
但他是成名江湖的高手,见一招失利,忙守住全身要害,又朝刘五岳的气腧穴攻出一招.刘五岳只觉他这一招,有股绵绵的力攻击过来,心里暗道:“你这一招,恰与飘血剑法相似,要是没有飘血剑法作后盾,今日我非死你手不可.好阴毒的招式,好狠的招式.”
他忖毕,剑尖上挑,朝宁老大的长笛上迎去.宁老大是爱笛如命之人,见他长剑刺来,素知飘血剑削铁如泥,当下右手急转,使出一招游龙戏凤,闪过一招.初时见刘五岳使的平平无奇的一招,倒有几分小觑了他,此时见他剑法突兀,倒不敢再小看此人.
其余六人一旁见刘五岳的剑法远在宁老大之上,都替宁老大捏了一把汗.但七人相聚一处,一人的武功本来平平,七人同时出击,断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六人存此一想,远远的观望,不住的为宁老大打气.
宁老大见数招之内,讨不了好去.心想在青衣帮总坛见此小儿时,还是一个不太会使剑的小子.在月魔宫一见,剑法也不至于这么精纯,无隙可击.他到底学了多少飘血剑法,竟能在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心领神会,运用自如.看来不得飘血剑谱,誓不罢休.
宁老大气喘吁吁,迫于刘五岳的剑势,不得不虚晃几招,疲于应付.六人看出宁老大招架不住,但听宁老二暴喝一声道:“大哥,这小子的剑法奇怪得很,让兄弟我来领教他几招.”
宁老大从来没有这样失态,忙道:“老二,不得胡来,在晚辈面前,不能失了礼节.”
宁老大虽打不过刘五岳,却还兀自崩着面子,但六人看不惯,喝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宁氏七君子什么时候受过这般窝囊气,大家一起上.”
宁老大闪过刘五岳一招,见六人扑来,只得退到一旁,成掎角之势.刘五岳见七人无耻本性还不该,大喝一声,长剑哐的一声出鞘,扫向宁老七的胸口.宁老七抖闻 剑声传来,长萧一扫,挡住刘五岳的长剑.刘五岳知长萧是宁氏七君子的命根子,刷地一剑,朝宁老七的长萧上撞去.长剑一扫,宁老七晃身一抽,恰削掉长笛的一 截.
宁老七见长笛毁掉一截,大叹可惜,他从此没受过如此大的奇耻大辱,哪能忍住这口恶气.每出一招,都带着如罡劲风.宁老大见老七拼命,朝其余五人暴喝一声道:“大家布阵,一定要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敢得罪我宁氏七君子.”
刘五岳冷笑一声道:“早说了让你们不是一起上,便来车轮战,没想到你们这么没志气,现在才一起上.”
宁老大一捋长须,喝道:“小子,别太张狂,看看你大爷我的手段.”
宁老大说毕,暴喝一声,道:“布阵.”
刘五岳但觉七人阵脚一动,身子一旋,自己便被七人包围阵中.阵脚四周,忽隐忽现,闪烁着光影.刘五岳从未见过此阵,心道:“七人布此阵法,倒有几分神秘稀 奇.我要是从东北角冲出,恐怕中了宁老大诡计.要是从西北冲出,宁老七怒气横生,定必吃亏.倒不如以静制动,让七人无隙可击,他们转动阵脚,我便能看出破 绽.”
刘五岳心忖半晌,手握飘血剑,犹如天神.七人虽守住阵脚,却不敢攻击.抖闻宁老大暴喝一声,长萧朝阵中扑来.
刘五岳心想,你见我不动,故意让我出招,我若虚晃一招,再从背后出招.这一招,是多数剑法名家无法使得出的,就算你宁氏七君子想破脑门,也无法想出.我今日以此一剑,退了你七人,但愿你们从此龟缩宁啸山庄,再不出江湖半步.
他忖毕,朝宁老大微微一笑.
宁老大吃了一回亏,此时见刘五岳冲他笑,凝聚全身真力,朝他扑了过去.在一般人看来,宁老大这一招,使得恰到好处,但在剑法名家眼里,他这一招还有破绽.破绽不在招式上,而是在心里.
心里的破绽,只要被人看穿,再难弥补.高手过招,输于一念之间.刘五岳见他一招使出,知他畏惧自己再使邪门的招式,随即长剑微微抬起,身子却向后飘去.他 这一招,使的乃是玉女剑派的梅花玉露十三剑里的微风草岸,不过当时少有人知玉女剑派,也不知这招便是梅花玉露十三剑里的一招.但觉刘五岳的招式,来得像狂 风暴雨,又像缠绵飘絮,令人不知所以.
宁老大见刘五岳一招使出,一忽人影朝东,一忽又朝西飘去,心里正在纳闷,忽听一人娇喝道:“七人打一人,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宁老大一听,忙收招退回.
要不是那女子的声音硬行将宁老大一招逼回,恐怕此刻他已成废人.宁老大不知刘五岳招式里暗含的内劲,心里唾骂来人,怒喝道:“哪来的骚娘们,竟敢管大爷们的事?”
“说话这般扒皮,果然是宁氏七君子,可惜宁氏七君子这称号,真有点让人觉得可耻.”那人幽幽的道.虽没有骂宁氏七君子,但其话语里,也饱含了对七人的不满.
七人闯荡江湖,只在月魔宫受了一回气,此时受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的气,暴喝一声,不攻刘五岳,反朝那女子扑出.刘五岳见七人如此,飘身先七人而起,挡在白衣 蒙面女子跟前.七人抖见刘五岳身法了得,宁老大长笛一扫,指向刘五岳道:“小子,这女子,我宁氏七君子看上了.”
虽没说出刘五岳抢了他们看上的人,但语气里挑衅的话语,谁都听得出来.刘五岳不以为意,将剑还如鞘内,微微的笑道:“杨柳镇新来了不少歌姬舞女,喜欢晚辈可以带你们去瞅瞅.不过这位姑娘,倒要看她愿不愿意跟你们走了.”
宁老大朗声长笑道:“只要是我宁氏七君子看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服服帖帖的.”
刘五岳闪身避到一旁,让过白衣蒙面女子.
白衣蒙面女子朝宁老大点头笑道:“早闻七位大侠功高盖世,更有一首绝世的摄魂之音,小女子今日一见,如醍醐灌顶,三生有幸.能跟着七位大侠,实乃小女子的福气.”
刘五岳听着她的话,感到肺腑都有几分的呕吐,这分明不是她的真心话,可她为什么?
但见白衣女子走到宁老大跟前,幽幽的道:“宁氏七君子侠肝义胆,今晚就让小女子侍奉七位大侠.”
宁氏七君子见白衣女子走到跟前,又听她这么一说,伸手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不禁邪笑.刘五岳看不过意,心想出手拦阻宁老大,但想和她相识不过两天,她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了解,又何必强自出手?她既喜欢宁氏七君子,我无话可说,只要你喜欢,我都不会阻拦.
刘五岳失神落魄的走到山崖边,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又从怀里掏出汗巾,心想,你真的是那样水性杨花的人吗?为什么,你总让我猜不透,碎了心,你可知?
刘五岳望着宁氏七君子,兴高采烈地下了山,自己的心伤唯有寄诸清风,诉说内心的创伤.刘五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失落,心从前跌落深谷.她是否还 保留着昨晚的天真,是否还保留着昨夜的善良?为何,她变成了现在的她?刘五岳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女人天生善变,晴空霹雳,变幻莫测?
刘五岳的嘴里,喃喃的念道:“青阳,你难道真的变了,真的变得那么让我伤心?你那飘柔的举止,明眸皓首,显得多么的神韵悠然.你那清纯的话语,云淡风轻,显得多么的高尚,可你,为何变得如斯令人费解.青阳,难道我真的不懂你.”
刘五岳回到山洞,将昨夜未燃尽的火炭炊燃,胡乱加了些柴,将野兔烤上.香气扑鼻而来,可他没有半点的食欲.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又想着昨晚空谷里的事,心情不能平静.波澜起伏,惊涛拍岸.
刘五岳坐在火堆旁,任凭烤肉烧焦,任凭山风斜斜,心情惦念不安.他不禁想到今晚的约会,自己是不是该去,是不是该守候在湖畔,是不是还能见到往昔的人儿?刘五岳一阵痛苦,却不愿再想下去.
刘五岳无情无绪的坐在火堆旁,望太阳西下.杨柳镇的晚霞似乎很美,美得像歌姬的舞姿,美得像起舞的仙鹤.刘五岳看到此景,却无心去赏.
刘五岳不愿去到湖畔,也不想见到那样一个貌似端庄的女人.一诺既出,不能收回,还是去湖畔见她一见.刘五岳站起身,朝火堆里望了望烧得焦臭的兔肉,一阵心酸,朝洞外走来.
刘五岳来到湖畔,月光也像前夜那样泻在杨柳枝上,铅华迤逦.湖畔没有那个令他一见倾心的身影,她很早就会来到湖畔,今夜为何迟迟不到?刘五岳依旧去那株杨 柳树上,坐在那高高的枝头,探望湖这边的影子.或许,她不会再来,或许,她早和宁氏七君子…….刘五岳不想再想下去,昨夜的佳人,不是今日的样子.昨夜的 佳人,涵养素质什么的都让人迷醉,可惜时光短暂,昙花一现.
刘五岳望着月亮,望着有些损缺的月亮,似乎她也像月亮一样,由美好变得损缺?刘五岳叹了口气,心道:“空谷里,不该为你把剑舞,不该为你…….我的心,几乎全交给了你,可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
刘五岳的心里,冰凉一片.
月夜,寒风.冰心,玉壶.
刘五岳似觉杨柳树上很冷,高处不胜寒.这里,远比那高高的险峰,远比道观矮了许多,可他觉得清冷,不是真的冷,而是心寒.
刘五岳望着周遭的一切,听着风声,像一首悲哀的乐曲,唱响他的心灵.湖畔的清影,是否还能到来?刘五岳陷入深深的沉思,陷入深深的伤痛之中,难道她出了事?刘五岳不禁为她担心起来,她不甘宁氏七君子的凌辱,…….
刘五岳不再多想,跳下树来,飞也似的朝杨柳镇奔去.他要找到宁氏七君子,亲眼看看青阳竹君平安无事,他要亲自问问青阳竹君,为何她如此善变?
刘五岳奔了一程,忽然听到一缕娇音.娇音,从湖畔传来,娇音,来到耳衅,悠扬高亢,像是心灵的呼唤.娇音,为何那么凄迷嘹亮,为何那么哀怨?难道是召唤自己回到湖畔,难道是因为寻觅不到自己的身影而苦苦思念?
刘五岳停住脚步,听那缕声音,她的心事,比自己的还多,还难以让人明白.转过身,走向湖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她还会来到湖畔.不是同宁氏七君子离开了吗?为何她还会去湖畔,难道也为了像自己一样的诺言,言出必行?
刘五岳快步来到湖畔,洁白无暇的身影,站在月光之下,有节奏的音符,从湖畔传来,多么黯然销魂.刘五岳擦了擦眼,喃喃的道:“真的是你吗?”
白衣白纱蒙面人微微的侧过身,将玉笛往袖子中袖了,幽幽的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却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刘五岳怔怔的道:“我……,我…….”
他想说,其实我早就等在湖畔了,是你没来,我才去找你的.可他没有说出口,也不想说出口,即便自己早来了,也应该等在湖畔,不应离去.
他结巴了半晌,才柔声道:“青阳,我担心你.”
青阳竹君走到刘五岳跟前,幽幽的道:“五岳,其实我知道,你刚才去找我了.”
刘五岳心头一震,双眼凝望着青阳竹君的面纱,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