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妞妞就在尚衣局正式入职了。
她在最末尾的那间屋子里,采光算不得很好,但也不算差,好在很安静,平时没什么人来。
有两个小宫女被分到这里来,给她打下手,一个叫青竹,一个叫红莲,年纪都不大,十四五岁,含苞待放的年纪,水灵灵的,性子很是活泼。
江妞妞就带着这两个小宫女,开始研制明年春日的宫中贵人要穿戴的衣物。
冬季的衣物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早早就送去了各处,眼下只是慢条斯理地做几套,给贵人们做替补,更多的时间是做准备工作。大概一个月后,就要开始动手制作春季的衣物了。
因此江妞妞的时间也算紧张。
她已经知道了,这几间屋子里,每个屋子都是一个小分组,分别设计衣物以及制作,回头上面的贵人喜欢有赏,也是赏给她们,而不是所有人。
同样的,如果有人做的衣物不合心,惹了贵人不喜,降下惩罚来,也是这一个小组的人受罚。
因此,尚衣局的氛围表面上虽然融洽,私底下却是有些暗潮汹涌的,毕竟大家是竞争身份。
江妞妞才来不久,分给她的任务不重,只是给嫔以下的贵人设计衣物。
她素来是个认真的性子,哪怕叫她给宫女设计衣物,她也不会怠慢。因此,每日按时应卯不说,回到家也要苦思几番,真正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
但是常常有人到她的屋里来,有时是分给她一把瓜子,有时是跟她说会儿话,有时是请教点东西。
江妞妞没有害人之心,但也有着防人之心,图纸之类的都收好了,才跟人说话。
“江女官这是什么意思?”来找她说话的白女官,扑哧一声笑出来,“以为我偷你图纸么?”
江妞妞解释道:“姐姐可是冤枉人了。你知道的,我是个粗心大意的,唯恐吃饭喝水的时候打翻了,溅到好容易画出来的图纸上。”
白女官的脸上露出一个有意思的笑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也有人叫江妞妞去别的屋子里,坐在一起说话什么的,江妞妞不会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因此别人叫她就去,但是回来后都会寻着借口,将屋里的东西检查一遍。
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江妞妞在尚衣局也算站稳脚跟了。
她为嫔以下的宫妃们设计的衣物图样,都已经做好了。她找到徐姑姑,给徐姑姑看了一遍,询问清楚有没有违规或者冲突的地方,改动了几处之后,就拿到料子,开始去做了。
临近过年,两位表哥都回徐州城了,他们再是出外闯荡,过年不能不回家。两人问江妞妞回不回,江妞妞只好说自己现在走不开。两位表哥叹息着安慰了她一番,又说年后再来时,给她带礼物,就走了。
现在只有江妞妞和小婉住在狮子胡同的宅院里了。
这一日,又下了雪。
江妞妞从尚衣局回家时,天色已经暗了,风声呼呼而过,雪粒砸在脸上,一点儿浪漫都没有,只让人觉得清冷。
“你到底在哪儿?”江妞妞不由得想起了周北溟,她心里黯然,抱着手臂低头往前走。
快走到狮子胡同的时候,在狮子胡同的路口看到一个穿着狐裘的男子身影。
风雪遮了眼,江妞妞看不清那人的面孔,走得近了,才发现是熟人。
“见过临王殿下。”江妞妞走近后,福了福身。
临王手里撑着一把伞,走上前将她拢在伞下,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怎么回来这么晚?尚衣局的事很多吗?”
“还好。”江妞妞说道。
她不知道临王来这里的意图,但她对临王没太多的好感,因此尽可能地少说话。
“我送你进去。”临王说道。
江妞妞张口想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后来一想,他都等在这儿了,还能不知道她住哪里?
“不敢劳烦王爷。”江妞妞低着头道。
头顶上方沉默片刻,传来临王略带无奈的声音:“怎么不敢看我?怕我吃了你不成?”
“本该请王爷入内一坐。”江妞妞只好抬起头来,认真地道:“但外子不在,家中不便,眼下天气严寒,还请王爷早些回去。”
临王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她没说话。
这会儿的临王不如方才的那样温和了,甚至有些隐隐的高位者的威迫感。
“尚衣局的事,多谢王爷。”江妞妞装作察觉不到他的不悦,福了福身,就抬脚往胡同里去了。
下一刻,她就感觉头皮一紧。
因为临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所说的谢,就是把本王丢在风雪中?”临王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妞妞挣了挣,没有挣开,她心里又惊又怒,转过头道:“不知王爷意欲如何?”
“风雪太大,本王想找个地方避雪。”临王说道,抓着她的手腕,往胡同里头走去。
这条胡同里,住着的都是五品至三品官员及其家眷。
当初周北溟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从贤王手里把这个宅院要了过来,就是因为这里的治安比较好,普通的地痞流氓没有敢来的。
但他哪里算得到,地痞流氓不敢来,王孙公子倒是敢?
江妞妞挣不开,又不敢喊,一旦喊破了,于临王无碍,只怕她的下场可就不好了。
于是,江妞妞就由临王紧紧抓着手腕,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小姐,你回来了——”小婉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就迎了出来,看清院子里的情形,顿时愣住了。
这个抓着小姐的手腕的俊美男人是谁?
“这位是王爷。”江妞妞道。
小婉下意识地直挺挺跪在地上:“见过王爷。”
“嗯。”临王看也不看她,抓着江妞妞就往屋里走。
江妞妞甩了甩,还是甩不开他的手,不由得道:“王爷何时才肯放开我?”
“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放开你。”临王说着,长腿一抬,迈上了台阶。
屋里被小婉烧得暖融融的。
小婉在炉子旁边烤了花生和红薯,香甜的味道散发出来,满屋子都是。
临王面上的霜意顿缓,他松开江妞妞的手,脱掉了狐裘,坐在炉子旁边,伸出一只手:“给本王倒杯水。”
江妞妞见已经这样了,也就不做无谓的吵闹,闷声倒了杯茶递给他:“王爷请用。”
她这里的茶叶都是小老百姓喝的,也有贤王妃送她的,但是她放起来了,这时也没有特意找出来泡给临王喝。
粗茶入了临王的口,果然令他蹙了蹙眉尖。
江妞妞心说,难喝吧?该!
临王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就递回给了江妞妞。
江妞妞本来想嘲讽他一顿的,但是理智让她忍住了,得罪临王没有什么好下场。
尤其这院子里就她和小婉两个人,临王如果生气了,她和小婉可是拦不住的。
“你这会儿怎么乖觉了?”仿佛她的安静让临王不大适应,烤得双手暖了过来,临王就侧目朝江妞妞看过来。
江妞妞坐得远远的,小脸上红红的,却不是热的,而是冻的。
“过来坐。”临王对她招了招手,见她不动,挑了挑眉:“你不会想抗命不遵吧?”
江妞妞叹了口气,拖着小凳子坐了过来,把手放在炉子上烤。
“你不问问本王今日所为何来?”见她一直不说话,临王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是什么也不想挑明,于是他只好自己开口了。
江妞妞便道:“王爷不是来避雪的吗?”
“对,本王是来避雪的。”临王轻笑一声,“这雪什么时候停,本王就什么时候走。”
江妞妞一下子变了脸色,她抬起脸来,火光把她的小脸映得通红:“天色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想赶本王走?本王偏不走。”临王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奈我何?”
撵他?怕她没那个力气。
骂他?她不敢。
吵嚷出去?她丢不起那个脸。
通知临王府的人?她不至于那么蠢。
“既然王爷执意要留,那便留下吧。”江妞妞说道,不等临王脸上的笑意扩大,她站起来道,“我想起来有些事情还要向贤王妃汇报,就不陪王爷坐了。”
他不走,她走还不行吗?
临王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站住!”
见江妞妞并不听,仍旧往外走,他猛地站起来,快走两步,抓住了江妞妞的手腕,并将她抵在了椅子上:“本王叫你站住!”
“凭什么?”江妞妞早就憋了一心的怒气,此时两眼圆睁,明亮得吓人,“王爷再是身份尊贵,也没有强迫民妇的道理吧?”
见她生气了,临王反而又不气了。
他微微俯身,将江妞妞往下压了压,使得江妞妞的脖子往后仰着,这样使她的怒气少了很多威胁性:“你男人已经死了。你还这么年轻,难道要为他守寡吗?”
江妞妞脸色一变:“他没死!”
“那他去哪儿了?”临王轻轻挑起眉头。
江妞妞心底涌起一股委屈,男人不在家,她就被人这样欺侮吗?
这股委屈带给她巨大的力气,让她浑然不顾了,扬手给了临王一巴掌:“别说他没死,就算他死了,也轮不着王爷欺凌我!”
临王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脸颊被打得一偏,眸子陡然暗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