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儿被她劝了几句,终于不情不愿地应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她。”
那个野丫头,从小在乡下长大,必然没见过好东西。江妍儿心想着,在梳妆匣里挑拣了几番,拿出两盒没动过的牛乳膏,并着几样戴腻味了的首饰,用帕子包了,由小丫鬟捧着,往馥芬院去了。
馥芬院正是江妞妞的院子。
也是江妞妞没有被送走时所居住的地方。只不过,多年没住人,已经荒废了。这阵子虽然打扫过,到底不甚完善,砖缝里爬着各种各样的虫子,犄角旮旯里都是苔藓。
江妞妞背着手,专往犄角旮旯里瞧。瞧得杨氏身边的丫鬟蕊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杨氏打发她来,带江妞妞熟悉江府,哪知江妞妞一钻进馥芬院,就不出来了。哪儿不干净,便往哪儿瞧。这是什么毛病?
“大小姐,奴婢带您到别的地方转转?”蕊儿站得脚酸,上前开口道。
“好啊。”江妞妞配合地站了起来,“走走,带我瞧瞧。二小姐住在哪里?我去瞧瞧她的院子里,是不是也有许多砖块缺角的屋子?”
蕊儿张了张口,不知道答什么好。
二小姐的院子里?一块缺角的砖都没有。
府里一共两个小姐,大的是卫姨娘所生的江妍儿,小的是夫人杨氏所生的江珠儿。然而江珠儿被杨氏宠得无法无天,不如江妍儿讨江云海的喜欢。
而且,卫姨娘虽然人老,却不珠黄,这两年愈发得宠。满府里的好东西,竟是都在母女两个的院子里。
但这话蕊儿不能说,只劝江妞妞道:“大小姐一路奔波,十分辛苦,不如先歇息一阵,奴婢再待您去瞧?”
“那怎么行?”江妞妞微微睁大眼睛,“我的爹爹的心肝儿,住的地方都这样破。妹妹定然不如我,作为姐姐,我怎能不友爱妹妹?我要去瞧,你带我去。”
蕊儿看着江妞妞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一时语塞。
她哪里想得到,江妞妞的脸厚心黑。江云海不是装作宠爱她的样子,想拿捏她吗?她就昭告天下,她就是江云海最宠爱的大女儿——看谁敢说不是?
“大小姐还没休息?正好,夫人派奴婢给大小姐送衣裳来,就不怕扰着大小姐歇息了。”好在这时,卉儿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了,一人手里捧着一叠衣裳,都是浅色素净的样子。
江妞妞迎着卉儿走过去,伸手捡过最上面的一件,抖开来看,只觉料子轻软,花样精致,正是有钱人家小姐穿的衣裳。
穷苦人家的姑娘,穿的是粗布麻衣,可以当搓澡巾的那种。
而这件衣裳,摸着又软又细,显见是上好的缎子。
但江妞妞却冷哼一声,沉下脸来,把衣裳往小丫鬟身上一丢:“你莫不是拿错了吧?这可是别人穿过的旧衣裳,怎么就拿来给我穿?”
卉儿的眼中有些吃惊:“这,大小姐怎么说?”
“什么叫怎么说?”江妞妞瞪起眼睛看着她,“我说得不对吗?”
卉儿忍不住和蕊儿相视一眼,俱是有些吃惊。
这位大小姐从小长在乡下,好东西都没见过,怎么能分得清新衣裳和旧衣裳?这几件,也不过是二小姐穿过几回的罢了。看起来,和新的几乎一样的。
“我可是爹爹的心肝儿,你们莫糊弄我!”江妞妞叉起腰,瞪大眼睛,一脸凶样。
卉儿急忙道:“大小姐误会了。这些衣裳,是从前二小姐的。当时给二小姐裁了好几身,但二小姐的个头长得快,没穿两回便短了,才拿给大小姐穿。”
顿了顿,“大小姐莫生气,并不是不给大小姐准备,而是不知道大小姐的身量,做了唯恐不合身。这几身衣裳,先给大小姐替换着穿,夫人说了,这就给大小姐请娘子量身定做。”
“二小姐长得比我高?”江妞妞听出来了,这些人拿二小姐穿不下的衣裳给她穿,显见是把她当拾破烂的了。
可是,杨氏为何如此做?只为了打她的脸?
但她今日才回府而已,并不曾碍她的眼?
卉儿愣了愣,点头道:“比二小姐略高两分。”
“既然略高两分,便去拿二小姐的新衣裳来,大一点我不嫌弃。”卉儿和蕊儿都愣了。
夫人的意思是,劝江妞妞穿了这些衣裳,然后带着她在府里走动。一旦被下人们瞧出来,必然会丢了面子,到时江妞妞定然会恨上二小姐。
可是,江妞妞这样说,却变成了反过来,二小姐恨上她?
虽然都会让两位小姐不合,但……
“大小姐,这样不好吧?”卉儿犹豫了一下,说道。
“哪儿不好?”江妞妞斜眼看过去。
“就是……”卉儿不知道如何开口了,略一抬眼,打量了下江妞妞的神色,才咬了咬牙,“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还望大小姐不要嫌弃。大小姐才刚回府,还是温顺一些为好,这样老爷和夫人才会心疼您。”
江妞妞斜了她一眼:“我是爹爹的心肝儿,爹爹亲口说的,难道便要穿一件新衣裳,也叫‘不温顺’,也要被厌弃?”
卉儿哑口无言了。江妞妞根本不上套,仿佛就是一根筋的傻大妞儿。
“大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眼珠转了转,卉儿上前两步,低低说道:“二小姐素来温柔可亲,府里下人都极尊敬她,若是叫下人们知道了大小姐抢她衣裳,对大小姐不好。”
江妞妞一脸奇怪地看着她:“我是爹爹的心肝儿,那些不过是下人,惹我不开心,我叫爹爹全都卖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要顾忌他们什么?”
卉儿又是一噎。
下了几个钩子,江妞妞一个也不咬。她心里不悦,暗暗冷笑起来,老爷的心肝儿?不过是二小姐的替罪羊,给人家踩在脚底下的玩意,也有脸如此嚣张?
“罢了,瞧你推三阻四的,想必不是我的丫鬟,不肯听我的。”江妞妞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府里谁管钱?支五十两银子出来,天色还早,我去街上买几身成衣就是了。”
说着,又咕哝一句:“几件衣裳,也值得磨叽这么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