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苏林叹了口气,眼眶都湿了:“几次险些丧命之后,东家灰了心,便离家出走了。这些年在外面讨生活,有时候连口饭都吃不上,家里头却连问都不问一句。”
“他爹娘呢?”江妞妞简直不敢相信,“他爹娘在哪儿呢?也问都不问一句?”
苏林的神情便带了几分恨意:“上辈人的恩怨,偏偏算到东家头上。老爷连看都不看东家一眼,夫人更是常年坐佛堂,不闻不问。若不然,小时候东家也不会被逼得离家出走!”
“卧槽!”江妞妞的心情简直日了狗,“是亲生的吧?怎么有这样的爹娘?”
苏林只是摇头叹气,侧身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江妞妞见他这样,也没了话说,只得劝道:“好在他现在熬出头了,还有小生意做,从前没靠家里头吃饭,往后也不指望他们。”
听了这话,苏林心中不禁暗暗佩服。也只有这样傲气又通透的姑娘,能叫东家上心了。
“哪里就这样容易呢?”苏林叹道,“东家本来不打算跟他们一般见识,前仇旧怨也不跟他们算了的。但他们却不肯放过东家,连老爷子生前留给东家的一点子东西都要抢走。”
苏林在这边哭天抹泪,好似周北溟就是那可怜的小白菜,天下人纷纷欺凌他。江妞妞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苏林心中一凛,抬起头一脸无辜地道:“大小姐说什么?”
“他可不像心甘情愿被欺负的人啊?”江妞妞抱着手,眯眼看着苏林,“恐怕不是别人逼他,是他逼着别人逼他吧?”
换做是江妞妞,被人欺负得那么惨,如今有了一己之力,必定回去报仇的。该拿回来的,都要拿回来才算完。
被江妞妞拆穿,苏林也不再装了,嘿嘿一笑:“果然大小姐最懂东家。”抱手拱了拱,“信已送到,小的便回了。”
江妞妞低头又看了看信封,刚才没注意笔迹,此时一瞧,字迹如人,他的字迹一点都不张扬狂放,反而克制内敛,但又能从笔锋中看出凌厉。
“放屁!”江妞妞盯着信封上的字,气红了脸。
看周北溟写的字,显然是练过的,又怎么会是没读过什么书?苏林骗她!
攥紧信封,江妞妞气呼呼地咬唇,也不顾是在外面,当即就撕开了信封。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很简练地写了两句话:“一切安好。钱收着,别再打劫了。”
嗯???
他怎么知道她到处打劫?
还有,什么钱???
江妞妞立刻打开信封,往里面掏去。掏出来两张薄薄的纸,待看清面额,瞳孔微缩了一下。
一万两的面额。两张,便是两万两。
她问自己亲爹要三千两银子,还得背上大逆不道的帽子,先把亲爹打一顿才能要来。
周北溟一声不吭就给她寄过来两万两银子?
江妞妞沉着脸,把银票塞回信封里,一把揣进怀里,大步就往瑞东当铺走。
一路上,嘴唇抿得紧紧的。
苏林前脚回到当铺,后脚就见江妞妞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扬手把信封拍了在柜台上:“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为周北溟哭惨吗?什么各种被欺负,各种被算计,可怜兮兮的很?
若当真那么可怜,怎么随随便便就给她寄来两万两银子?
话一说完,就发现柜台边上站着一人,面朝着她,扬手打了个招呼:“嗨,好巧。”
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座青山,沉稳而挺拔。蕴含着内敛力量的肌理,包裹在合身的长衫下面,使他整个人显得如同一头吃饱喝足的优雅猎豹。虽然慵懒倚在柜台上,却令人不敢小觑。正是不动则已,一动则是割喉之厉。
“周——呜呜!”江妞妞不禁瞪大眼睛,才喊出一个字,就被他捂住了嘴。
“嘘!”周北溟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竖在唇边,如墨双眼四下扫视一圈,然后搂着江妞妞往内室走去,“你别喊,我偷偷跑来的。”
江妞妞一把抓下他的手,张口就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既然在,怎么叫苏林给我送信?”顿了顿,“你给我那么多钱干嘛?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才把信送出去,后脚就觉得不对。只怕我不来,你不肯收。”周北溟被她在耳边吼了几嗓子,也不恼,按着她的肩膀,令她坐在桌边,然后修长身形倚在墙上,笑着解释起来,“没多少,我才跟老爷要了这些年的月例银子,一时又花不着,见你手头紧就给你送来了。”
江妞妞还没从两万两银票的事件中回过神,就见到了周北溟本人,此时还有点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那个曲着修长双腿靠墙倚着的男人,张了张口,竟不知说什么。
“渴不渴?”周北溟却是记得她大步匆匆走进来,想了一下江府到这边的距离,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喝点润润喉咙。”
江妞妞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下去,终于找到几分神智。抬手扯下挂在颈间的玉坠,拍在桌子上,眼也不抬:“钱我不收。东西也还你。”
出手就是两万两银子。这样的人,她招惹不起。
“真不收?”周北溟问道。
江妞妞傲然扬起下巴:“不收!”
她要什么,自己会挣。才不收他这些名不正、言不顺、来历不明的钱。
“你干什么?!”才说罢,蓦地眼前一暗,紧接着下巴被人捏住了,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
“你考虑好了,真的不收?”周北溟长腿一迈,跨了过来,捏着她小巧细腻的下巴,如墨双眼紧紧掘住她的。
江妞妞心里有点慌,挣扎道:“我说了,不收,你松开我——唔!”
一刹那,江妞妞的眼睛睁得极大。
唇上一热,紧接着一松。掐着下巴的手也松开了力道,俊脸退去,还她明亮视野。
江妞妞睁着眼睛,看着高大男人退回墙边,抱胸而倚,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禁大怒:“周北溟,你——”
他居然敢亲她!!!
长这么大,她还没被人亲过!!!
她的初吻!!!
“现在,你还收不收?”周北溟抱着手,曲起一条大长腿,慵懒地倚在墙上,笑着看过来。
江妞妞张了张口,有些回过味儿来,不敢置信地道:“就因为我不收,你就,你就,就……”见他笑而不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就砸了过去,冲着他鼓鼓的壁垒分明的胸:“流氓!臭流氓!”
她力气不小,捶得周北溟闷哼一声,脸色有些发白,握住她的小拳头,吸了口气:“夫人,我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你打归打,别那么大力气。”
“呸!谁是你夫人?!”江妞妞气得挣出拳头,又要砸他。
周北溟笑着握住她的拳头,阻拦她的攻势:“哦,我读书不多,不太认字。那个字应该念‘美人’,我一不小心念错了。”
“呸!”江妞妞简直气得要炸了,“怎么有你这么无耻的人?”
他们主仆二人都是一样的无耻!
江妞妞气急了,扭头就往外走。走之前,顺手把玉佩抓走了。路过柜台时,又把信封抓走了。
敢亲她,这就是代价!
余在内室里的周北溟,神情微微一变,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来。
“东家,她把信封拿走了——东家?!”走进来汇报的苏林,见周北溟吐血,顿时一惊,忙扶着他坐下,“怎么了?几时又受了伤?”
周北溟才到不久,两人没来得及多说话,只把给江妞妞送信的事说了一遍。
“不碍。”周北溟摇摇头,目光微深:“叛徒比想象中的多,我来的路上遭了困。”
就是他的小未婚妻,力气也太大,看来是气得狠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却又引发了咳嗽,嘴角淅淅沥沥滴下血迹来。
“东家,您也太心急了。”苏林哪里还不知道,忍不住抱怨道,“江小姐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您这样逼她,反而不好。”
周北溟捂着胸口喘气,忍不住笑道:“我打了二十年的光棍了。”
苏林听罢,忍不住也笑了,随即有些难过起来:“看您目前的情形,只怕一年半载娶不上媳妇。”
“用不了那么久。”周北溟捂着胸口直喘气,“最多三个月,我要把漏网之鱼悉数清除!”
届时,他就能腾出手,好好收服他的小未婚妻了。
江妞妞并不知道她一拳捶得周北溟伤势加重。淬不及防被强吻了的事,让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憋气。一直回到府里,脸色都不好。
但还是有不长眼睛的人来招惹她:“哟?大小姐打哪里回来呀?知道的以为这是你家。不知道的,以为这是江大小姐落脚的客栈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都做透明人状的杨氏。
杨氏不爱跟江妞妞计较。或者说,她很少同人正面拌嘴。不管是江妞妞,还是卫姨娘、江妍儿等。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很少出头。
但这回不一样了。江妞妞从账上支走了三千两银子,让杨氏的心头肉痛了一下。携了江云海,在馥芬院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