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当我被绊倒在地的时候，“啪”的一声，手中的酒瓶先碎了一地，接着我便毫无意外跌在了一堆碎片中。
猛地跌倒在地的时候，背后的碎片扎的我生疼，渐渐我便适应了，竟不再感到丝毫的疼痛，就像我已经对这个刺得我满身伤痕的世界渐渐失去知觉一样。
感受着血液从背部流了一地，开始时还带着些温热，渐渐冰凉，连着整颗心一起。
今夜的酒喝得有点多，我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回忆，我拼命的克制着自己不要想不要想，思绪却怎么也抑制不了，带着疼痛的记忆一层层向我压来，最终我放弃的抵抗。
那一年，我六岁。
我被人无数次的倒卖，从这家卖到那一家，从繁华的都市到乡村。
我甚至已经忘了亲生父母是谁。
最后一个养父母，我一想起心便忍不住的抽疼，像寒冬里凌冽的风，一丝丝渗入骨髓，直到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记忆里是满屋遍地零落的酒瓶，一个酗酒赌博成瘾的养父，懦弱不敢言的母亲，还有……我的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让我打了个冷颤，是啊，哥哥。
那个脏乱不堪的家了，我唯一的温暖，我的哥哥，尹正。
我的名字是尹雪儿，哥哥说雪儿很适合我，我不懂，他却只是笑着看着我不回答为什么。
十七岁那年的一个傍晚，养父推门而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着床上的衣物，心里还带着些欢喜，等下哥哥回来便和哥哥去烤山芋，热腾腾的山芋还能暖手。
哥哥因为营养不良看上去有些瘦弱，脸也有些苍白，虽只大我三岁，却比我高上许多。他很爱笑，看着我温柔的笑，摸着头傻笑，低着头尴尬的笑，然而只要他一笑起来，整个世界仿佛都亮了。
养父身后跟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大腹便便，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上下的揉着，似乎刚吃完饭还未消化。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像是他的手下，长得却像麻杆一样，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就是她，你们带走吧。”养父不敢看我，只拿着手指着我，眼睛却盯着别处。
“呵呵，这是多大啊，看上去小了些。”胖男人细细打量着我，细小的眼睛透出的光，让我忍不住的恶心。
我偏过头不看那胖男人，固执的看着养父，希望他能回过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我也不会这般恨他。
养父却没有给我丝毫眼神，语气慌乱而急促，“赵大哥，您赶紧将人带走吧，不然我那傻儿子看见有的闹了。这丫头就算我的赌债了，您看行吗？”
原来养父又去赌了，甚至将我卖了做他的赌债，他怎么能这样，难道这八年他对我便没有丝毫的感情吗？
胖男人沉默的一会，说道，“小是小了些，但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就给你这个面子，这丫头勉勉强强能抵你的赌债了。”
两个人商量着，完全不在乎我的态度，我仇恨地看着他们，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们却像在谈论商品一般。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那个胖子眼里的淫光，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我没穿衣服一般，赤裸裸的站在他的面前。
“你们把她带走。”胖子向着后面两个人说道。后面两个男人得了话，便朝我走来。
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对手，狭小的屋子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我只能大喊，“哥哥，哥哥，救我……救我……”
两个男人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的抓的我的手臂生疼，听见我喊叫，一人用手捂住我的嘴巴。
干燥腥臭的手狠狠的堵住我的嘴，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呜……呜……呜……”我不停地挣扎着，双手被抓住，便用双脚使劲的踢。
“嘶……”其中一个男人被我踢中。
捂着我的手有点放松，我乘着机会，一口狠狠地咬在了那人的手上，那人忍不住疼，将手从我嘴里抽了出来，我看见他满手的鲜血，这一口我是用足了力气。
还未等我再开口，另一个人的手又捂在了我的嘴上上，这次这人力气更大。我丝毫挣脱不开，无论我再怎么样挣扎。
“靠，婊子！”那人骂道，想一巴掌打到我脸上，手都举起来了，却还是硬生生的放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胖子。
“蠢货，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胖男人见我闹得太凶，忍不住骂道。
被我咬的那个人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我，移步向我走来，他的表情太过凶恶，我有些害怕。
我紧张的盯着眼前的男人，没注意到我身后扯着我的男人，后颈突然一疼，我便完全失去了意识，模糊的视线里人影晃动，却没有我期待的那人的身影。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小屋子的床上，屋子虽小，该有的都有，我害怕的打量这四周，这是哪里？
窗户外的光投在屋子里，暗沉沉的，天竟然已经黑了，我是昏了多久？哥哥他知道我在这吗？想到哥哥，我的眼泪便忍不住地往外流，哥哥，你快点来救我，哥哥……
门被突然推开，我用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了过去，难道是哥哥？
却是那个胖子，他回身关上门，淫笑着向我走来，每一步就像是踩在我的心上，碎裂般的疼痛。
“你别过来。”我一下跳下床，向屋里里的角落跑去，十七岁的我知道这胖男人的不怀好意，而床也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跳下床的动作太急，脑袋后面还有些疼，昏沉沉的我差点没能站稳。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小丫头，脾气倒是挺硬，你爸把你卖给了老子，你便是老子的人，矫情什么？”胖子完全不顾及我的话，脚步不停的向我逼近。
“他不是我爸，他不能卖我。”我尖叫着，嗓子被拉扯着有些疼。
“这话老子不听，反正今晚你是跑不过，老子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玩。”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还在做的无用的挣扎，哭着喊着。
胖子也不急着过来，而是慢腾腾的向我靠近，眼底的兴味像是在逗弄什么小动物。
我真的怕了，我的力气根本就打不过眼前的男人，难道我今天就要……不行，我不要。
我宁可死。
我一下拿起墙边柜子上的花瓶，“啪”的一声砸在墙上，花瓶碎了一地，连带我的手也被尖锐的碎片划破，鲜血淋淋。
花瓶的碎裂像是镇住那个胖子，他停了下来，片刻又向我走过来。
我将手中残碎的花瓶碎片举起放在我的喉咙处，靠近再靠近，我感觉到碎片贴近皮肤带来的疼痛。“你别过来，你再过来一步，我便死给你看。”
拿起花瓶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若真逃不过今日，我便去死，至少是干干净净的。
直到现在我都还很佩服当时自己，是因为毫无牵挂吗？所以才能那样毫不犹豫的选择死亡。
现在的我早就失去了当日的勇气，再也不敢轻易选择死亡了。
胖男人最终退了出去，我听见他将门重重关上的声音，轰的一声。
“让你硬气，饿你几天，看你还硬不硬气！”胖男人在门外骂着，吩咐看守的男人说，“看紧点，别闹出人命。”
我浑身脱力，靠着墙也站不住了，依着墙滑落，蜷缩在角落，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膝盖，我很累，却不敢睡着，警惕着的神经让我更加疲惫不堪。
迷糊间我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地的声音。
开锁的声音让我颤了颤，我将自己抱得更紧了，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雪儿，雪儿，清醒些。”是哥哥的声音，熟悉的，温柔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性的叫了声“哥哥？”
“雪儿，快起来，我们走。”哥哥想拉我的手，看见我满是鲜血的右手，满眼的疼惜和悔恨。
哥哥将我扶起来，紧紧的拉起我没有受伤的手，带着我夺门而出。
门外躺着个男子，他的身边有着个胳膊一般粗的木棍，男子横躺在地上，后脑勺流出的血染红了一片。
“哥哥……”我害怕的拉了拉哥哥的手。我想，一定是哥哥用尽全力把人给敲蒙了。
“雪儿别怕，跟哥哥走。”哥哥的语气坚定，紧握着我的手如钢筋般坚硬。
我和哥哥逃亡在茫茫夜色中，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紧握的双手可以感觉到对方一直都在。黑夜像是没有尽头，而在黑夜里奔跑的我们也没有尽头。这是命运，像是早就注定。
胖男人的手下很快便追了过来，我们都知道我们跑不过他们。
“雪儿，你往隔壁村子跑，我去引开他们，记住去我们常去的那个院子，我会去找你，你等我。”少年的眉目早就被岁月模糊，可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却在岁月里越发的清晰。
他说，你快跑。
他说，你等我。
他说……
若是等不到他，便自己离开，再也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