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闭紧了眼睛,屏住呼吸,奶奶的胳膊紧紧的搁在我身上。
她也许还会叫我的名字,叫我出去,陪她在一起……
我额头的汗水不自觉的就冒的噗噗作响,头发湿成了一股……似乎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在等待她叫我的名字。
可是外面却一片沉寂,过了好长时间还是没有声响。
我再一次将眼睛偷偷睁看窗户外面,窗帘还是在飘动着,玻璃外面却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灰白的积雪映射出的白光。她走了。
第二天起床后父亲就径直来了奶奶房间,我还在被窝里睡着,听见奶奶和父亲在低声交谈。
“妈……昨晚……她果然来敲门了……吓死我了……。”
父亲说话就急促的喘起了气。
“你有什么好怕的……她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不要理会……继续睡你的觉就行了。”
奶奶对爸爸说道。
“……可是……。”
父亲担忧道“……好了……忙你的去吧……。”
奶奶有点厌烦了,没有再说什么。
父亲拖着杂沓的步子走出去了。
早晨起来上茅房的时候,我看见院子里的雪上有些脚印,很小的脚印,奶奶是少有的大脚老人,而柳儿姐也是个高挑个,脚自然小不了,父亲就更不用说了。我的脚还太小,所以我就怀疑那脚印是昨夜她所留下的。
雪不下了,太阳从云朵里探出头了,这天说变就变,冬日里能有这般大的太阳也算稀奇,那阳光倒有点初秋骄阳的影子,晒的人眼睛竟有点灼热。院子里的积雪从太阳升上天空开始就快速的融化着,快到中午的时候大院子里的积雪基本都融化掉了,雪水顺着房檐下的水涡流出了院子,房上融化的雪水顺着瓦片滴答滴答的往下流淌着,院子中间一片地已经干了。
我蹲在奶奶房间外的窗沿下晒着太阳,父亲点燃一根香烟背手在院子里瞎转悠,袅袅白烟熏呛的父亲眯起了眼睛。
“他妈的X,真是猪杀的天,活见鬼……能热死人。”
父亲昂脸瞅着天上的太阳骂了句,将身上那件泛着油光的黑色夹克脱掉搭在了院子的椽上。
“是时候该宰猪了……圈里就剩这一头了,再不杀了备给过年,怕到时候也给死了。”
奶奶站在屋檐下对父亲说道。
“哦……我先磨几下刀子……。”
父亲把烟叼在嘴里,眯起眼睛应着奶奶。端起放在屋檐下接的半盆雪水,从院子中央摆的八仙桌抽屉里抽出一把带着黄色铁锈的杀猪刀。
坐在低矮板凳上,用脚倚住圆形的砂轮,一手按着木头刀柄一手摁住刀背,嘴里叼着烟,磨起了刀。
砂啦砂啦的磨刀声在院子里刺耳的响起,被绳子捆绑结实了的肥猪躺在一边哼哧的叫着,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期就要到了。行人从门前侧目而过,会热情的跟父亲打招呼:“旺平,磨刀哩啊!。”
这时候父亲连眼都不会抬,低头用手指在刀刃上蹭一下,试着锋钝,居傲的应道:“恩……过年了……杀只猪。”
接下来又会用手蘸了水抹在刀刃上继续砂啦砂啦的磨……
杀猪刀被父亲磨出了白晃晃耀眼的光芒,拿在手里一晃动明晃的光线就摇曳着射入我的眼睛,比头顶上的那盘烈日都要灼热。
磨好了刀,父亲看自己手里放着寒光的杀猪刀起身直了直腰,看眼背后挣扎的猪,阴冷的笑了笑。
柳儿姐在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提出来倒进立在院子的大水缸里,水缸上蒸汽袅袅,隔壁黑狗叔过来帮忙将猪放进热水缸里,烫猪毛,猪在热水里烫的蹬再蹄子直扑腾,将水都渐到我面前了,我蹲在屋檐下远远的看着。
片刻功夫,猪一身黑毛就只身下白花花的皮肤了,喘着粗气被抬到了八仙桌上,用绳子捆住四条蹄子,它只能侧身挣扎,傲傲直叫。
“柳儿……去拿个盆子出来……。”
父亲挽起了锦缎袖子,朝柳儿姐吩咐道,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柳儿姐额头浸着汗水朝父亲瞥了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些软弱无力的恨,仿佛像墙角阴影处的积雪要不多久就会被这炽热的阳光所融化掉。
柳儿姐麻利的从厨房拿来了一个干净的盆子。
“放在这里吧……。”
父亲用脚在地上比划了一下。
柳儿姐放下盆子后变远远的站着了。
父亲又将袖筒向上卷了卷,露出青筋暴起的小臂,显的那么有力,手里的杀猪刀在阳光下反射着白花花耀眼的寒光,摇晃了两下,便朝猪腰上戳了一道,“噗嗤。”一声,肉花翻动的响声,皮肉于是绽开,鲜红的血液像新打的泉眼不知疲倦的流淌,顺着肚皮淌到了盆子里,啪啪的打响盆低。
躺在案板上的猪哼哧了几声便不再动弹,父亲手里捏着那把带血的刀,看着血往盆子里淌,居傲的表情像他磨刀时候一样。
这样殷红的鲜血,在阳光下显的格外刺眼,我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想冲上去爬在地上用嘴接住那股往下流淌的血液,我不知道心里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冲动,可是这种欲念却很强烈,我感觉大脑已经不受自己毅力的驱使。
父亲又抡起刀子朝猪戳下去,两股血液就汇在一起朝盆子里流,一会儿接满了多半盆子的血液,猪血也几乎流干了,躺了几滴,便停住了。
“柳儿……把猪血端到厨房去,下午做着吃了……。”
父亲见不流血了便对站在房门口的柳儿姐吩咐道。
柳儿姐没啃声,径直端了盆子就走进厨房了。
黑狗叔因为帮忙分到了一块猪下水。
拉电工程已经施好,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那些人从破庙里出来,来了家里,为首那个人认识父亲,一进门就弓身迎上来握住了父亲的手,满脸笑意的说:“旺平这可是大忙人,这是赶回家过年来了吧……呵呵……。”
“恩……坐……。”
父亲和他握了手招呼其他人坐下。
柳儿姐和奶奶下午在厨房里熬了一锅猪肉,此刻肉香已经溢满了整个院子,跟来的几个工人翘着鼻子嗅着。
“柳儿……柳儿……把吃的端上来。”
父亲朝厨房里喊了几声。
“先抽烟,我去拿几瓶酒。”
父亲扔出几盒好烟徘徊着进了母亲生前住的那间屋子,门吱呀自动闭上了。
柳儿姐端出几盘猪头肉与下酒的猪下水,几个工人迫不及待的就伸手去捏,被工头斜睨着又悻悻放下。
过会父亲手里提了两瓶白酒出来了,脸色煞白,眸子里闪烁着惊恐的光。
“吃吃吃……别客气。”
父亲语气有点僵硬的招呼着大家,以显他的热情好客,酒杯里都倒满了酒,滋滋的喝了起来。
“这群山野沟的也为难你们了啊。”
“哪里哪里……旺平兄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是大事。”
工头一杯酒下肚红着脸拍起了父亲的马屁。
“山里条件不好,这又是寒冬腊月,肯定是作难了……。”
父亲喝了杯酒脸色依旧煞白,毫无血色。
几个男人边说话边喝酒,我则躲到厨房里去吃郭里蒸着的猪血了,鲜红的猪血已经淀成了黑红色的血块,飘溢出血腥的芳香,心里那种原始的冲动驱使着我拿起一块还未做熟的血块吞了起来,血块在口中融化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外面暮色爬上了树梢,光线暗了下来,父亲兴冲冲的喊叫着我:“善爱……善爱……快把院子里的灯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