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步走出院子,隔壁黑狗叔的媳妇正边用木梳梳头边跑着经过我家门前。
“姨……你这是要干吗去?”
我跟在后面叫了声。
“哎!……王能昨晚死了……。”
她回头说着加快脚步走了,还不忘记梳着头发。
难道这就是我昨晚梦见的梦吗?王能叔挥手漂过了山头消失在山峦顶端了。
我也加入了卷向强子家的人潮中。
踩着冰渣发出嚓嚓的声音。
天色也不好,阴沉的快要塌到头顶上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在这时候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山村在新年的第一天就陷入了一片沉积中。
强子家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大大小小的人,父亲奶奶和柳儿姐都在这些人当中。
这么多人除了村里来人安排后事的,别的人站在院子里鸦雀无声。
我看见强子站在墙角居丧着一张脸,眼里含满泪水,他母亲已经哭的死去活来,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有的人就安慰,他死了你和孩子也轻松了,要不那样瘫痪着照顾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有的人质疑,怎么这么突然,前几天还是好好的一个人?
人们不时的看看奶奶,等待着奶奶对这件有点来的突然的事情做个说法。
奶奶眉头紧缩了半天终于说话:“依我看,是时间该死了……被吸尽了阳气活这些日子算好了。”
院子里的人听了奶奶的话一片哗然,连强子妈都止住了哭声问奶奶:“姨……你这话是?……。”
“那日我就觉得王能不是一般得病……是接触了那些脏东西……晚上给他叫魂……本以为会好的。”
奶奶摇着头说道。
听完奶奶的一番称述后强子的妈又跪在地上锤地嚎啕大哭:“王能啊……你怎么能这么就走了……扔下我们娘俩不管呢……王能啊……你怎么能这么就走了呢……。”
强子他妈没完没了的哭着,院子里的人劝慰不下,便渐渐散去,村长留下了几个年轻人去祠堂里抬来了副棺材进房间里去了。
装好棺材几个年轻男人出来时个个抽着一张哭丧的脸,没做停留就把棺材抬到村头与庙不远的祠堂里去了,经过我身边时,那股发腐的恶臭从棺材缝里汹涌的弥散出来,院子里的人闪开一条道。
村长说等过几天再处理王能叔的后事。
王能叔的离奇死亡成了我们这个山村新年里的第一条新闻,成了人们新年串门拜年的热谈,茶后饭余总免不了提及到。我没有找强子,怕他会很伤心,打算开学去城里读书时再和他做最后的道别。
关于王能叔的死状有两个版本,其中一个是说王能叔已经剩下一堆骨头和一滩让人发指的烂肉摊在炕上,一种是说王能叔的头颅烂出了几个血窟窿,眼珠子莫名的消失……
总之两种死状我都没有亲眼见到,是听村里的婆娘们在门前三五成群站着拉家常时说到的,说的亦幻亦真,我是相信这两种其中一种的,毕竟曾经我看到了王能叔突然就变的发烂的脸。
时间在人们的谈论中一天天过去,我心急如焚的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去城里读书,这样我就不会再看到那些可怕的鬼影不会听见半夜的鬼叫声了。
王能叔是五天以后才抬去下葬的,在那五天里听住在村口那几户人家说每到深夜祠堂里就会传来可怕的嚎叫声,这是事实,我睡在奶奶的炕上耳朵里也会隐约听见让人颤抖的嚎叫声,凄厉的撕破宁静的夜空。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向山坡下的那片墓地,强子妈一路上一直被柳儿姐和黑狗叔的老婆搀扶着,哭声打破山村的宁静从村子一直延续到了墓地,山谷里回荡着让人觉得凄凉万分的哭喊声,我只看见强子在流泪,但却没有哭出声音,我喜欢强子做什么事情总是很坚强的样子,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他。
剪纸桶被寒风吹的飘散在山旮的天空中,漫天纸片随风舞动,在人群的头顶盘旋,仿佛久久不原离去的灵魂厮守着人间最后的热闹……
有个细微的地方也许没有人注意,几个壮丁抬着棺材走在最前面,我和几个挑着花圈的孩子跟在后面,我注意到了棺材的缝隙里一滴一滴的往出渗透着乳白色液体。但在这样寒冷的气候里尸体在五天内根本不可能腐烂,这就印证了关于王能叔的死状不管是哪一种,至少是在一夜间就腐烂了。我凝视着流出的白色液体,棺材微微颤动了一下,一屡幽白的烟雾从缝隙里漂浮而出,我想那应该是尸体带着的温热三出的热气……
棺材下到墓里,年轻壮丁一锨一锨铲土将棺材埋了进去,我们将花环插上了高高窿起的土包上。
强子妈爬在土包上眼睛已经哭肿,别人怎么劝都不肯离去。
我给强子说:“强子,去劝劝你妈吧,别在伤心了。”
强子咬着嘴唇点头去劝说,果然很奏效,他妈将十三岁的他揽进怀里硬是没有哭。
撂完了强子他爸的丧事,人们都离开了,连扛着铁锨的年轻男人们都已经离开了,强子妈站在坟墓前目光呆滞的看着坟墓还是不肯离去。
柳儿姐搀起她的胳膊劝导:“姨……回去吧……都已经这样了……回去吧……。”
“我看见了……我看见你王能叔了……。”
强子妈突然挣脱开柳儿姐的胳膊冲剩下的几个人兴冲冲的喊着。
“她现在受刺激了,赶紧让回家吧。”
村长对大家说道。
“我没受刺激……我看见王能了……他爬出来了……他跟一个女的走了……。”
强子妈斑驳着村长的话,又转身呆滞的盯着坟墓。
“王能……你为什么要跟她走……你嫌弃我吗?”
她朝着坟墓边喊边往跟前走,前面就是很深的沟壑,村长怕她掉下去了,赶紧叫道:“快去拉住她,别让掉下去。”
几个男人过去拽她,她挣脱着哭喊:“别拉我……别拉我……你们别拉我……我要我男人……。”
几个男人费了很大力气硬是把她给拉回来了。
“她一定是受刺激太深了……赶紧拉回去吧……别在这地方呆太久了。”
村长烦躁不安的摆摆手,扭头走了。
柳儿姐和几个婆娘好言劝解着终于说服了她,才离开墓地。
我和强子走在最后面,这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阳光大度的铺泻而下,地上的冰霜融化,苦草里水滴渍渍,将我的新鞋都打湿了。
“强子,你妈可能受的刺激比较大……我希望你能够想开一点。”
我认真的看着强子对他说道。
“善爱……谢谢你……。”强子红着眼睛朝我微笑,“其实……刚才……我也看见……我爸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听了这话我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坟墓,什么也没有,但是却全身毛孔都缩了起来。
“……是幻觉……。”
我自欺欺人的对强子说道。
“……可能吧……可我和我妈看到的一样……。”
强子说了这句话我没有应,心里虚冷的不直待该如何转个话题了。
王能叔死后,村子里相对安静了些,夜晚能听见的哭喊声也消失了,这个冬天似乎很短暂,只是两场雪,转眼就到了春天。
春寒料峭,空气干燥阴冷。
杨树发出新芽的时候,老人门蹲在家门前的石墩上蜷缩着身子抽烟晒太阳,天空中飘满了像棉花絮一样的植物腐生物,青草的气味也很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