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东垣他,待你很好。」他皱着眉头苦苦斟酌词句。
小道士枕着他的肩,阖了眼听,嘴角如勾:「怎么个好法?」
怎么个好法?很好很好的好。细致周到体贴入微。在风里挽你的鬓发,在雨里揽你的肩头,长街上不着痕迹护在你左右,危难处一声不吭挡在你身前。他不刁难你,不责骂你,不强迫你,总是坐在那儿静静侧着耳听,哪怕你说得再荒谬再离奇再可笑,亦当做金玉良言天帝的谕旨,用那般憨厚良善的笑容包容着谦让着甚至是赞成着,双目含珠,如同春水。
反观于我,憨厚、良善、温柔,自来与我无缘。总是伸过手来强自箍住你的手腕,不容拒绝不容退让不容半点挣扎。我要你看着我,我要你听我说,我要你对我笑。于是刁难你,叱责你,强迫你,不知不觉就伤了你。看你泛红的手腕惨败的脸色又懊悔,扭过脸去硬邦邦扔一句:「你瞎了?你聋了?你哑巴了?」重重哼一声,昂着头拂袖而去。真真叫混蛋。
「呵呵……」小道士听得发笑,倚着敖钦直起身来,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看来,他果然比你好。」
敖钦撇撇嘴:「是啊,他比我好。」
否则,事到如今,你怎会只心心念念着一个他?原来连轮回都不能泯灭你对他的思念。
「你呀……」敖钦捧着道者的脸无奈地笑,收拢双臂把他整个圈进自己的怀抱,「你知不知道你最不好的是什么?就是太知足。一瓶伤药,几句好话就把你套住了,你就陷在里头出不来了。蠢道士。」
那时节,希夷曾来劝过。不履俗尘的上仙挺着腰杆站在他的玉阶下,神色肃杀好似独生女被拐走的老父:「你干的好事!」
大有一副要闹上凌霄殿的架势。
敖钦懒洋洋扫他一眼:「谢了。本君做好事向来不愿声张。」
那边的上仙气得就要拔剑相向,却被一旁的敖锦劝下了。
那时希夷说了什么,他几乎都没听。只牢牢记得一句,过刚易折。白衣凛然的仙者只有在提起无涯时才会显露些许赞赏:「你道他得道靠的是什么?不过执着二字。只是执着既能成全他,亦能毁了他。当年他强窥天机一事就是明证。万法自然,过刚强易折,过执着亦不是好事。尤其情字一途,更要不得强求。」
希夷之所以讨厌,便是他总危言耸听,却偏偏每每又叫他说中。
「蠢道士,你这蠢道士。」敖钦揽着他的背喃喃地骂。
小道士撑着他的胸膛扬起头来,看到男人无限落寞的脸。道者微笑着用手指抚他蹙起的眉心:「我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最可恨就是你什么都不做。你双目似明镜,总以为看穿世情看透一切,蠢道士,你太天真。暴躁如我哪里会学得来东垣的体贴,你那笑如春风的东垣又怎会如我这般粗暴待你,拥抱永远似禁锢,亲吻永远沾着血?
小道士又笑着问:「那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这个。」敖钦猛地扶住他的后脑将唇狠狠印上他的。
措手不及的道者倏地瞪大眼,想要再推拒却迟了,被敖钦擒住了双手,牢牢压制在漆黑的方桌上:「你……」
瞳孔幽深的男人不说话,低下头来慢慢舔他的脖颈,继而又辗转回来吻他的唇,慢条斯理地,总以为要结束了,他才分开少许,转而又缠上来,胸膛相贴手脚相叠,掌心对着掌心犹不够,还要用手指紧紧扣住。身躯彼此厮磨,连粗重的喘息也绕到一处,道者在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再这么没完没了地吻下去,自己就要被他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去。不过这么一想,他又吻来,灵巧的舌好似是分叉的,一勾一吮,便让道者的神思彻底涣散……
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下触到一片湿意。小道士再镇定,亦不由红了脸,低下头呐呐无语。敖钦笑着把他自桌上抱进自己怀里,又为他将松散的衣襟拢紧,抓过他的手来拍拍他的手背:「没什么,我也一样。」
言罢,顺势拉过小道士的手往自己下身摸。强做镇静的道者懵了,刚碰了碰便似被咬了一般,飞快收回手,满脸都是惊诧与羞赧。
敖钦便拍着他的背笑,笑完又正经地对上小道士的目光:「当年你要是也这样瞪我就好了。」
当年那一场便如同那个咬出血来的吻,尝不到半点浓情蜜意,只吻出一嘴苦涩。俯趴在石桌上的道者用脸紧紧贴着桌面,自始至终没有喊过一声「疼」,甚至连低微的呻吟都未曾有。敖钦强硬地掰过他的脸来,他半闭着眼,细白的牙还紧紧抵着唇,额上细细密密一层又一层的汗,颊上却是干的,一道又一道被石桌擦破的刮痕。
所谓触目惊心,惊得骄横的神君整颗心都被拧起来,甚至不敢低头看他身下。
咬紧牙关低声说一句:「我弄疼你了。」僵硬又生涩,却已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温柔。心中暗想,比起东垣,真真差得太远。焦躁再添一层。
疼得不住抽气的道者瘫倒在桌上许久不说话,敖钦低下头,看到他握得死紧的拳头,手指一根一根展开,又是一掌的鲜血淋漓。
敖钦忍不住大声责备:「疼你就喊啊!本君又不是强要你!」
半昏半醒的小道士悠悠醒转,双眼迷蒙,瞇了许久才对上敖钦的脸,却是露齿一笑,孱弱好似风中凋零的花。他慢慢摇着头,甚至艰难地对他眨了眨眼,依旧是那样叫人费解的眼神,带一点点狡黠,一点点俏皮,一点点似乎只有他自己才懂的隐秘。
敖钦气结:「随你!」扔下他,转身回了东山。
送药安抚的事总是东垣来做,做低服小的事,他威名赫赫的东山神君做不来,只能隐了身形躲在不远处偷偷看。小道士还是之前他走时的狼狈模样,东垣为他整理衣衫又扶着他坐起身来。笨拙寡言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递上药瓶,小道士便弯了眼:「我就知道。」
他转过身来用手指点东垣的鼻尖:「你呀你,别再装了。看你装得那么像,你第一次来,我就闻到你身上的气息了。我知道你好面子不肯认错的,才变了这副模样来看我。其实有什么呀?你有心就好,我还能笑话你不成?」
说罢他就「嗤嗤」地笑,笑得用力牵动了伤口,止不住又抽气,拧着男人木然的面孔喋喋不休:「你还装!算了算了,装便装吧。其实,你这样也挺好,性子变了个人似的,同这个你相处,我反而自在。呵,对着那个你,有些话有些事实在不敢说也不敢做。一旦你变成这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敢说敢做了。」
东垣机械地点头应诺着,小道士笑了笑,话语渐渐多起来:「只当你这人就要一直那么张狂蛮霸下去了,没想到,你自己却先改了。你叫我……我……」
敖钦竖起耳朵听,那边的道者幽幽望着东垣:「我一直以为修道才是我的正途。现在我却觉得、觉得,和你在一起,或许会……」
无须再说,一切都已不能再明了。
********************************************************
「你为了他,可以连求道都能舍弃。」
道者默默听着,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将他当做了你。」
敖钦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是你将我当做了他。「
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的是我,可我却清楚,你喜欢的其实是他。
我从未试图变得温柔体贴亦从未觉得过往做的是错。你所谓的欣喜安慰,实则是我心血来潮时的一个玩笑。这叫我情何以堪?
他有什么好,你们才见过几回?你就这般死心塌地了,连求道都不顾了。他到底有什么好!他在他们身后听得牙根发紧,蠢道士, 你口口声声不动情要求道,居然……居然……
道者狡黠的眨眼,他们暧昧的对视一一在眼前浮现,原来……原来……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却是他自己视而不见,自记事起就未曾遇得这般窝囊的耻辱。心火顿起,他恼羞成怒。
那边的道者还在结结巴巴地叮嘱东垣:「你、你下回、下回轻一些……」面生双霞含情脉脉。
敖钦慢慢自暗处走出来,高冠蛾带,嘴角挂着笑:「我记得了,下回我会轻一些。」
他在道者蓦然睁大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脸,笑意吟吟不见半分怒气,蠢道士,这笑容可合你的心意?
「小道士,你可要看清楚了。」径自走到那个碍眼的傀儡跟前,他诱惑的口气像足道者念念不忘的当年,小城河畔,我也是这般来问你河中的锦鲤岸边的桃花,「我可不是他。」
伸手,手指从剑魂冰凉的胸膛里插进去,而后将内中的毫无留情地长剑取出,那魁伟憨厚的男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沈默地成为了一张色彩黯淡的画纸,还未落地,便被凛冽的天风刮起,晃晃悠悠地吹进了天河里,一个浪头打来,瞬间无影无踪:「枉你位列仙班,本君一个小小的幻术就把你迷住了?呵,依我看,你还真得再好好修修道行。」
他极尽所能嘲弄,看着道者清澈的眉目逐渐暗淡蒙尘。直挺挺站着的道者好似石化了,又好似还没从突然的变故里清醒过来,睁大眼扶着桌面一言不发。
「给你,这就是你的东垣。」
剑,就这么落在道者脚边。
「你……他……」傻呆呆的道者喃喃低语着,看着他,又看着脚下的剑:「他,不是你。」
「笑话!本君坐拥一方,哪能同你这个小小天河守玩这般幼稚的把戏!」
他说完便挥袖招来六头风兽驾驭的金辇,头也不回地离去,高冠入云,锦衣及地,始终将一道背脊挺得旗杆般笔直。
***********************************************
城中的岁月好似被凝固住了,外头的沧桑变化同这里丝毫无关。敖钦抱着小道士一步步往回走,挤挤挨挨的人流里,三五成群的妇人叽叽喳喳着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鸡零狗碎,摇着拨浪鼓的卖货郎懒洋洋倚在屋檐下。白石桥边,桃花灼灼柳色青青。
小道士附在他耳边低声地追问:「后来呢?」
「后来……」敖钦抬眼,正望见不远处的降魔塔,黝黑的塔身笔直的塔尖,许是夕阳晃了眼,也或许是叫道者说昏了头,当真觉得那塔似乎不再似从前那般挺直伫立了。不由嘴角微微扯了一扯,缓缓说给他听。
后来听说,小道士被希夷带走了,天宫内人人称羡他的好运,跟了赫赫有名的希夷上仙修行,不出三五百年怕是也能被人恭恭敬敬称一声「仙君」。
东山神宫内的侍女偷偷在窗檐下惋惜:「无涯道长这一走,连远远望一眼的机会都没了,亏我昨天还特意熬了一盅碧梗粥。」
有那嘴快的笑嘻嘻取笑她:「呸,妳个小不要脸的,人家是正正经经的修道人,你还真指望他能看上妳?」
她咬着唇摆手跺脚:「就算、就算没指望,我偷偷想想也不成么?」
敖钦悄悄关了窗,转回屋子里,将那对方天画戟取来,擦过一遍又一遍。
往后的日子过得有些糊涂,镇日坐在玉座上听着敖锦唠叨,天河守换了新人、凡间似乎不太平、失踪许久的玄武神君还是没有音讯……
敖钦浑浑噩噩地听,敖锦也就那般乏善可陈地说着:「昨日希夷来过,到了山脚下没上来。他说想要当年那朵般若花,我想你该不会拒绝,自作主张拿给了他。」
不知道希夷听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小道士跟他说了哪些,自从传出希夷带走无涯道长的消息后,那位元元总是大义凛然的上仙见着他是越发鄙夷了,往昔还能敷衍着明枪暗棍客套几句,现在希夷是连好脸色都懒得摆了,见了敖钦不是扭过头装作没看见,便是一脸露骨的厌恶,就差没有点着鼻尖破口大骂了。
敖锦嘀嘀咕咕地说:「好端端的,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想起那朵花来。」
敖钦张张嘴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凭空没了,只得淡淡应一声:「我知道了。」
往后敖锦再说了些什么,便就真的听不见了。
又过了一阵,隐隐约约听得人说,希夷上仙似乎让麻烦事缠住了,谣言总是影影绰绰,想要仔细探个究竟,又是谁也说不上来。只是从前甚得天帝恩宠的希夷近来甚少进凌霄殿面圣却是有目共睹,想来大概真的遇上了棘手事。
敖钦依旧坐在他的东山之巅神色淡漠地听。敖锦说,凡间当真大乱了,前朝王气已尽,是时候改朝换代另立新君。只是皇权易手只是一家之幸,于天下万万百姓之家,却是灭顶之灾,妻离子散者有之,家破人亡者有之,所谓兴也是天下哀,败也是天下哀,王者之路自来就没有不是血流成河的。
再遇无涯,便是兵荒马乱之际。
东山下的无名小城,他高高居于云端俯眼望人间的烽火狼烟。断井颓垣下,仍旧一身灰色道袍的小道士在破落不堪的长街上漫无目的游走,身侧无一不是流民,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他却安闲,一步步胜似闲庭信步,彷彿这城还是当年那座满城春风的城,他还是当年那个落魄打卦的他。
敖钦降了云头拦在他身前:「无涯?」口气都是带着颤音的,几乎不敢相信。
神色迷茫的道者慢慢扬起脸,敖钦这才看见他紧紧抱在胸前的长剑:「你……」
「我就知道你会来。」道者却发笑,眼里盛着星星般,嘴角勾做了月牙,「敖钦,不对,是东垣。别装了,我知道你是东垣,从你第一次来我就知道,你用了幻术。你呀,好面子,怕被我笑。」
「希夷呢?你不是被他带走了?」敖钦问他。
他依旧满脸的兴奋,如枝上的鸟儿般雀跃不停:「他不许我下山,可我想找你。东垣,我还是喜欢和你说话。」
他冲他眨眼,他拉过他的衣袖牢牢攥进手里,他把长剑紧紧按在胸口时时刻刻生怕被人抢走。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你知道吗?我总以为我的一生就是求道之途,求道其实很苦,太苦了,苦得没法跟别人说。我知道你不好,从第一回见面你就欺负我,可是在天河边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还是觉得高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敖钦,你和求道,我都不想放弃,呵,是不是太贪心了?可是后来有了东垣,原来你还是明白我的……呵呵,既然这样,求道于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还是做东垣好,我喜欢你变成东垣的样子。做敖钦的时候,你太霸道,总让我为难。为人还是该含蓄些,众仙碍着你的封号不敢当面讲,难保人家背地里不埋怨。做东垣的时候你多好,我喜欢你那样。不过,你能知道要改已经不容易,呵呵,必定辛苦得很……」
敖钦弯下腰用嘴去堵他喋喋不休的说辞,小道士把眼睛瞪得溜圆,迟缓地眨过一下又一下,而后伸出舌来舔被敖钦咬破的唇:「疼。你是敖钦。」
敖钦如从前般强硬地拽过他的手腕,将他拉上自己的云头:「对,我是敖钦。」
小道士疯了。他陷在了牛角尖里出不来,固执地唤他「东垣」,固执地相信东垣是他因为好面子而不得不化出的一个化身,固执地不肯承认,其实从头至尾东垣都不存在。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的气息是一样的,虽然东垣身上只有那么一丁点,可我还是能分辨出来。」
山下小城早已泯灭在了战火里,他依旧天天领着敖钦在城中游走,对着一片碎石瓦砾指点着:「你看,那边墙头的红杏。」
他带敖钦去当年的白石桥边,桥已经断了,桃花不在,柳树被火焚尽,清水河被血水染透,内中早已没有锦鲤。道者彷彿视而不见,眼前一切依旧春暖花开:「你说,河中共有几尾锦鲤?河上几瓣落花?河畔又有垂柳多少?」
敖钦揽过他的肩,为他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挽起:「锦鲤之数,一如落花,落花之数,一如垂柳。」
他转过脸来,潮红得异样的脸上绽开笑,墨黑的眼中一划而过一道红光:「你诓我。从当初起,你就没安好心。你还是做东垣好,东垣从不欺我。」
敖钦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狠狠把他按进怀里用力咬上他的肩:「蠢道士,你这蠢道士。」
小道士彷彿听不见,挣脱开他的束缚跑到断桥边,夕阳打到他脸上,映得满脸都是灿烂的笑意,映得漆黑如墨的瞳幽幽几许暗红。
道者总是抱着剑在神宫内游走,间或清醒些,睁着一双清澈的眼小声问他:「他当真不是你?」
敖钦摇了摇头:「不是。」
他沈默了,把剑抱得更紧:「你骗我。」
后来,他再没有问过,只在敖钦吻他时,呆呆用手指蘸着唇畔的血放在眼前看,喃喃自语着:「原来他真的不是你呀。」很天真,很失望的语气。
敖钦拉开他的衣襟,把他推倒在榻间俯身压上:「不是,从头至尾都不是。」
小道士阖了眼,把脸深深埋进枕间,不泄露一句呻吟,亦从不喊疼。敖钦在完事后把他从榻间拉起,总以为会看见他的泪,他紧紧闭着眼,脸上却是干的。敖钦用力捏他的下颚都撬不开他紧锁的牙关。不知为什么,沮丧铺天盖地。
小道士安静的时候会写信,裁一截雪白的纸,研一碟浓重的墨,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就。然后召来神宫内的仙鹤,仔仔细细把纸条扎在鹤爪下。头顶丹红的白鹤飞过千山万水又飞了回来,不知所措停在敖钦面前。
敖钦把纸条取下打开,一如梨花般素白的纸,一如乌木桌般墨黑的字,卷成细细一小卷,展开不过寥寥两行,笔画勾连,欲说还休:
愿与君缠绵,至死方休。
敖钦知道这不是写给他的。眼角处,小道士正抱着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敖钦握着短笺,心中没有怒气,却是一片空白。
终于有一天,总是脱不开血水与汗水的交媾后,沈默的小道士破天荒主动转过了脸,他艰难地翻过身正对着敖钦,纵使额间冷汗淋漓,却吐字清晰:「东垣去哪儿了?」
敖钦看着他,清晰地看见他一双明镜般的眼瞳不知何时转化为一片血一般的赤红。
犹不自知的小道士还在问着:「东垣呢?我想见他。」
敖钦颤着手去触碰他的眼角:「无涯……」
小道士不回答,赤裸着上身,闪着一双殷红的眼静静坐在床头。
他入魔了。
希夷说,过刚易折。最坚定的求道心其实也最易受诱惑,最简单的情感其实也最易入歧途。魔由心生,心一旦空了,魔便趁虚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