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的书房装饰很有中国文化的书香气,进门的正面是一壁由中国仿古的雕花博古架和书法条屏组成,博古架前是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架上有中国的古瓷器,玉器和青铜器,册装古书,名人字画,总计不下百件。几乎件件有出处,无不是精品。那都是老艾森和他在全世界的拍卖会上用高价竞拍得来的。
早在上世纪末,很多政治家和经济学家就预言,21世纪将是中国的世纪,从21世纪的20年代初,全球学汉语,收藏中国古文化各种珍藏品,包括旅游纪念品成风。有着浓厚的中国情结的艾森父子当然有得天独厚的经济条件,完全可以满足自己与任何竞拍对手争夺每一件令人心仪的中国藏品。
几十年来,艾森的藏品越来越丰富。他虽然从收藏的角度开始注重印巴文化的一些代表性藏品。但是,与自己的中国情结相比还是差距很远,其他国家和文化的藏品数量相对较少。每次在书房独处的时候,他都要尽量把瓷器和玉器一件一件的捧在手上把玩一番。他把每一次把玩当作自己对中国文化和智慧的一次交流,这种交流的方法完全是一种神交和发自内心的欣赏。同时,这也是他的博物馆和软金库,作为企业家和投资家而言,这些藏品的回报也还是非常惊人的。
艾森特别喜欢一件中国宋元时期的龙泉青瓷官窑琮式瓶,也只有它和另一件唐青花鸡首壶瓷器的出处无法考证。据说琮式瓶是仿中国古代史前文明——良渚文化典型的礼天玉器的形制生产的,香灰色的胎上罩着一层透明青釉色,长条树枝状开片纹呈黑色,给人一种天圆地方,四象八卦的神韵与沉稳。对这件藏品的偏爱是因为它的身份存在争议,更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传说这件琮式瓶在民间流传很久,虽然保存完好,却一直默默无闻。到了清乾隆时期,一个叫和珅的大臣去逛北京的琉璃厂古董市场,偶然发现一家刚从南方来京作生意的店里的这件琮式瓶,感觉应该是一件难得的宝物,于是不惜以重金求得。按说和珅是清乾隆时期有名的大玩家,他竟然会相信卖家的故事买下这件瓷器,那是犯了藏家的大忌。可是,和申决不会如此跌眼镜,他敢下手的东西,是要上手仔细鉴赏后才会决定的,特别是对价格不菲的藏品更是如此。在和珅看来,这件琮式瓶比起它真正的价值来说已经很便宜了。
卖家用南方口音的京调告诉和珅说:“这个瓶瓶,是明朝末年李自成遗部逃离京城时从宫中带出,又落入张献忠之手将它带入四川。张献忠一死,战乱中,这件宋元时期的龙泉青瓷官窑琮式瓶最后遗落在南方的民间。我的祖上在川也算一户殷实大户,是当地有名的玩家,在成都开了一间珠宝店,一间典当行,生意都不错。偶然以高价获得此瓶,祖上甚是高兴,一直藏为镇宅之宝。前几年,地方上战乱纷呈,匪患不断,不知父辈因生意得罪了什么人,家中连遭绑票勒索。为了这件宝贝不被抢走,只好将田地托人照看,举家北上,到天子脚下来求太平。所以,也将它带进京来,它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不碰上真正的藏家和好价钱,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它,您也不要费心。行里头有句行话:好货找行家,人寻宝,它宝也寻人,需要个缘分。”
店主说得很诚恳。和珅听得当然高兴“自己是什么人,在宫里,这类宝贝还见识少了吗?自己能分不出真伪。民间玩家就不一定见过真货,好东西摆在他们面前他也不敢下手,再便宜的大漏他也不敢捡,说的就是一个缘分。”
和珅到手后高兴得不得了,专门在家请了几次客,让王公大臣们来欣赏。有的说这件东西确实难得“眼瞅疑似玉,肌触汗若珠,没得仿,没得仿。”
其中有位大学士提醒他说:“和大人,您何不请皇上一赏,说不定能使龙颜大悦啊。”
和珅听后一想,不错啊。像宋元时期琮式瓶这样的宝物肯定会被皇上看上,一旦等皇上知道了再碍着面子送出手,到时候想留也留不住不说,反过来还会惹得皇上不高兴。干脆趁皇上还在病中不如主动把它献给皇上,也好讨得卧病在床的皇帝爷的欢心。
一天,和珅在皇上召他进宫时把琮式瓶用一个红色的锦盒装好,让皇上的贴身太监捧到龙床前,他站在一旁躬身作揖后,对乾隆说:“皇上,依老臣看这件稀世宝瓶在此时现世是个好兆头,肯定预示您的龙体会早日康泰,让天下得以太平升腾,所以就赶紧给您献上来了。”
乾隆皇帝一向喜爱赏瓷寻宝,见到一件完整如新的宋代龙泉青瓷官窑琮式瓶,一时龙颜大悦,很是高兴,竟然坐了起来。
他把玩之余,还一时兴起为琮式瓶欣然题词:“宋时秘色四称名下及柴窑一片瑛……。乾隆甲辰夏御题”。
此时的乾隆已经八十四岁高龄,加上久病的原因,手软无力字写得不好,记忆偏差还出现别字,也不用标点符号,神情恍如梦中。
谁知,他这精神一爽,第二天居然可以上朝理政了。琮式瓶带来如此的吉兆令满朝上下大喜过望,乾隆自己也很高兴,让宫廷御匠将昨日御题刻于琮式瓶底部作为纪念。
为了庆贺龙体康复,乾隆还特别下旨要工匠一改过去阴刻御题的习惯,改为阳塑字体,寓意自己起死回生还阳人间,图个吉祥之意。在已经烧好的宋代官窑瓶底部作如此复杂的工艺,要先磨去原有釉层,阴刻御题字样,再用相同的胎料塑字,最后上釉入窑复烧。不仅要做得精益求精,更主要的是不能有一丝的损坏。
确实,很多古瓷器精仿品注意到乾隆喜欢在传世瓷器底部阴刻诗句的习惯,并不知道有一件阳文题词的宝贝存世。
乾隆驾崩后,这件琮式瓶也成了随葬品,被埋入冥史之中近一百年。
清末民国初年,清墓大量被盗,乾隆和慈禧墓葬未能幸免。
宋代琮式宝瓶虽然又见天日,但它的来路无法考证,宋代形制落的是清帝题款,以及乾隆字迹不符存有疑问不说。光就它属于哪个窑口烧制都值得怀疑。为什么这样说?从形制和开片纹看属于宋官窑,可是从釉色看属于龙泉窑特征。胎料细腻的工艺说明年代较北宋略晚才对。那就是说,要么是官窑仿龙泉窑生产,要么是龙泉窑也生产过官窑瓷器。龙泉窑生产过官窑瓷器是现代考古的发现。所以,当时的藏家都不敢轻易下手,只能当一件赝品赏玩。
正因为还有当初对它底部重新磨底塑阳体字后又整体回炉,留下较新的痕迹。使这件瓷器的真伪和具体成烧年代争议很多。加上后来又是如何流经日本,转展沉寂两百多年后面世都充满了传奇,曾被很多瓷器鉴定专家和拍卖公司定为臆造品。
当初,诚德国际拍卖公司大胆考证认为:此件琮式瓶出处虽然无法考证。但是,它的形制和其它许多时代特征属于不可仿,比如胎、料和工艺都不错,形制规范,官气十足,底足胎质干酥等。争议归争议,但它是一件存世孤品无疑。
出于慎重,诚德公司将它暂定为清乾隆官窑仿宋官窑瓷器,并将此争议和釉面老化机检测定依据和相关说明公开预展,并没有对它的成交价看好。甚至认为能够成交不流拍就不错了。
没想到上拍到底价不高的琮式瓶时,参拍藏家竞价激烈。价格一升再升,满场都有人举牌竞价。出现少有的热拍场面,令拍卖公司大出意外。
看来,一是传奇的故事情节合情合理,能够使人信服它为什么是阳文塑字,又为什么与乾隆手迹有很大差异;二是琮式瓶的寓意能保平安和稳江山,符合当代富豪的心理需求;再就是它本身的稀有程度,同属宋代五大名窑的瓷器,它的传奇经历应该比宋代汝窑瓷器更显得珍贵难觅。三是在收藏界有一种不成文的说法,只有仿不坏的,没有仿不好的。这件琮式瓶竟然往明显不能仿好的难点上作,花大成本的目的是赚大价钱,如此多的差异肯定不是现代仿制水平所产的赝品,反而证明了民间传说的可信性。所以,整场拍卖会上它意外的成了重点,被众藏家大胆的追捧,竞出一个少有的天价。
拍卖会后,许多藏界杂志纷纷评论说:“即便是珍品,它的价格也高得惊人。即便是臆造品,它的身价已经赋予它孤品的神韵和全球知名度。它已经成为所有藏界仰望的明星。”
艾森通过委托人参加了那次拍卖活动,从现场直播节目中看到琮式瓶竞拍的热烈程度,使艾森很兴奋。他决定临时加入这件瓷器的竞拍,经过四十多轮的举牌,一位中国公司的委托人一直咬住不放。价格已经到达2.8亿美金时,艾森决定直接喊到3.2亿,迫使对方放牌。最后以近3.6亿美金收入囊中,创下中国瓷器拍卖史上的几个第一。比他此前收藏的唐青花鸡首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罐的总价还高。这件琮式瓶的手感也很特别,有美玉一样的润滑和坚密的质感,常令他爽心悦目,爱不释手。
说来也怪,自从拿下这件琮式瓶以后,他在中国的投资项目越来越顺利,颇受老艾森和董事局的赏识。没多久,自己竟然做到了全美加通公司董事长的位置上。尽管自己对老艾森的意外逝世难过不已,可是自己因祸得福却是不争的事实。难道这东西真有那么神奇?有时艾森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不过,他每次有重大的问题要思考前都会在书房里拿着它抚摸一阵子,哪怕是心理暗示,他总能以这种方式来使自己的心态平静下来。
“要是它早就被砸碎,早就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或者从来就没有这件宝物就罢了。但是,它出现了,通过自己偶然参与的竞争把它们弄到手真让我有成就感。我要控制这些稀有的藏品就象提前控制稀有资源,不能轻易让它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对了,这就是一种缘分。宝也寻人,指不定就是它选中了我与它的对等身份。”每次他都这样来帮助自己下决心面对将要遇到的挑战。
“先生,麦克先生马上就到了,您看是不是先洗一洗再吃点东西。”女秘书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维。
下人也送来热香巾请他净面,看到递在自己面前的热毛巾,闻到淡淡的一缕兰草香味,他马上回到现实中的常态:“好的,让麦克和我一起进餐吧。”
艾森把琮式瓶轻轻放回防弹玻璃后面隔架的乌木座上,仔细端正它的角度后锁上经过精心装饰过的保险门。
他接过下人送来的手巾,将手使劲地擦了擦,然后让下人把用过的手巾取走。自己也慢慢向书房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