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西海,一望无际。
在最遥远的深处,大雾弥漫。
浓雾深处,是一个幽静的小岛。
在小岛的岸边,有四个人,不,或许他们不应该称作人——已经在这里站了两天天夜。
带头的那个人身牛蹄,四目六手,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强大气息。
正是蚩尤。
他身前那没有头颅,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的巨人便是刑天。
在刑天的两侧,一个白髮老人是风伯飞廉,另一个乌髯壮汉便是雨师屏翳。
他们竭尽全力,不停地挥舞兵器击打面前的空气。
然而他们却不是疯子。
蚩尤操着手站在这三人身后,焦急地看着。
他有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后土可能拖不了多久了。
可是,眼前这结界已经耽搁了他们两天的时间。
他不得不急。
本来,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复活后,按计划拖住了天庭的大军,让后土转移了他们的视线,而且自己在预计的时间之类找到了这个地方。按他设想的,本来还有三天的时间,要想成功,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因为他已吸食了幽冥界万鬼的力量,加上刑天三人的协助,应该能够打败那个“他”。
然而,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结界却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到底是谁设置的?
一万年前,当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这个结界。难道……难道他料到自己会再来?
那可真就麻烦了。
想到此,蚩尤脸色陡然阴沉——不能再拖下去了。
重光的威力他已经通过后土了解得一清二楚。那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一旦天兵突破了大雾,那么——那个空虚的幽冥界,它的防线其实已经是形同虚设。
尽管蚩尤对自己摆的迷雾阵充满了信心,但是他却开始不安起来,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刑天,你们得再加把劲!”想到此,蚩尤终于忍不住催促起来。
刑天挥舞着手中巨大的干戚,扭头对蚩尤道:“大哥,你若也来几下,说不定这破玩意儿早就轰开了!”
“对呀,大哥,”飞廉舞动手中的轮和扇,气喘吁吁地道,“我们累得快散架了。”
蚩尤摇头道:“不行!我若在此耗费功力,进去之后面对强敌岂不是只有坐以待毙?”
“那……那里面到底是谁?”屏翳好奇地问,“打败他我们就真能获得征服三界的力量?”
“对,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蚩尤不耐烦地道,“你们得再快些!万一那个什么救世主杀到,那麻烦大了!”
他心里清楚,再拖下去,这两个势利的家伙说不定会临阵脱逃。
“怕他个鸟!”一旁的刑天边砍边叫,“来一个我砍一个!”
这么叫着,刑天便觉一股豪气直冲脑门,顿觉一种压抑不住的快感,浑身禁不住战栗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他喜欢这样的幸福感觉。
面对越强大的敌手,他越有这样的冲动和快感。
找他帮忙,蚩尤真是找对人了。
刑天不会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会向你索取什么报酬。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双方互惠的好事。你获取你的利益,他在杀戮中得到快感。正是这种疯狂的执念,才使他在当年与黄帝一战中,被削去了头颅却依然不死,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继续战斗,直至气绝。
他与蚩尤,的确是最好的搭档——就像犀牛与犀鸟,谁也没有刻意对谁好,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但绝对是最互相信任的一对组合。
蚩尤满意地看着卖力挥舞干戚的刑天,点头赞道:“对,有这股气势我们就一定会胜!”
正说间,只见众人面前一团轻烟“噗嗤”一声腾起,竟隐约浮现出了一道明晃晃的如薄冰一般如梦如幻的透明墙壁,霞光渺渺,采色飘飘。
刑天三人一时竟看得呆了。
蚩尤大喜:“好,这个结界就快要破了!弟兄们,再加把劲!”
刑天三人经他这么一叫,方才从那美景的陶醉中醒过来。
“看我的!”刑天大吼一声,双手高举干戚,使出了绝技,“破空斩!”
却见他浑身上下腾起一阵眩目的光圈,会聚在干戚的顶端。
“破!”刑天大吼着,使出浑身气力劈了下去。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小岛都在不住地晃动。万道霞光激射而出,晃得四人完全睁不开眼。阵真强大的气流卷起,一时走石,天昏地暗。
好一会儿,光芒才渐渐消退,只余下阵阵瑞气缤纷。
蚩尤眯着眼看了看,肃然道:“如此强烈的爆炸,就算有那大雾作掩护,也难保不会引起天庭的主意,我们得速战速决!”
刑天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干戚,瓮声瓮气地笑道:“大哥,怕什么?我们四人联手,难道还有谁能拦得住么?”
“若只是对付天庭,就算那轩辕老儿再度亲征,我也未必会怕,”蚩尤道,“只是,到时候就算我们胜了,哪里还有精力来对抗‘他’?”
“嘿嘿,你越这般说,我便越想早些看到你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我的蚩尤大哥一谈就色变,呵呵!”刑天搓了搓手,兴奋地说着。
“若不是他……我一万年前就已经成功了……”蚩尤像是在喃喃自语,望着天空一时出神了。
“大哥,你……你看那是什……什么?”屏翳惊愕地指着前方,一脸惶恐。
蚩尤皱着眉扭头看去。
在淡淡烟雾中,却见一个身着白袍,手持长矛的男子正背对他们而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一股王者之气迎面而来。
或者峨……这气势和“他”实在像极了!但似乎又有不同。莫非又有什么变故?
蚩尤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不能再出意外了。
“你……你是何人?”蚩尤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厉声问。
“呵呵,你们打破我家门,擅自闯入我的府中,此话理应我问你们才是啊。”那人笑道,声音浑厚而响亮。
“你……你府上?”蚩尤奇问,“你到底是谁?”
那人淡淡一笑:“蚩尤,刑天,飞廉,屏翳,你们难道认不出我了么?”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来,手中的长矛直指蚩尤。
“少……少昊!”蚩尤四人不由同时叫出声来。
与此同时。
幽冥界,森罗殿上。
重光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在此瞎猜也是没用。还是先回天宫再说吧,说不定离娄用他那千里眼还能发现蚩尤的踪迹。”伏羲道。
重光点点头,叹道:“也只能这样了。”
禺强赶紧上前拱手道:“且慢!救世主,后土还未交代他将三海海神囚在何处呢。”
后土一楞,想了想,道:“你们跟我来。”
禺强看了一眼重光,重光点点头。
禺强、句芒、蓐收几个带了一队天兵便尾随后土转到后殿去了。
重光看着身旁的影姬,心中一阵难过。
很快,他们就要离开幽冥界了。
也就是说,他很快就又要和影姬分离了。
而这一别,真的很可能是永别。
想到此,他心中一阵绞痛,不由紧紧握住了影姬的手。
影姬仰着脸看着重光,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头。
她的眼圈霎时便红了。
相聚的美好时光为何总是这般的短暂呢?
她甚至有些恶毒地希望,后土他们永远不要出来,那样,她就可以永远这样靠在重光的肩上。
然而,这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
很快,后土就率先走了过来。禺强三人紧跟着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天兵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三个遍体鳞伤的白发老人也出来了。
他们正是三海海神——东海海神禺虢、南海海神不延胡余、西海海神弇兹。
伏羲赶紧命人取药为他们疗伤。
不多时,三人就好了大半,基本恢复了常态。
众神一阵寒暄。
重光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立刻就要出发了。他不由回头看着影姬,点了点头。
众人默默地前行,很快就到了鬼门之前。
日光在门口若隐若现。
影姬紧紧靠着重光,将头埋进他的胸膛,泪如雨下。
“影姬,我……我很快会再来陪你,陪你一辈子!”重光忍不住搂住影姬,叫道。
“你……你不用的,”影姬哽咽着道,“阴阳有别,你那样做会让大家都很为难的。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而破坏了生死的法则……”
“影姬!”重光心如刀割,紧紧搂着影姬,两行热泪禁不住奔涌而出。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他们。
大禹和羿转过身,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影姬轻轻推开了重光,她强作笑颜,抹着脸颊上的泪水,道:“重光,你们……该出发了,别让大家等你一个人……”
重光望了望四周,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诸位。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说出这句话,他简直觉得是一把利刃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影姬已经不能再前进了。
重光依依不舍地一步一回头离去。
影姬笑着对他挥手喊道:“你一定能战胜那个蚩尤的,你是最了不起的大-英-雄!”说罢,豆大的眼珠已然滴落在她的笑脸上。
重光一咬牙,终于猛地转身狂奔。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大军跟随着重光,融入了鬼门前的一片光亮。
此时此刻,影姬才一下子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大军腾云而起,重光站在云端,泪如泉涌。
不多时,大军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天庭。
帝喾听闻天军大破幽冥界,后土被生擒,喜得与黄帝、炎帝一道亲自出殿相迎。
然而,他们见到的却是众人沮丧的表情。
当伏羲将事情经过一一道出后,帝喾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了。
黄帝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元凶竟是蚩尤!他也的确聪明过人,居然想到以此法复生!”
此时,一个正在旁边等了多时的仙娥才鼓起勇气走上前来,怯生生地问帝喾:“圣……圣帝,那庆功大宴……”
“还庆什么宴!”帝喾正愁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泄——这下好了,一个活靶子自动送上门来了,当下朝那仙娥叫道,“取消!取消!”
那仙娥吓得魂不附体,唯唯应着退下了。
帝喾怒气未消,又命人先将后土押下天牢,然后才率众人回了灵宵宝殿。
“弟弟,你们终于回来啦!”
刚一进殿,重光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无支祁。
她笑嘻嘻地站在大殿一角,看着重光。
“姐姐,你们胜了共工?”重光喜道,赶紧上前。
“那是当然!”无支祁得意地笑道,“你姐姐我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我略施小计,赚得那共工出水,便将他擒了,嘿嘿。”
“姐姐你可真厉害!”重光笑道,“那共工现在何处?”
“别提了,一说这个我就是火,”无支祁没好气的瞥了不远处的祝融一眼,压低声音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拿住共工,正要杀了他,没想到这个祝融却跳出来高喊什么‘刀下留人’,死活不让我再碰他儿子,太可恶了!”
重光冷笑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此话怎讲?”无支祁问。
重光道:“当年……哦,不,应该是数千年后,我护送那唐朝和尚取经的路上一路历尽磨难,不知降伏了多少妖怪,可最后都是被他们的神仙主子救了去。”
“弟弟,你那边情况怎样?听说生擒了后土啊,怎的还闷闷不乐?”无支祁问。
重光叹口气,道:“全错了,后土根本只是个傀儡。”
接着他便将蚩尤复生之事说了一遍。
无支祁听完,楞了半晌,却拍手叫道:“如此甚好!我可得与这家伙较量一番!”
众神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到她身上。
无支祁尴尬地笑了笑,吐了吐舌头。
就在此时,众人只听得西方遥遥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便见一道淡淡霞光直冲霄汉。
“那是什么?”帝喾惊道。
“难道是蚩尤?”伏羲心头一凛,不由叫道,“快叫离娄去看看!”
帝喾赶紧叫来离娄,出殿看看西方发生何事。离娄领命而去。
半晌,离娄匆匆进殿,奏道:“那声响和霞光都应是西海深处所出。只是那一片上空迷雾四塞,看……看不真切。”
“西海?那会有什么?”帝喾、黄帝、炎帝、伏羲四帝面面相觑。
重光等人更是莫名其妙。惟独西海海神弇兹闻言脸色大变。
他颤巍巍地出列奏道:“圣帝,若老臣推测不错的话,可真真是大事不妙!三界俱危矣!”
“此话怎讲?”帝喾心头一颤。
“西海自古以来就有个传闻,说在西海深处,隐藏着一个小岛。此岛的位置飘忽不定。今日可以在南面,明日便可能移到北边去了。可以说,此岛便蕴藏了这个世界的最大秘密!”弇兹说着,脸色愈发难看。
“哦,竟有这样大的秘密?”这下,连黄帝也惊讶了。
“那是什么?”帝喾急问。
“此岛唤作穷桑,上有孤桑之树,直上千寻,叶红椹紫。平日隐于水雾之中,难窥真容。传说此树盘古大神之精魄所化。盘古大神自化生天地之后,便靠此树吸取宇宙间精气,延续万物之生命。此树万岁方结一实,会聚万年的精气于其中,乃是世间最稀罕之宝物。果熟落地,便为盘古大神所享用,世界方才得以生生不息。人若食之,便可后天而老……”
“后……后天而老?”炎帝一惊,忍不住插嘴道,“也就是说哪怕天地毁灭,食桑果者依然可以不死?”
“对……而另一方面,没了桑果补给精气,到那时,天地说不定便要因精力枯竭而……灭亡!”说完,弇兹已是面如死灰。
“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惊慌失措。谁都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大秘密。
重光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才真是个麻烦的事情。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可得立即阻止蚩尤,半点都耽误不得!”炎帝急道。
帝喾拉长着脸,大手一挥:“即刻出兵!”
此时的穷桑岛上。
在那棵高耸入云的穷桑树下,蚩尤四人惊讶地看着少昊。
蚩尤满脸的不可思议:“金天氏,你……你为何在此?”
刑天三人也是目瞪口呆,不由退了几步。
少昊捻须微笑:“我已在此等候你们多时了。”
“你……你怎可能知晓我们会来这里?”蚩尤惊道。
少昊笑道:“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身世的传说罢?”
“你的身世?你的娘亲皇娥与守护此岛的太白星梦游穷桑,之后与轩辕黄帝游穷桑时,便见一星如虹而降,感孕而生了你,你应该便是太白星的后人……”蚩尤猛然叫出声来,“难……难怪你知晓我的目的!”
“对,”少昊依然笑着,“看来你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
蚩尤恨恨地瞪着少昊:“我和你父子到底有何仇怨?几万年来,是他一次又一次破坏我的计划,如今,竟又轮到了你!”
“这是我的天职,我责无旁贷。”少昊淡淡地道,“就像你为了你的子民,不惜在此受如此多的痛苦……”
“你……你什么都知道了?”蚩尤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刑天三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如坠云雾之中,一脸茫然地站在边上看着。
“对。你应该知道,我父亲,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天地灵气化身的几个大神之一。对于你的事,他全都知晓……”
“你……你既然早已看穿,为何不早早报与天庭?若那时你们兴师问罪,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你若要放我一马,为何现在又拦住我?你到底想怎么样!”蚩尤大叫道。
少昊摆了摆手:“你错了,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盘古大神的决定……”
“他?”蚩尤一楞,继而冷笑着,“他现在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刑天三人此时已经完全听傻了。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自己熟悉的大哥,此时竟好象从不认识的那般陌生。他……到底是什么人?
少昊轻轻叹口气道:“那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发生,可现在又能怎样?”
“住口!”蚩尤恼怒地打断了少昊,叫道,“你经历过那样的生离死别么?你根本体会不了我的心情!”
“我知道,我根本劝服不了你……”少昊看着蚩尤,一字一顿地道,“我只想和你作个买卖。”
“买卖?”没等蚩尤开口,一旁的刑天忍不住插嘴道,“现在你一个人,我们是四个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少昊也不答他,左手一举,便见他身后瑞蔼弥漫,飘然浮现出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仙的身影,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强大气势。
“蚩尤,你该记得她们罢?”少昊不紧不慢地道。
“她……她们……怎么还是这般青春?”蚩尤脸色大变。
“她们是这穷桑岛的精灵,一直吸取着天地灵气的精华,永远也不会衰老……开天辟地以来都是她们协助我父亲镇守此岛。”少昊道,“她们虽然胜不了你,但是拖上个十天半月却不是问题……”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蚩尤咬牙道。
“这不是威胁。你想想,若只是要打败你,我完全可以在你刚复生,力量还未完全苏醒之际便杀了你,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做以后的事。我何必要拖到今日?”少昊道,“只是盘古大神觉得,你与他数万年的恩怨应该有一个了结,不能再无休止地纠缠下去。他叫我给你一个公平决定双方命运的机会。无论胜负,他都不会有怨言。”
刑天三人听得是瞠目结舌。
“你……你的意思是……”
“你,”少昊指着蚩尤道,“和我一对一。我代表盘古大神。”
“你不是开玩笑罢?”蚩尤根本想不到少昊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说了,这是盘古大神的决定。”少昊一脸的平静,“赌注便是这个世界。”
“哈哈,老家伙终于想通了么?他若早说,我何必如此费事!”蚩尤禁不住一阵狂喜,指着少昊叫道,“哈哈,这可是你们自己做的决定,不要反悔!”
少昊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来吧。”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蚩尤嘿嘿笑着,六只手往空中一抓,便出现了五样神兵——戈、矛、戟、酋矛、夷矛,和一个铜盾。
那五种兵器都是蚩尤发明的,世间自是他亲自造作的最为精妙。
“大哥,那我们……”刑天急问。
“你们就看大哥我如何取下那少昊的头颅,然后……”蚩尤转头看着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你就会看到你这一辈子都没看到过的神奇景象!”
刑天还欲再说,飞廉一把拉住他:“你这个蠢货,在这里等现成的不好么?老老实实看呗。”
蚩尤看着少昊,大叫一声:“少昊,纳命来!”说着,纵身一跃,挥舞着五件神兵便朝少昊砍杀过来。
五件神兵劈头盖脸地朝少昊头上击来。
少昊沉着地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只轻轻一举,便将五件神兵架住了。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以下,实则蕴藏了惊人的力道。
蚩尤心头一惊,已知自己实在低估了对手,赶紧跳出圈子。
当年蚩尤兴兵作乱之时,少昊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故而蚩尤有些轻敌了。这一交手,他也清楚认识到,对手绝非善类。
少昊笑道:“你不攻过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便见他举起长矛一点,便见一道刺目白光激射而出,直奔蚩尤面门。
蚩尤赶紧举盾防御。那白光折射而出,击在旁侧一块巨石之上,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那石头竟瞬间化作了灰烬,只余下缕缕青烟飘散在空中。
蚩尤心下骇然,刑天三人更是吓了一跳。
少昊举矛又是一下,蚩尤赶紧腾空而起,躲了过去。
少昊见状,接连又点几下。蚩尤灵活地左闪右躲,分毫未损。
然而蚩尤清楚,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自己体力再好,折腾下去迟早也会被射中——必须反击了。
却见他大喝一声,将戈朝少昊扔去。
他这一掷也是使出了十二分的气力。
少昊赶紧挥动长矛将戈挡开,当地一下激得他双手一阵发麻。。
蚩尤又接连扔下矛、酋矛、夷矛,少昊连接带挡,只觉双臂发软,一时不免有些忙乱。
蚩尤瞅准时机,猛地俯冲而下,举着戟朝少昊刺来。
少昊急忙持矛相迎。
在两人兵器相交的一瞬间,蚩尤猛地举起了持盾的手。
他这一下扑得极猛,只听“扑”地一下,少昊的长矛竟刺入了盾中,一时无法拔出。
蚩尤一笑,大喝:“你完了!”一只手挥戟便朝少昊小腹刺来。
少昊情急之下只得弃了长矛,朝后纵出数丈。
蚩尤扔了铜盾,握戟指着少昊笑道:“你赤手空拳如何和我打?胜负已分了。”
少昊道:“那倒未必!”
蚩尤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嘴硬,看招!”说着,他大嘴一张,便见一团迷雾忽地一下喷涌而出,少昊只觉眼前迷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心中一凛,正要跃起腾上半空,却听得嗖地一声,明晃晃的戟尖突然从雾中穿出!他急忙躲闪,但距离实在大近,他的右臂还是被刺中,顿时鲜血直流。
少昊一咬牙,捂着胳膊跃上半空。
蚩尤抬头一看,哈哈大笑:“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说着,也飞上半空,挺戟刺来。
冲到少昊近前,他又故技重施,张嘴就喷出一阵浓雾。
然后他身子一扭,瞬间到了少昊身后,狠狠朝少昊刺来。
“你去死吧!”蚩尤大叫道。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得万丈金光从少昊身上射出,蚩尤只觉四只眼睛如针扎一般难受,大叫一声,扔了兵器,捂着眼睛就朝地面坠去,勉强站住了。
“大哥!”刑天惊呼。
“可恶,你……你这是什么法术?”蚩尤揉着发红的眼睛,咬牙道。
“这是我的绝技——白虎持世!”少昊说着,整个人悬浮在空中,被耀眼的金色光圈包围着,散发出阵阵强大的气势。
蚩尤定睛一看,却见少昊身后赫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白虎影象,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莫非我……我眼花了?”蚩尤一惊,不由退了几步。
“蚩尤,看招吧!”少昊大喝一声,双掌猛地一推,浑身放射出万丈光芒,那白虎竟忽地一下朝蚩尤扑来。
这一瞬间,就连包围了整个穷桑岛的迷雾都被驱散了。
蚩尤急忙躲闪,可是哪里来得及?那白虎的利爪一下子拍在他心口上,他整个人猛地一下飞出数丈之外,重重地撞上一块巨石,跌落在地。
巨石轰然崩塌,将蚩尤掩埋。
“啊!”只听一声怒吼,蚩尤猛地蹿了出来,飞上半空,咬牙切齿地看着少昊。
“气煞我也!”蚩尤气急败坏地叫道,“金天氏,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他大喝一声,只见身上黑烟腾起,倏而竟化作了一头壮硕无比的似牛的怪兽,如小山般长大。
他嗷嗷叫着,朝少昊猛扑过来。
少昊再度使出“白虎持世”,蚩尤却死死抵住了白虎,僵持不下。
斗了几个回合,蚩尤猛地发现那白虎的右前爪似是有些伤痕,又一看少昊,恍然大悟——这白虎那不成就是少昊的化身?
想到此,他用头抵住白虎,抬起双足朝白虎顶去。白虎伸爪相迎,却见蚩尤两膝上猛地各生出一个头来,张开大嘴,一下子咬住了白虎的两爪。
白虎痛得大叫一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昊举着鲜血淋漓的双手,脸色惨白看着蚩尤。
果然如此。
“嘿嘿,金天氏,你不要忘了,如今的我可是和我那八十一个兄弟融为一体的,变化多着呢。”蚩尤得意地笑道。
“白帝!”仙女们惊呼着,便欲上前。
刑天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要出手!”少昊连忙阻止,“这应该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蚩尤身子一抖现出原形,哈哈大笑:“金天氏,你倒真是说话算话,不过可惜你今后没机会再表现你这伟大的优点了。”
说着,他一下飞到少昊面前,六个拳头如雨点般砸下。
少昊伸手欲挡,可是哪里使得出什么力气?一下子被打得飞了出去,蚩尤飞速跟上,凌空一脚狠狠地踹在少昊的心口上。
少昊哇地惨叫一声,重重跌落在地。
蚩尤轻轻飞落在少昊身旁。
少昊挣扎着想站起来,蚩尤却一脚踏在他背上,冷冷地道:“就让我来送你一程!”说着,他举起了拳头。
仙女们不忍地转过头去。
“大哥,那果子熟了,要掉下来了!”就在此时,刑天猛地高呼起来。
蚩尤心中一阵狂喜,猛地抬头朝空中看去。
果然,在云雾之中,那穷桑树的顶端,果然挂着一个巨大的桑果,在风中摇摇欲坠。
穷桑果已经熟了。
蚩尤欣喜若狂,撇了少昊,立即飞身纵入云霄。
少昊大惊,拼命想要拉住蚩尤。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手指只是在空气中无力地挥动了一下。
盘古大神,莫非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么?
对不起了,我……已经尽全力了。
或许,也就是我们的报应吧。
少昊苦笑着,闭上了双眼。
蚩尤很快飞到了穷桑果的下方,看着那鲜嫩肥实的果子,他禁不住四目放光,欣喜若狂地伸出手去。
终于,我数万年来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眼见蚩尤的利爪就要抓到穷桑果时,斜刺里却突然闪出一道金光,啪地一下将穷桑果打了下去。
穷桑果从蚩尤的指尖瞬间滑过。
就差了那么一寸。
蚩尤惊恐地低头看去。
穷桑果瞬间落到地上,噗嗤一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蚩尤整个人顿时僵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
就这样么?就这一瞬间,自己多日的心血,自己如此周详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不,不会的!
可是,穷桑果已经分明消失了。
“谁?是谁?”蚩尤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怒,红着四只眼睛,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是我。”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蚩尤猛地一回头, 只见一个头戴朱冠身披金甲的小子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冰冷刺骨。
“你是何人?居然坏我好事!”蚩尤气得浑身直哆嗦,朝那小子狂吼。
“我的名字叫重光。”那个小子不紧不慢地道。
“重……重光?”蚩尤一楞,不相信地看着他,“你难道就是那个救世主?”
重光不答他,咬牙道:“蚩尤,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蚩尤战过少昊,早已身心疲惫,此时难免有些发怵,不由低头朝少昊喊道:“金天氏,你怎的如此出尔反尔?我胜了你,你却又叫人来助阵,是何道理?”
少昊艰难地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叫道:“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荒谬,荒谬!”蚩尤怒道,“好,你们既然如此不守信,也别怪我无情了!”说罢,他朝刑天三人叫道:“你们几个,上来一起将这个什么救世主剁成肉酱!”
然而,刑天三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只是一脸惊恐地望着四周。
蚩尤这才注意到,他们早已被重重包围了。
只见得黄风滚滚遮天暗,紫雾腾腾罩地昏,云雾中黑压压的一片。天兵天将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穷桑岛围了个严严实实。
众神看见少昊在此,都惊诧不已。蓐收见他父亲重伤躺在地上,赶紧按下云头去接少昊。
刑天见状,挥舞着干戚便冲上去,大叫道:“想救他走?没那么容易!”
蓐收大怒:“你这反贼,真是不知死活!”说着拿着兵器就要与他斗。
这时,祝融和禺强忽地一下飞到他面前,道:“你去救少昊帝,这个家伙就交给我们处置。”
刑天哈哈大笑:“两个一起上吧!我正手痒呢!”说着,他举起干戚就朝禺强二人劈来,三人战成一团。
飞廉和屏翳在一旁观望,眼睛却是四处乱瞟,准备伺机找个空档逃走。
蓐收扶起少昊,少昊急道:“孩儿,叫他们停手,这……这不关他们的事……”
“他将你打成这样,怎能轻饶?”蓐收咬牙道,“父亲,你既早知晓蚩尤之事,为何不告诉我们?”
“你……你们不会理解的……”少昊苦笑道。
在他们一旁,刑天正苦斗二神,他被祝融、禺强两强敌夹攻,依然面不改色,步履不乱。战了三十余合,祝融、禺强毕竟年迈力衰,渐渐有些不支,气喘吁吁。刑天乃是重生之躯,与万年前无异,丝毫也不觉疲惫。
刑天看出对手动作愈发迟缓,大喜。他抖擞精神,越战越勇。祝融两个渐渐只有招架之功了。观战的句芒见势不妙,便掣着兵器,刺斜里也冲上助战。祝融、禺强见有人相助,精神一振。
三人围住刑天,转灯儿般厮杀。
刑天渐渐有些吃力,扭头对冷眼旁观的飞廉和屏翳叫道:“喂,他们三个战我一个,你们倒是出手啊!”
这一叫,顿时将飞廉和屏翳暴露了。先前他二人一动不动,谁都没有注意,这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你这该死的刑天,自己要死还要拿我们垫背!”飞廉气急败坏地叫着,身子一抖化作一个鹿身,頭如雀,有角而蛇尾豹文的怪兽,卷起一阵狂风,撒腿纵入云中便逃。
羿看得真切,骑着飞龙紧追飞廉,弯弓挟矢,大喝一声:“哪里逃!”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白光破空裂风而去,正中飞廉左眼。
飞廉大叫一声,却仍然负痛狂奔。
低头以角顶翻几个上前捕他的天兵便要往外闯。
云神丰隆急步出阵,伸手一指,飞廉身旁的云便倏而一下腾起,将他卷了起来。
七八个天兵一拥而上,用铁链将飞廉锁了,押下不提。
那屏翳也化作一只一足神鸟,鸣叫着直奔上海面,如蜻蜓点水般远去。
两个天神泰逢、计蒙紧追屏翳。
那屏翳见两人追得紧,转身扇动双翅,顿时无数雨滴如利箭刺来。
泰逢、计蒙急忙躲闪。
无支祁在空中看得仔细,哈哈大笑,道:“这家伙居然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待老娘去会会他!”
说着,她乘着一条飞龙便冲了下去。
屏翳见她来得猛,急忙扇动双翅,射出无数雨箭。
无支祁弃了飞龙,大喝一声,摇身变作白猿,挥舞着三叉戟朝屏翳刺来。
雨箭滴滴都射在无支祁身上,却无法伤她分毫。
屏翳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再做打算,三叉戟已经刺中了他的腿。
他只觉一阵钻心巨痛,一下失去了平衡,倒在海面上。
泰逢、计蒙急忙上前将屏翳绑了。
此时的岛上。
刑天独战三位大神,已经精疲力竭。
祝融瞅准空挡,伸手一挥,一条火龙嗖地一下飞出,缠在刑天右足。
刑天只觉一阵炙热的巨痛,单膝跪倒在地。
句芒乘机挥剑朝刑天砍下。
刑天忍住痛,举起干戚一架,乘势跳出圈子。
“刑天,你还不降么?”三神朝他叫道。
刑天看着他们,咬咬牙。
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一向强有力的胳膊,如今都在不停的颤抖。
他干笑两声,叫道:“这个世界……只有战死的刑天!”
说罢,他大吼一声,舞起干戚便劈向自己。
三神不忍地转过头去。
一股血柱从刑天腰间喷射而出,他那庞大的身躯却依然屹立不倒。
对于为战而生的人来说,为战而死或许也是他最满意的结局。
却说半空之中,伏羲端坐阵中,对蚩尤喝道:“蚩尤,你等快快归降,若道半个‘不’字,定教你等一概遭诛!”
蚩尤此时已知无力回天了。但他却是不惧,冷笑一声,高叫道:“你以为我蚩尤是吓大得么?若要我降,还得问问他们答不答应!”说着,他六只手一举,五件神兵忽地一下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伏羲大怒:“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他一挥手,道:“来人,给我将逆贼蚩尤拿下!”
“未将愿往!”大禹出列令命。
“且慢!”重光扭头对大禹和伏羲道,“这里就交给我好了。我与他一对一作个了断。”
“可……”伏羲还要再说,重光打断了他,道:“羲皇,元帅还是我吧?今日就让我任性一次。若我输了,我无话可说。”
伏羲的目光与重光炯炯的目光相触,猛然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他不由点了点头,挥挥手让无支祁退下了。
重光转身看着蚩尤,道:“蚩尤,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为所有枉死之人报仇!”
蚩尤冷笑道:“你一个人能把我怎样?我几下就能将你剁成肉泥!”
重光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有六只手很稀罕么?”说着,他大喝一声:“变!”身子一抖,即变作三头六臂,把金箍棒幌一幌,也变作三根,六只手拿着三根棒,对蚩尤笑道:“看我如何?”
蚩尤惊道:“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了你也不知道,何必问!”重光咬牙道,“受死吧!”说罢,他掣起铁棒,劈头便打。
蚩尤慌忙举起兵器相迎。
他二人棋逢对手,一时杀得飞沙走石,战了三十回合,仍是不分胜负。蚩尤见重光棍法精妙,全无破绽,不由暗暗喝采。两人又斗了二十余合,蚩尤毕竟与少昊斗了一仗,难免力倦神疲,臂膊酸麻。他见重光越战越勇,赶紧卖个破绽,跳出数丈之外。
重光冷笑道:“你莫非想逃么?”
蚩尤并不答话,他把五兵点地,张开大嘴喷出紫烟,逐渐弥散。
朦胧中,竟见他一而二,二化三,三变四……眨眼的工夫,竟变作了八十一个一模一样的蚩尤。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挥舞着五兵,把重光围在中间。
无支祁忍不住高呼:“弟弟小心!”
观战的众神大吃一惊,丰隆、计蒙等人赶紧叫道:“救世主,我等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就要冲上前去。
重光却向他们一摆手,笑道:“来得好!来得好!”便见他拔下一把头发,吹口气往空中一抛,大叫声:“变!”霎时便有八十个重光出现在他跟前。
重光又将金箍棒丢将起去,喝声:“变!”瞬间变作八十一根铁棒,一根根落到重光们的手中,舞得似风车斗转。
众神又惊又喜,忍不住连连喝彩。
这下,轮到蚩尤吃惊了——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个重光还会有怎样的本事。
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次,他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