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胧的暮色中,三个人穿过树林,在田埂上缓缓而行。
呆子背着君慕雪,低声说:“二娘,慕雪真的没事吗?我怎么感觉他给死了似的?好沉啊。”
白菁菁踢了他屁股一脚,怒声道:“不许胡说,再胡说踢烂你屁股。”她关切的望着君慕雪的背影,眼睛里隐约闪动着泪珠。慕雪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等明天,我一定到龙神庙里多磕几个响头。
长春嫂低头想心事,一句话也不说。
呆子哎吆叫了一声,接着说:“真的,菁菁,要不你背慕雪试试?我娘死的时候,我背着她下山,就象现在背慕雪的一样。”
白菁菁跳上前去,照呆子的脑袋便是一拳头:“再唧唧歪歪我就杀了你!”
呆子不说话了。他想起娘亲,又被菁菁暴打,心中一片悲伤,低声呜咽起来。
白菁菁被他的哭感染了,忍不住掉泪,又跺脚道:“不许哭。”
“哦。”呆子答应了一声,当真不哭了,只是心中难受。
白菁菁去拽长春嫂的胳膊,乞求道:“娘,你去看看慕雪啊。”
长春嫂这方抬起头来,满面沉重,轻声道:“慕雪没事,别胡思乱想了。娘在想一件重要的事,你们别打扰我。”
☆☆☆
君慕雪看着她们。他看的到菁菁和呆子脸上挂着的泪珠,看的到长春嫂紧皱的眉头。君慕雪听的到两个伙伴低声的呜咽。但是他说不出话。
他的肉身软绵绵的趴在呆子的脊背上;但他的灵魂却漂浮在苍茫的暮色里。
“我没事,你别哭了。”他很想这么对菁菁说。他也很想询问长春嫂的心事。但他嘴巴张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只能静静的陪伴他们行走,穿过暮色,田埂,村人的房舍,安静的胡同。
他很喜欢现在的感觉,新奇而飘逸。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行走如飞,且不用动半点力气。这很自由。他没有感到半点死亡的气息,这种感觉他那日召唤神龙的时候便有过。他知道怎么样可以重回自己的肉身。他现在只是不愿意罢了。
他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和绿袍少女的激战。
他记得他们称呼他为紫衫神龙的传人,记得他们脸上难以遮掩的惊讶和恐惧,记得自己所施展出的龙神功,记得那时他心平如水的心境。他因而感到骄傲。他还记得寸善给他服用玉液清风丸后,他骤然苏醒,灵魂出壳的逍遥快感。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绿袍少女手中的降龙鞭,心中立刻一寒。
“法宝!我也得有自己的法宝才是。现在我的修龙术也算修炼到第三层了吧?找个时间按照紫龙师傅的嘱咐,快点到龙山去吧。‘天上的神龙到时会给你一件无上的宝物’,紫龙师傅可是这么说的。”
过了会,君慕雪的灵魂陪伴着长春母子周世雄回到了家中。
进了房,周世雄将君慕雪的肉身缓缓放倒在床铺上。
“娘,慕雪怎么还不醒啊?”白菁菁着急问。
“慕雪,慕雪不会死了吧?”周世雄结巴喊。白菁菁一路上担惊受怕,胡思乱想,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再训呆子了。
“他自己不愿醒来,谁也没办法。”长春嫂皱眉道,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慕雪灵魂站立的地方。
君慕雪吓了一跳,心想难道二娘看的到我?知道什么?
“什么啊娘?”白菁菁道,“你是说他故意不醒吓我的?死君慕雪,我掐死你。……娘,他还是不动啊?”
君慕雪看到肉身的脸颊被白菁菁掐的一片红。
“他会醒来的,呆子,你出门看看,白老爷让人送饭来了没有。”二娘道。
周世雄出乎意料的摇头,“我不去,我要等慕雪醒来。我不饿,二妈,我真不饿。”
长春嫂道:“你不饿慕雪饿,等会他醒了,没东西吃,再晕过去怎么办?——快去。”
周世雄想想觉得长春嫂说的有道理,只得站起身,低头向外走去。
“娘!”白菁菁又喊。
“那么担心慕雪呢?”长春嫂微微一笑,问。
白菁菁脸一红,腮帮子鼓了起来,不明白她母亲这时候还开的出玩笑。君慕雪心想,原来菁菁也会脸红啊。
“傻孩子,慕雪没事。他只是太留恋轻松的感觉了。”长春嫂叹了口气,微微一笑,“菁菁,喜欢一个人呢,就要把他拴在自己手上。就象放风筝一样,要用绳子牵着,不能让他乱飞。”
白菁菁不懂得二娘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长春嫂微笑着牵起白菁菁的小手,搭在君慕雪的冰凉右手上。白菁菁脸又红了,这个暗示再明确不过了,她心突突跳了起来。
“闭上你的眼睛。”长春嫂微笑对白菁菁道。
“为什么啊?”白菁菁嘴上这么问,却听话的闭上眼睛。
二娘这是要做什么?君慕雪想。不会用什么巫术让我永远受菁菁的控制吧?
“什么也不要去想。”二娘的声音忽然变的柔和如水,充满不可抗拒的柔韧力量,像柔水推着小船缓缓前行。
白菁菁闻声心软,依话而行。
二娘又把自己的左手搭在白菁菁的左手上,这样,他们三个人的手也就联在了一起。
君慕雪忽然感到空气里有了一股波动。一道绿光在二娘的当胸一闪,二娘的周身散发出柔和的法力。接着,白菁菁的全身忽然涌出一层圣洁的白光。白光渐渐内敛,形成一个鸡蛋大的光球,停留在菁菁的下腹处。
好强盛的力量。君慕雪吃惊的想。难道菁菁真的是大海吗?她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君慕雪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二娘也是有法力的,她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那个融合了强大法力的光球,从白菁菁的下腹缓缓升起,穿过菁菁的臂膀,停留在君慕雪和菁菁双手相牵处,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力,前进不得了。
这时,君慕雪感到长春嫂周身的法力又是一阵波动,看见长春嫂的嘴唇急速抖动,似乎在念什么咒语。君慕雪愈加吃惊,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他此刻还是对是否立刻魂归肉身犹豫不决。
随着长春嫂咒语的念动,那颗光球滚过君慕雪肉身和白菁菁相牵的小手,沿着君慕雪的臂膀上升到君慕雪的肩头,随后进入君慕雪的下腹,盘旋一周,再度升起,停留在君慕雪的眉心处。
君慕雪的肉身急速的抖动起来,象狂风里的小树。
“别分神,什么也不要想。”长春嫂柔声吩咐感受到君慕雪变化的白菁菁。
二娘要做什么?!君慕雪更加吃惊,忙凝神将全部法力凝结至灵魂的眉心,感受肉身所散发出的亲切的召唤的气息。他探询着这气息,感受这气息最浓厚的一点,那是一处旋涡一样的地方,那显然是他肉身的眉心。
然后他试着引导自己的灵魂化成一股淡烟,向那处旋涡飘去。
他感受的到那旋涡的气息由淡而浓,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漂浮起来,直投向那处旋涡。他感觉的到那旋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气息浓郁的乡土的味道。
然后是刹那间的黑暗和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