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隐隐雷声，三个人围绕着木桌吃白府送来的丰盛晚餐。
呆子一边狼吞虎咽的吃肉，一边奇怪问：“二娘，菁菁怎么不一起吃？”
长春嫂微笑道：“怎么？没人和你抢着吃，你还吃不舒服了？……她有点头晕，先睡下了。”
呆子道：“哦。”心中虽然好奇，但也不多问。
长春嫂道：“慕雪，别楞着发呆，多喝点鸡汤。”她给慕雪的碗中加了一勺汤。
君慕雪点了点头，脸色木然。他只盼这一顿丰盛的晚餐快快结束，好让他将无数个问题向长春嫂问个明白。
呆子道：“慕雪，你怎么不吃？再不吃我可就全抢光了，呵呵。”
君慕雪对他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呆子心里想，今天可真是奇怪了，慕雪怎么这么老实呢？他闷头吃肉，不说话了。
长春嫂淡淡喝了几口汤，饱含爱怜的望着呆子，望着他喝汤的一举一动，忽然道：“阿呆，以后呢，不要这么老实了，别人说的话不能全信，要有自己的心眼。知道吗？”
呆子“哦”了一声，睁大了眼睛吃肉。
长春嫂又道：“不过你要听慕雪的话，时刻跟着他。他会照顾好你的。……不要背叛他。”
呆子又“哦”了一声。
“傻孩子。”长春嫂微笑着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慕雪心想。
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风骤然紧了，吹动树梢发出哗哗的声响。慕雪抬头去看夜空，不见一丝星光。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慕雪感到不可抗拒的无限哀伤。
过了许久，几丝雨点从夜空中飘落，三个人用过了餐，长春嫂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呆子，你去睡吧。”呆子点了点头，看着慕雪。慕雪一动不动的坐着。呆子道：
“慕雪，去睡觉啦，你身子不好，要早点睡！”
慕雪微微一笑，说他知道，摆手让他先去。呆子看了二娘一眼，长春嫂也不说话，呆子心中想今天到底怎么了？一面闷头进房睡下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长春嫂收拾好了碗筷，重新回到桌子旁坐下。
“呆……呆子他睡了。”慕雪道。一只手揉搓着破烂不堪的衣袖。
长春嫂点了点头，凝神望着在风中晃动不已的树梢。
“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要问。”长春嫂面露苦笑，轻轻道，“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我和菁菁到底是谁？”长春嫂并不望慕雪，她依旧望着晃动的树梢。
一股死灰般的感触埋没了家宝的心灵，这是一股不好的预感。然而慕雪望着桌面，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比事实更重要，他想。
“其实不管你想不想知道，这些事情我都应该告诉你的。——我并不是菁菁的亲生母亲。”长春嫂咬了咬嘴唇。
慕雪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吃惊，他从没想过长春嫂未做出这样的回答。
“你还想知道我和菁菁到底是谁吗？”长春嫂问。
慕雪犹豫起来，却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你知道菁菁和我并不是你们人类……我只是说如果，你会怎么样？”长春嫂忽然问。
慕雪愈加吃惊，一只手紧紧捏着破烂不堪的袖子。不是人类？不是人类……他想。
长春嫂露出一丝苦笑，“或许我真不该把这些事告诉你的。”
慕雪的声音轻轻的，颤抖着：“是什么？”
“——狐狸。”长春嫂依旧不看慕雪的眼睛。尽管她的语音包含骄傲，但底子里依旧透出一丝自卑。
天边炸雷突响，雨丝渐渐紧了。
两个人又不再说话。
慕雪心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菁菁和二娘是狐狸，是狐狸，是狐狸？！
长春嫂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轻轻的抚摩。现在，这双手已经布满皱纹了，不再如往日那般光滑柔嫩了。那消逝的时光，在她回忆的长河里微微闪光。
“狐狸……你怕吗？你会憎恨菁菁？”一个声音在慕雪的心底响起，“不，我只是有些慌乱，我不憎恨他们。其实狐狸也没什么不好，是吗？是这样吧？真是吗？恩，至少菁菁和二娘一直很好。对我很好。你怎么知道她们真的对你很好？也许另有图谋！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以后怎么办？离开她们？不，不行，我要照顾菁菁。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这么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照顾菁菁，只是在心底涌上这么一个不可抗拒的意念。这显然是玫瑰契约在起作用了。
其实他只是无法接受菁菁是一只狐狸罢了。至于二娘，他并不觉得是狐狸有什么不好。
慕雪稳定下情绪，抬头望向落下纷纷细雨的夜空。夜空防佛是一个人巨大无比的黑暗的眼睛，它带着无限的怜悯看着这个人类。
“在夜的天幕下，人类和狐狸又有什么区别？”慕雪的心底忽然涌上一个哀伤的中年人的声音。慕雪骤然心惊，立刻想起这声音那日在河畔便响起过！“在夜的天幕下，谁又欠了谁什么？既然狐狸已经进化成了人类，为何还不能相互平等？”
“想的怎么样了？是不是打算像那些卫道士一样，降妖除魔？”长春嫂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慕雪，道。
慕雪摇了摇头，轻声喃喃自语，道：“菁菁和我有什么不同？”
长春嫂身子一颤，眼眶湿润，轻声叹气道：“其实你和菁菁当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世人眼里，万物都不相同，又何况你和菁菁呢？……我给你讲一段菁菁母亲和重阳子的故事吧。”
慕雪心弦一颤，抬起脸，道：“重阳子和菁菁的母亲？……重阳子？”
长春嫂点了点头，苦笑一声，问：“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