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渐深了，雨哗哗而落。长春嫂的声音在夏夜里静静的漂浮着，像水草漂浮在河面上：
“魔王陛下见周子恒败下阵来，便转怒为笑劝重阳子加入我魔门，许以副宗主的职位。重阳子当然是不会答应的。他哈哈笑着讽刺魔王陛下太过天真，说人……人怎么能学狗叫？魔王陛下大怒，便谴公……公主殿下和他交手。公主殿下的法力本来不及周子恒的，更不是重阳子的对手，但是魔王殿下传了她降龙木的神器，这降龙木是当年大魔神陛下远赴海外比武时所留下的魔族至宝，专门破解龙神功的，号称天下十大神器之首。而重阳子当时修炼的便是龙神功。”
长春嫂每一提及重阳子，脸颊便透出一层红晕：“两个人一交手，重阳子很快便处在了下风。公主殿下当时心高气傲，以为周子恒空有虚名，所以才很快败在了重阳子的手下。我们大家当时也以为公主必胜无疑，心里都很高兴。但是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龙的叫声，重阳子的身后忽然冒出一条紫气萦绕的巨龙。然后就在我们吃惊的时候，公主被……被他……他胁持了。”长春嫂声音颤抖，透出一丝紧张。在她心里，显然认为重阳子使的是诱敌之计罢了。
慕雪望着远方漆黑的雨夜，整个人已经全部沉浸在了长春嫂的叙述中。
“……魔王陛下当时只有公主这么一个后人，于是答应重阳子，只要他放了公主，绝对任他安然离去，不伤害他一根毫毛。魔王陛下这句话说的是不是真的，并没有人知道。重阳子冷笑，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师傅，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他一直都是这样子，冷漠、傲气。……魔王陛下最后退步了，他太爱公主了，他的爱，胜过你们人类所有爱的总和，哪怕让他为女儿付出全身法力，甚至只是为了维系公主一丝的生命，他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于是尽管公主殿下大声呼喊着，让魔王陛下为了整个魔族，放弃她的生命，魔王陛下还是答应重阳子携公主一起离去，毫无阻拦……。”
“后来怎么样了？”慕雪问。
“……一年之后，公主殿下回到了大魔神堡。”长春嫂叹了口气，道。
慕雪怔了一怔，等待长春嫂的下文。
“很少有人知道在那一年里公主和重阳子一起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当公主回到大魔神堡时，已经怀了重阳子的孩子。这孩子的名字便是……白菁菁。”长春嫂的眼睛里露出怜爱的神情。
慕雪忽然想，像重阳子那般杰出的人物都可以和狐狸交往，自己又顾忌什么呢？他对想到这种自我安慰的念头兴奋不已，但随即又感到可笑和自卑。
“和公主一同回大魔神堡的还有重阳子。他那时已经脱去了一身道装，穿了一身白衫，面容憔悴，眉宇之间流溢着安静的幸福。魔王陛下大怒，当下便要将公主打入无浮洞。魔王陛下是无法容忍公主和人类结婚，乱了魔类皇族的血脉的。然而公主告诉陛下一个惊天的消息，暂时打消了魔王陛下对她的惩罚。”
“什么消息？”
“正道各派已经秘密集结完毕，正奔波在袭击大魔神堡的各条大路上。当时守卫大魔神堡的十三旗舍生，大都被魔王陛下派往海外寻找大魔神陛下的遗书去了，所以大魔神堡基本已是一座空城。魔王陛下起初对公主的这个消息十分怀疑，因为在他眼里正道之人无不表面和睦，内里则是各怀鬼胎，是绝不可能团结起来共同对付我们魔族的。但是被魔王陛下派出去的幽灵，很快证实了公主这一消息的可靠性。……魔王陛下因为这个，更为了笼络重阳子，于是同意了公主的婚事。”
“因为魔王陛下早有防备，所以人类的这次偷袭并没有成功。魔王陛下本以为人类会因此撤退，却不想人类这一次不知什么原因竟然锲而不舍，对大魔神堡一直攻击。很快八个多月过去了，环卫大魔神堡最外围的十六城一个又一个沦落在了人类的手上。魔族子民的损失也十分惨重……。”长春嫂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淡淡的哀伤。
“那天晚上……。”长春嫂的声音再度颤抖起来，“……我被公主叫到房里。她怀里抱着刚刚出生不久的……菁菁……。房间里还坐着形容越来越消瘦的重阳子。公主脸上带着她惯常的亲密的微笑，让我在桌旁坐下。我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便问公主有什么让我做的。公主说：长春，你我虽然名为主仆，但我们之间的情谊比一般的姐妹还要亲。姐姐今天有个事要求你，你能答应吗？”长春嫂叙述着，声音充满压抑的哭泣。
慕雪不知道菁菁的母亲有什么事要求长春嫂，但也不好问，只安静的等待着。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长春嫂也是很可怜的人。她让他想起了自己。
“公主是一个很傲气的人，从来不会求别人事情，哪怕是魔王陛下。虽然她这一次回来脾气改变了许多，但骨子里依然是十分骄傲的。”长春嫂继续道，眼角挂满泪珠，嗓子嘶哑如哭。此刻的她，已经脱掉了许多伪装的面具，展露出她柔弱的本性。这一刻，仿佛许多年前的时光又回来了，她依然是那一个简单的魔族公主的侍女，而不是如今这个饱经风霜，精通人情世事的妇人。“我听她这么一问，心立刻就吊了起来。我紧张的看着她，却见她的目光依旧平淡如水，并不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的心又放了下去，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公……公主忽然抱着菁菁对我跪下了，她脸上依旧带着平静的笑容，对我说：那么，长春，菁菁就交给你了。我吓呆了，转脸去看重阳子。看见他消瘦的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对我点了点头。他长身而起，对我鞠了鞠躬。我当时感觉……我连忙对公主跪下，大哭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答应我！公主忽然严厉的喊。我什么也不知道，习惯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拼命的摇头，后来又不断的点头。然后再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后来重阳子把我们两个人扶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公主也哭了。菁菁也在哭，她当时哭的十分响亮，好像什么都听懂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