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醒来时,天刚蒙蒙的亮。那暖雨却还在落着,不紧不慢,像小脚的女子从容不迫的垮着竹篮去采野花。慕雪睁开眼睛,立刻想起了二娘。他一个机灵从床上爬起,身影一闪已出了房门。在斜斜的细雨中,他用尽全力向白庄府邸发足奔去。眉心紫气萦绕,全身散发淡淡光华,仿佛一道紫色闪电射了出去。
白庄庄门紧闭,细雨笼罩中一片安宁。
慕雪思索了一下,随即跃身而起,飞上墙头。他站在墙上,望了望白府的动静,暗觉奇怪。若是二娘当真刺杀寸善,白府又怎么会如此安宁?难道寸善并非留住白府?但昨日傍晚他明明听到寸善答应白振声留住白府的。
慕雪下了墙头,进入白府,正心急如焚的当儿,远远的看见白凤花低头走了过来。慕雪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回避。却听白凤花声音哑哑的喊道:
“慕雪。”
慕雪待白凤花走的近了,尴尬一笑,道:“师姐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啊?”
白凤花脸色疲惫,双眼发红,精神萎缩,显然一夜未睡好。她苦笑一声,轻声道:“我睡不着,就起来走走,你没事了吧?”
她语气苍白柔弱,却透出一股热烈的关切。慕雪心事沉重,全未注意。却不知白凤花想了一夜的心事,想到后来满脑子都是慕雪气势凛然面对绿袍少女的样子,对比着陈先念的畏畏缩缩、背后冷箭。少女白凤花只觉得自己往日是瞎了眼睛,把君子当成小人,小人作为君子,于是哭了一夜。天刚放亮,她便思索着一个人出门,去看望君慕雪的伤势,不想半路遇个正着。但她的这副心意却无论如何不能对慕雪说出口的。
“我没事了,你还好吧?……你知道寸善还有没有在庄里?”慕雪注视着白凤花的眼睛。
白凤花摇了摇头,眉头微皱,苍白的脸色露出思索的神情,轻声道:“你说的是那个道长吧?听说昨天用过晚餐似乎就离开了,他是陈庄的人,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慕雪心想原来是这样。他转身眺望陈庄方向。那儿,零星的鞭炮声清脆的响起,预示着陈庄龙花盛节的到来。在一团节日的喜庆中,透出一丝不安详的颤抖。
白凤花问:“你在想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想起陈庄,她昨日中镖的腿不仅微微发痛,那是陈先念留给她的最深刻的纪念。这让她感到脑袋微微晕眩,她的身体还是极为虚弱的。
慕雪摇了摇头,心中思索是否立刻赶往陈庄。他又想起二娘临走时的嘱咐:“别忘了你的责任是照顾好菁菁,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白凤花疑惑的望着一言不发的君慕雪,又看到白府的大门紧闭着,便奇道:“慕雪,你是翻墙进来的?”
慕雪没听到她说什么,一面转身离开,一面“哦”了声,道:“师姐,我有事先走了,师……师傅要是问起,你就说我身体还没好呢。”也不听白凤花回答什么,飞身上了墙壁,随即跳下,消失不见了。
清晨的暖雨淅淅沥沥的落着,少女白凤花站在紧闭的房门里面,无奈的望着君慕雪的离去。她伸出一只手作召唤的姿势,嘴巴微张吐了个“你……。”随即便无语了。她感到眼前阵阵发黑,顿时软软的蹲在了地上。
慕雪不经意间的冷淡伤害了她的心,敏感的她只以为慕雪是厌恶她和陈先念的交往,以为慕雪在心里看不起她,连和她说多一句话都不愿意!一念至此,心神具哀,忍不住心头涌上低头哭泣的感觉。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知羞。”她的脑海不觉浮上这首古词来。心中不断的重复着,不知羞,不知羞……当初和陈先念感情好好时,只觉得这三个字,透露出坚强的决心强烈如潮的幸福,谁知当一切当真发生时,这三个字,却是如此使她悲伤透心!
慕雪在空空的街道低头行走,心中塞满愁绪。若是赶往陈庄,以他的法力连那绿袍少女都斗不过,又怎么是其他人的对手,去了岂不是给二娘添乱?若是不去,二娘的生死如梗在喉,让他难以安宁。他叹了口气,决定先回家去。心中侥幸的想,二娘心思缜密,定然不会贸然出手惹整个陈庄的攻击。若是他,他只会引傲慢自负的寸善到一个较为僻静的所在,突下杀手……。
慕雪到了家中,只见白菁菁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哭泣。慕雪见她哭的伤心,心愈加痛楚,仿佛被一根线牵着,不由的颤抖起来。他忘记了她是一只狐狸。“怎么了,小菁?”他的声音充满痛苦,略略嘶哑。让他自己吃惊。
“死小子!你死哪去了?!”白菁菁看到慕雪先是一呆,随即跳起身来,瞪眼道。
“……我……我……我去见师傅了。”慕雪想起二娘,望着脸挂清泪的菁菁,心愈加痛楚。他曾经是孤儿,现在也是孤儿。菁菁从前不是孤儿,至少有个义母,但她很快也是孤儿了。
“那我娘呢?”白菁菁又问。
慕雪不知如何回答,便推搪说他也不知道。他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不明白二娘昨日为什么说她即使不复仇也命不久长。
白菁菁斜眼望了慕雪半响,忽然嘻嘻的笑了起来。她抬起指头戳慕雪的额头,道:
“你这没出息的,看你一脸的不高兴,是不是大清早的被白老头训了?”
慕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声道:“鬼精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白菁菁拍了拍身边湿漉漉的台阶。慕雪听话的在她身边坐下了。暖雨时停时下,宁静的村庄笼罩在迷蒙的细雨中。庭院中的大树树叶滴答着水珠,慕雪觉得那是树在无声的哭泣。……白菁菁推了君慕雪一下,“喂,我给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我昨天又做噩梦了。”白菁菁把头埋在双膝间,痛苦的说,“我梦见我娘死了,全身都是血。天下着好大的雨,她身上都湿了,不断喊我的名字,还喊公主。”
“傻丫头,做的什么破梦。”慕雪小声道。
白菁菁摇了摇脑袋,像是驱赶掉什么令她痛苦不堪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做这样的梦。你知道么?死小子,我梦见自己是一只狐狸。不过我可快乐,在云端上跑来跑去……可是你不喜欢,一直不理我……后来我就梦见我娘了,全身都是血。天下着好大的雨,她身上都湿了。在很密的林子里不断喊我的名字。我想去拉她,可是一动也动不了。……娘的声音就低了下去,越来越低,然后我就醒了,发现娘不见了。我去找你,你也不知死哪去了。我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