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慕雪悲愤交加,疾步出了龙庙,低头向白庄方向走去。走了许久,已快到了白庄的地界上,他忽然醒悟过来,想道,怎么二娘让我走,我便走,怎么就不多个心眼,再折回去呢?二娘身上有伤,哪里是寸善的对手?这么一想,心中大急,又飞步向回赶。
到了龙庙,君慕雪提起龙气,飞身上了庙顶。他伏下身子,顺着庙顶的一个裂缝向庙内看去时,只见那寸善已经到了。脸色疲惫,头发散乱,穿的道袍也已破烂,显然是刚刚和假行僧激斗过。
二娘站在清芬身边,目光如刀,冷笑一声,道:“很好,你倒还像以前那么聪明,并未喊帮手。”
寸善声音嘶哑道:“请阿春小姐先放了清芬,贫道任你处置便是。”
二娘呸了一声,道:“寸善,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重阳子大哥吃你这套,我阿春何时在乎过?”
寸善垂眉不语。
清芬泪流满面,哭叫道:“爹爹,你走吧,不要管我。你说过的,万事无对错,问心无愧就好,爹爹。”
寸善举起一只手,手心对着自己的脑门,又道:“阿春,只要你放了清芬,贫道便自绝在你面前。贫道和你之间的恩怨,和她一个小孩没什么关系?”寸善闭上眼睛,只等二娘的回答。他此刻心神具疲,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了。
清芬哭着嚷着,泪流如河。
二娘冷冷道:“哦?是吗?如果此刻公主的女儿站在你面前,你会放过她吗?”
寸善心头一跳,睁开眼睛,望着二娘:“你……你说什么?重阳子师叔有……有……。”他声音颤抖,说不下去。
“你,寸善,会放过小公主,这个妖孽和人孽的后人?”二娘继续冷冷问。
寸善心中自问:我会吗,我会放过吗?满是茫然。便回答不出。
“你既然不会放过,我又凭什么放了清芬?”二娘冷笑道,“你识我妖类为孽障,我妖类不也识你人类为孽障?”
寸善心头一冷,满头大汗。
“何况这姑娘根古清秀,绝顶聪明,若没有一双明目,谁会看出,她已有一身绝顶的法术?真不亏是你寸善一手调教出来的!”二娘又道。她想起她从背后悄无声息的劫持清芬,却依然被清芬发觉,并惊叫出声的事。
清芬疑惑的望着二娘,并未听懂二娘话里的意思。
寸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心想,若是阿春以为清芬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也许还会放过,但此刻她已知清芬的真正实力,为了整个魔族着想,还会不会留她一命呢?
寸善叹了口气,道:“几十年不见,你阿春还是这般聪明,难怪重阳子师叔说,魔门的第一秀不是周子恒,而是你阿春。”寸善再度仰起手掌,手掌散发出一股青色的气息。他黯然的望着这双手掌,“贫道这便自绝在你面前,只……只求你放了清芬……她像红衣一样善良……”
清芬又哽咽着大叫起来。
“你不是一直以降伏妖孽、匡扶天下为已任?今天面对我这个妖孽怎么就这么认命了?”二娘冷笑道。
寸善闭口不答。他眼前晃过红衣冰冷的面庞,晃过重阳子温和的微笑,晃过白晶晶不削的嘴角,晃过紫阳真人苍老的面容,刹那间,这所有的人的面孔又都消失了,只剩下清芬哀伤欲绝的小脸。寸善听见清芬哀号:“爹爹,爹爹。”满脸的横肉如波浪般抖动起来。自己真的要死吗?抛弃清芬,让她独处在这个钩心斗角的尘世?……他想。
寸善双目渐渐又明亮起来。
二娘冷笑:“是不是又想降伏我这个妖孽了?道门第一秀?”
寸善望着清芬,叹了口气,想,自己稍微有所动作,阿春便可以击杀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清芬。他的目光再度黯淡下去。“阿春,你……你既然想为白……白晶晶报仇,便……痛快些吧。”他手掌的青色光芒忽然大盛。
君慕雪望着那青色光芒大盛的手掌,忽然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但为什么是个阴谋,他却想不透了。只觉得这词是极自然的从心头浮上来的。
二娘忽然提起清芬,向寸善丢去:“看在红衣小姐的面上,我不会伤害她。看在重阳子大哥的面上,我给你一次机会。来吧,天下第一秀,让我领教领教你道门的绝技。”
寸善将清芬接过,轻放在龙庙的柱子旁,诧异道:“你这又是何必?”
二娘嘴角冷笑,并不回答。她跟随公主那么多年,浸染了不少公主的神情,特别是这招牌似的冷笑。嘴巴微撇,嘴角上翘,双目微眯,充满藐视。
寸善望着二娘这个冷笑的神情,脑袋忽然轰的一声响,再次想起二十年前那一幕,那个日日让他心如刀绞的画面。
她就这么坐在树桠上,双脚悬空,嘴角冷笑。重阳子师叔说,阿晶,我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便是我道门后起之秀中排名第一的寸善道长。她就这么坐在树桠上,双脚悬空,嘴角冷笑。重阳子师叔说,阿晶,我来给你引见一下……她就这么……嘴角冷笑。冷笑!冷笑!!
寸善的喘息粗重起来,双目射出两道疯狂的目光望向二娘。
二娘微微吃惊,随即晒然一笑,对寸善神色瞬间从诧异到杀机的变化,充满蔑视。
寸善低下头去,心道:不,她不是那妖女,不是。她是那妖女的侍女。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怒斥道:妖女的侍女难道就不是妖女?!寸善,你生来为何?你生来便是降妖卫道,匡扶正气!此刻你面对妖女,居然心慈手软,岂不好笑!!寸善猛烈的摇头,一丝悔恨的情绪在疯狂的杀意中游走。那是他对重阳子的悔恨。但他理智已快泯灭,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杀死重阳子的事了。
我为什么悔恨?寸善迷惘的想,我为什么悔恨?降妖卫道有何好悔恨的?有何?
寸善忽然又抬起脸来,双目血红,炙热如火。
“爹爹……?”清芬怀疑的叫道,“爹爹,你又疯了吗?”
君慕雪藏在庙顶上,心里却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想起寸善几日前发疯的样子,心有余悸。他犹豫不决,是否念诵道德真经,或者干脆现身和二娘联手?
二娘也露出诧异的神情,眉头微皱,满心疑惑。却片刻又眉头舒展,喃喃道:“原来是心魔,但我已是快死的人,又何必在意什么心魔不心魔,魔皇不魔皇?”
“我要杀了你这个——妖孽!”寸善一个字一个字厉声道。
“来吧,寸善,让我用行动告诉你,即使你是魔皇手下的四大心魔,也绝不是我阿春的敌手。”二娘杀气四溢道。全身涌出淡淡的红色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