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户定定神,道:“咱们约好是明日再了结恩怨,你们怎么现在就来了。”
齐娇燕柔声道:“我们怕马哥哥忘了约定,便提前过来提醒一下。”
梭子云却不管齐娇燕的话,道:“哪那么多废话。”说着一掌已经拍至。
马户侧身躲过,急退两步,抽出金色的偷心鞭。
他在客栈与梭子云交过一次手,单单从缩鞭咒的强势就知道了对方的法力绝对不在他之下。马户也算不上怕了梭子云,只是他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实力只是二破,所以此刻他忍不住的叫道:“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跟你这种只耍嘴上功夫的人,我从不讲理,咱们鞭里见分晓。”梭子云说着也抽出了自己的银鞭,挥洒而至。
马户一个后仰躲过这一鞭,知道此一战避不掉了,便定下心来催动咒语。
梭子云见此兴奋不已,与金门子斗法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最好机会,他连舞三道鞭花,直直追着马户炸开,没有一丝怜悯。
马户暗叹对方鞭法精妙,使出一招蛇行千里,配了延鞭咒远远将偷心鞭贴着地面偷向梭子云的双脚。
梭子云大骂一声:“只会做偷偷摸摸的伎俩。”一记“蝎鞭钉”狠狠的砸出,鞭梢凝成钉钩将偷心鞭死死钉在了地上。马户大惊失色,想不到对方竟然有了三破的独门法术,自己偷袭不成,反被对方彻底夺去了主动。
梭子云那肯罢休,将鞭钉逐次推向马户。马户鞭动不得,眼见那闪着寒光的银鞭将至,不得不抛了偷心鞭来躲避。
梭子云顺势一抽,将偷心鞭拿在了手里,哈哈大笑一声,道:“金门子也不过如此而已。还要继续打么?”
马户既已被缴械,再斗无益,道:“今天我与那忍者斗,与那龇牙对吠斗,早耗尽了法力,否则,哪儿轮到你来说这话。不过我也认了,就当你赢,我为客栈的事赔不是好了。”
马户的话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他此刻法力确实剩下一半不到,否则也不会被梭子云两招之内夺了偷心鞭。但无论如何,对方实力在己之上是毫无疑问。
这点梭子云心里也清楚的很,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明后日再比一场便是。”
马户虽好面子,但还懂得好歹,说道:“修法本是为了斩妖除魔,岂是为了逞凶斗狠?我可没有时间天天在窝在这里斗法。”
“我没说在这里。你想留,我还不答应呢。”梭子云摇头。
“你要在那比?不会去散鬼门吧?”
“你少拿话来激将,我是不会跟你一个散鬼门的金门子到鬼窝里斗法的。我要你跟着我,什么时候想比,咱就比,直到你输的心服口服。”梭子云说完冷冷的笑了起来。
马户心中一寒,道:“跟着你?你要去那里?”
“这你就不用管了,跟着我就是,你若是敢跑,我就将你这偷心鞭挂在曼道院门口,让明年所有去参加凤凰引涅槃仪式的天下侠客都看看散鬼门的大弟子马户是怎么输在我的手里的。”
马户听了呼吸急促,忍不住心中暗骂,嘴上却道,“马户我本就欲行走天涯,正愁不知从那里开始,既然如此,陪阁下走一遭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他眼珠一转,想到了鱼人用戒指收了巨兽之事,暗想若是自己真的就跟着这店小二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揭开这戒指的真面目了。他灵机一动,道:“只不过我与这鱼人兄弟颇为投缘,本想与他结为兄弟,还忘阁下给我些时间,让我了了这个心愿。”
兄弟结拜是及其复杂之事,不但要相互传授一门技艺,更要彼此相守三日,放歌豪饮。如若真如马户所言,那么他必然要陪着鱼人在此逗留三日,这一点梭子云自然知道。但他却又不能阻止——兄弟结义后将以同心咒相连,彼此间喜怒哀乐亦感同身受,故而比拜师更为神圣,在术土大陆的传统中只要两厢情愿,无论是谁都不能去阻止两人结义,即使是上了刑场之人,若要结义,那刑期也要拖延三日。
马户走此一招,梭子云颇为惊讶,他不明白马户为什么这么轻易的与鱼人结义。但这些也来不及多想,关键是要弄清鱼人的态度。
那鱼人看着马户灼热的目光,不由的心中一热,在他模糊的记忆里,还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来看自己。
一刹那间,太多酸楚的记忆涌上他的心头,有父母的诘难,有伙伴的耻笑,还有陌生人的谩骂。此刻,这些苦涩一一在这眼神中融化,化作了一滴热泪,缓缓划过脸颊。他用更为炽热的目光回应着马户,使劲点了点头。
鱼人的那滴泪一下子让马户心中生了一丝愧疚,让梭子云生了一份感动,也激发了齐娇燕心底的慈性。她走上前来,拍着鱼人的肩膀,道:“我虽为女子,但也知道义结金兰之神圣。只可惜了我是女儿身,否则,便也跟着与你结拜了。”说完故意看了梭子云一眼。
那梭子云从来对齐娇燕的一往情深不冷不热,她的这一眼不知掺杂了多少责怪之意。梭子云自然懂得这层意思。他知道,在齐娇燕心中,自己或许是个薄情寡意之人,然而心底里,自己何尝不是一腔热血,只不过这血并非为她而热而已。
自诩行侠仗义的梭子云可以被别人误解,也可以被人看不起,但决不能是因为“义”字。想到这他陡生了与鱼人结拜之心。眼前鱼人性情朴实,虽生的丑陋,做兄弟却何尝不可。那马户若真心与鱼人结拜,倒也是一个可交之人,与他成兄弟也不吃亏,如若只是他一时权宜之计,将来想害鱼人,那也可以帮助鱼人防着这小子。更何况,若是结义了,三人便可同时上路,马户也没了理由留下。
想到这,梭子云上前一步,接着齐娇燕的话道:“既然如此,我是男儿,也当与鱼人兄弟结拜。”
齐娇燕大喜,纵步跳到梭子云旁边,拍着他的胸口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薄情之人。”
马户却是大惊,梭子云插足进来,自己的算盘落空,心中对鱼人的愧疚马上被愤懑之情所代替。
一下跳出两个少年俊才与自己结义,那鱼人兴奋之极。他将白猫放到肩上,一手拉着梭子云,一手拉着马户,急匆匆向山上跑去,直寻了一棵葱绿的柏树才停了下来。
鱼人指着那柏树道:“这便是雾鸣山长势最好的一棵树了,我们就在它面前结拜好不好?”
他见众人点头,便取出忆忍的那柄匕首,在树干上面刻了一个龙字,下面刻了一个尸字。寻树、刻字是结义的规矩,大家见鱼人如此熟悉这流程,不像是一个离群索居的寡闻之人,齐娇燕不由的问了一声。
那鱼人笑笑,道:“小时候,我常听爷爷讲那江湖上的故事,最喜欢的便结义这一段情节了,记得也便深刻。”
众人释然,齐娇燕顺口问道:“那你爷爷现在还好么?”
鱼人皱了一下眉,想了想,却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无奈的摇摇头,道:“我已经记不清了,只可惜我是一个鱼人,不能好好的为他守在身边尽孝。”
众人默然。
片刻,鱼人从追忆中回过神来,咧嘴一笑,道:“爷爷知道我和两位好哥哥结义,一定很开心的。来,我们赶紧结拜吧。”说完就撮土为香,将白猫放在一边,与梭子云、马户齐刷刷跪在了树前。梭子云取出金鞭银鞭插在树前。鱼人没有什么法器,便用了那柄“绝杀”匕首代替。
鱼人第一个道:“天为证,地为媒,我愿与梭子云、马户结为兄弟,从今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违此誓,必将为六合所不容,为三尸所收魂。”梭子云与马户也依次发了誓。三人论了下年龄,鱼人虽忘了出生日期,但看上去小了一下,为三弟,梭子云比马户要大上一个月,尊为大哥。
梭子云拿过匕首,在树上“龙”与“三尸”之间刻上了云、马二字,正想刻一个“鱼”字,却被鱼人止住。
“大哥,虽然我忘记了自己的真名实姓,但我不想用鱼人这个名字,在我记起之前,便与你同姓,你叫梭子云,我叫梭子雨,如何?”
梭子云笑着拍了下鱼人的肩膀,点头道:“可以,梭子雨这个名字很好,就这么定了。”说完在云、马二字后面又加了一个雨字。写完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得澄清一点,我不姓梭子,而是姓云名梭,两位兄弟可不要弄混了。”
众人听了皆是会心一笑。
梭子云既已成了大哥,自然不好再为难马户,将偷心鞭还与马户,道:“今日结义少了德高望重之人给我们施同心咒,有机会我们定要补上。以后我们便是兄弟,定然要依着誓言里所说同荣辱共甘苦,若谁有二心,我做大哥的定然不会饶恕。”
马户听了忙点了一下头,道:“大哥放心,二弟我虽然品性不佳,但绝没有少一个‘义’字,若做出对不起大哥三弟的事,定会自投‘三尸’怀抱,坠那无间地狱。”马户的性格颇有些似隋化,从小便爱听那些英雄之事。故而法术虽练的差了些,见识却广,心胸也不狭隘。此次结义一下激起了他心底的豪情,这段话说的也情真意切。
鱼人笑笑,道:“二哥何必如此赌咒,我们自然信你。”继而对众人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打些野味烤来庆祝。”
“这怎么可以,要去三兄弟一起去。”
这话也分不清是梭子云说的还是马户说的,也或许是他们同时说的。到底谁说的不重要,反正四个人一起说笑着入了一边的深林,不久便捉了两只肥硕的兔子,抓了几条鱼围坐在了篝火边,众人纵声放歌,欢笑声一片。
一阵轻风吹过,吹散了最后一丝雾气,明月早已挂上了那株柏树的梢头,撒出了柔和的光。
十年来,雾鸣山第一次告别虫鸣兽吼,迎来了这样一个热闹欢快的夜晚。
或许这样的热闹来的太容易了,这些欢快片刻之前还是一场争斗,但这并不奇怪,热血正是在这一群少年体内流淌,这样的激情固然来的鲁莽,但传奇总为这样的人而写。
当很久以后三兄弟回想起这段结义的过程,或许他们会为其中的仓促哭笑不得,但这之中的激情,却是谁都不会后悔。
风在柏树梢上荡了一个弯,携着欢笑声漂向了远方…